一直在院子里坐到黄昏时分，明月喝着茶，觉得心静了不少。两个时辰间，除了来添茶送水的小丫鬟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了。明月知道这是明启的吩咐，就为让她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事。虽然到最后明月还是无法完全接受明启那套说法，但几杯凉茶下肚，火气是没那么大了。　　　　扫扫裙上的灰，明月站起身来，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园子：“回宫吧。”　　　　被宫人簇拥着出了庆亲王府，明月刚上马车，便有宫人前来送信：“长公主，温大学士请长公主过府一聚。”　　　　请帖直接送到了庆亲王府，由庆亲王府的下人转交到宫人手中。　　　　“温溯？”捏着宫人呈上的请帖，明月有些惊讶，嘴角掀起一抹冷笑：“温大学士真是消息灵通。”她到访庆亲王府是临时起意，短短一两个时辰，消息便已经传到温府里去了：“走，瞧瞧这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长公主的仪仗停在了温府门前，明月抬脚踏进大门，见前头的人呼啦啦地跪成了一片，故意不叫起，直接问道：“温溯呢？”　　　　“老爷在书房中恭候长公主大驾。”管家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冷哼一声，明月一甩衣袖：“带路。”　　　　不同于庆亲王府的九曲十八弯，这温府中的设计十分简单，路通中直，也没有过多的摆设，里里外外都透着一种肃穆的氛围，倒是十分符合温溯温大学士一直以来的严肃形象。　　　　眼看着书房就在眼前，温府的管家敲了敲门，唤了一声，才推开门，让明月进去，却把小满和初五两个拦在了书房外头。　　　　心中的火气本来已经被庆亲王府的几杯凉茶败了不少，但看见小满和初五被拦在了外头，明月的怒气又忍不住蹭蹭地往上涨。　　　　“放肆！”　　　　“长公主恕罪。”温溯站起身，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老臣有话要与长公主详谈，请长公主屏退左右。”　　　　明月勉强忍下了这口气。　　　　偌大的书房中只有明月和温溯两个人，坐在几子的两旁。茶几上放着准备好了的茶具，红泥小火炉上煮着水，温溯拿起茶匙，将茶叶拨进茶壶，冲入热水。　　　　白烟渺渺。　　　　“长公主请用。”　　　　当世能喝到温大学士亲自冲泡的茶水的人应该不多，明明是剑拔弩张的谈判现场，却被茶香弄得像是雅室中的好友小聚。茶汤清澈，带着微微的清香，温溯将茶水亲自奉上。　　　　明月却毫不领情。　　　　“温大学士想与本宫谈什么？”　　　　放下茶盏，温溯也不觉尴尬，开始自顾自地说着：“前两日，顾将军来过。”前两日，温溯还没有就长公主的婚事当朝上奏，但反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却早已在私下传出。　　　　“他找你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这门婚事。”炉中的热水快要烧干了，温溯又在旁边的小木桶中舀了点凉水添进去：“顾将军还真的对长公主一往情深。”　　　　“那是自然。”明明是好话，明月却觉得似乎从中听到了些许讽刺：“说起来，温大学士也是消息灵通，本宫前脚刚去的庆亲王府，温大学士的帖子后脚便到了，还真是厉害。”忍不住回刺了一句。　　　　没想到，温溯摇了摇头：“老臣的手不敢伸那么长，消息是庆亲王那处传来的。”　　　　明月眼中满是不解。　　　　似乎暂时没有解答明月疑惑的打算，温溯又跳到了另一个话题：“长公主可知道，为何老臣执意反对长公主与顾将军的婚事？” 　　　　“温大学士将本宫的婚事与国运两者混为一谈，早已传遍朝野。”　　　　点了点头，温溯又问：“长公主觉得如何？”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明月的耐性即将被耗尽：“温大学士饱读诗书，不为江山社稷做贡献，却要编这些鬼话来坏本宫的婚事？荒唐！” 　　　　一拍茶几，上头的茶杯震了三震。　　　　“长公主稍安勿躁。”　　　　沉静地为明月续上茶水，温溯慢吞吞地说着：“长公主何以觉得那是无稽之谈？当今圣上无子，作为皇帝唯一的嫡妹，长公主便是最有力的皇位的继承人，长公主的婚事，自然关乎国运了。”　　　　“你在胡说什么！”　　　　明月又惊又怒，没想到温溯会说出这种话：“皇兄尚未大婚，无子也是正常，你怎么、怎么……”说什么皇位继承人，此言实在大胆：“皇位谁属，那是皇兄百年之后的事情，怎又扯到我身上？”　　　　深深地望了明月一眼，直望得明月浑身发毛，温溯轻声开口。　　　　“那是顺利的时候，如果稍有不顺……”放下了手中的茶夹，温溯又说：“从前是没有女子登位的先例，但现下不同了，女子地位日渐提高……以长公主的聪明才智、文韬武略，登上帝位，也未尝不可。据老臣所知，当年先皇曾经考虑过传位与长公主……”　　　　书房中突然一阵死寂。　　　　说到当年先皇传位，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明月都快忘了，或者说，都快令自己忘了，却又在今日，被温溯再次提起。　　　　明月没有想到温溯会知晓这种皇室秘辛。　　　　“父皇果然很信任温公。”这桩秘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活着的知情者更少，明月没想到温溯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如果父皇知道他信任的臣子会在多年以后将这件事作为要挟皇族的筹码，不知会作何感想？”　　　　“长公主言重了，老臣无意要挟长公主。”　　　　明月冷笑一声，不作评价。　　　　“本应是将这桩秘事带到棺材里去的，今日再次提起，老臣心中亦是惶恐。”似是想起了些许往事，温溯很是感慨：“一晃多年……”　　　　先皇一生只得明哲明月一双儿女，比起其他妻妾儿女成群的，明家绝对不算人丁兴旺。幸好一双儿女都是颖悟绝人的人中龙凤，先皇伉俪亦是欣慰。　　　　长子明哲自是才智过人的翩翩少年，应对成熟，行为处事颇有一套，帮着先皇打理政事，倒也打理得头头是道，上下信服。至于女儿明月，虽然还是少不更事，但无意中展现出的天赋，着实叫众人震惊。　　　　“老臣还记得长公主带兵凯旋而归的模样，当真是巾帼英雄……”　　　　那是大雍立国初期的时候，有一年明哲巡视周边地界，被一队潜伏已久的敌军掳走。消息传到附近城中的明月耳边，不等京中下令，便迅速领着城中一小队精兵追击，用计将敌人包抄，尽数剿灭，成功救回明哲。　　　　大雍长公主，初露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