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德利低眼瞧了瞧腕子上的手表：

“迟到了二十多分钟。好赖今儿主编不在，我也不说你了，偷着乐吧。”

李东宝别无二话，往座椅上一摊，和方时相映成趣。

这一会儿，收发室的同志已经把今天的新报纸送来了。

方时挨门口最近，他谢过对方，把几份不同报社的报纸分发给编辑部二位。

读报刊，分析热点，舆情调研，也都是编辑工作的一环。

毕竟，现在杂志市场竞争激烈。想活下去，就得追求追读率和订阅率呀。

方时抖开了一份人日。李东宝把京报叠了一下，盖在眼上，管他白天与夜晚，睡他丫的。

余德利有些看不过眼了：“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东宝，你累个什么劲，昨儿埋人去了？”

李东宝忽地一下挺直了腰背，道：“昨晚洗照片，忙了大半宿。今天天亮我看来不及，打电话叫了个面的。”

“面的”就是京城里的黄色面包车。穿梭于市井胡同之间，一块钱一公里。

由于车型窄小，但凡是轮子能通过的地方，面的无往而不利。

方时在旁边冷不丁地补了一句玩笑：“那也没赶上啊。”

李东宝：“没成想半道上抛锚，那司机带着我们一块儿推车。完事儿了一人发片口香糖赔谢。真是应了老舍老先生的那首诗嘿。”

余德利：“什么诗？”

李东宝抑扬顿挫地朗诵起这首几十年前的小诗：

“一去二三里

“抛锚四五回

“下车六七次

“八九十人推”

方时没忍住，在座位上笑出了声。

“面的”跟当时的贵族出租车“皇冠”比起来，可靠性是差了点儿。但架不住便宜啊。

从王府井到三元桥，面的只收十块。

要是坐皇冠，虽然有系领带的白领司机为你服务，但收费起码翻一番。

要是遇上堵车，就只能看着猛跳的计价器望洋兴叹了。

加上小面包客座多，“打面的”曾一度成为京城人出行首选。比乘小巴划算多了。

余德利：“我几次出去应酬，也都想打的来着。但每次还得打电话叫号，忒麻烦。”

确实，那会儿京城打车没后世那么方便。

燕京的出租车稀缺，只有一万多辆，出租车都停在车站里，需要时打电话。

方时从人日中抬起一眼：

“估计用不了多久，出租车行业的管制就会放开。只要一放开，个体出租车入局，您就甭愁打不到车了。车主得满大街拉人去。”

余德利挑眉，“你怎么知道，你们家里在汽车管理站还是交通局有消息？”

这……好像之前也没听说过呀。

方时摇摇头，把手里的报纸给余德利展示出来：

《加大/改/革/分/量，扩大/对/外/开/放》

九十年代初期，围绕着改/开的争执，是一轮又一轮。社会问题，在全国人民心中悬而不决。

但快了。

南/巡就将要……不，已经在进行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