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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魏府的院子虽大,加了十六个汉子还是免不了捉襟见肘。整日里叮叮咣咣,乌烟瘴气,把魏府里的主子下人磋磨地蔫眉耷眼,抱怨连天。    “要我说,就那么倒着也挺好,反正府里这么多房子闲着,也不是没地住,费那钱做什么。”库房前俩婆子嗑着瓜子,抄着手嘟囔。    天底下的人分三六九等,下人也有个三六九来,老的不如少的,后院的不如前院的。跟着夫人小姐的丫鬟吃穿用度比这些满脸皱纹、碍眼的老货自然强很多。婆子们的衣服,是制式的青衣麻布衫,在初春的天气里稍显单薄,一阵冷风吹过,两人就要抖上三圈。    厨房离魏府的库房近,还有专门守夜的屋子,厨房的下人经常到此躲懒。现在还未到做饭的点,厨房里万事清闲,一个长了个媒婆痣的厨娘搬了条板凳来,准备晒晒太阳。她听见这话,细挑的眉毛高高竖起,讽刺道:“怎么,不修房钱就成了你家的了?”    这厨娘身份可不一般,是三姨太的表姐。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厨娘凭着扎实的裙带关系,顶下了原来的大厨,掌管起整个厨房。两个婆子赶忙上前赔笑脸,一人接过长凳,一人小心搀扶赔笑脸。    这两人也是撞在了枪口上,忒倒霉了些。现下魏府里三姨太的孩子没了,还搬到了侧门边上的小院子里,三姨太一系的人害怕失了宠,几乎每人在魏府里都战战兢兢,生怕曾经作的孽再反馈到自己身上,几乎走路都踮起脚尖,生怕惊扰哪路神佛。厨娘倒是与众不同,她愈发色厉内荏,像只薅了毛的母鸡,一路奔啄,不分敌我。    厨娘翻着白眼,瓜子皮吐得上下翻飞,看得两个婆子心里咒骂连天,直盼这泼辣婆子赶紧回厨房。    这种现象如今在魏府屡见不鲜,府里的平静是做给老爷夫人看的,私底下则是人心浮动,谣言四起。这也难怪,房子被雪压塌,还死了人,实在是赶巧了,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私底下什么说法都有,什么夫人姨娘争宠,什么上天的警示,什么魏府衰败的前兆,杂七杂八的谣言宛如雪花,铺天盖地地迎头撒下,直把人说得惊慌失措,找起后路来。    不过这一切,距离魏老爷实在太远,他整日蜗居在书房里,作些郁郁不得志的旧诗,还以为书房外还是花团锦簇的热闹模样。魏夫人更是什么不管,不是陪着魏老爷,就是在小佛堂内为魏老爷祈福,丈夫就是她的整片天空。至于魏小姐,整日困于绣楼,能见到的只有绣娘和贴身丫鬟罢了,更是闭目塞听。    直到三月初,魏老爷才解了魏小姐的禁,可以邀请好姐妹到家里做客了。    魏小姐听了这个信儿,心绪激动,立马写了八份帖子,邀请一众姐妹第二天到府赏花,每份还喷了玫瑰花水。赏花这名号打得雅致,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群二八怀春的少女七嘴八舌地谈天说地。毓秀喜欢热闹,那群不受拘束的小姐,总能给她带来无穷的新鲜与乐趣。当然,对那些在外放飞的花儿来说,没有比蠲在狭窄的天地里更可怜的了。她们十分乐意耽误一天游乐的时间,来陪受苦的姐妹。    今年的天气反常,正月十五是满天飞雪,不见春意。三月初就已经回暖,处处泛着熏熏然的醉意。    “不知花园里的那棵桃花开了没有。”魏小姐坐在梳妆台前,一手撑着脸,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发。她的魂早就飘出了窗,随风漂流,不知去途,不望归处。    “大约开了吧。”秦月收拾着屋子的多宝架,随口应道。明日各家的小姐要来,屋子必要好好收拾一番的,院外还有两个婆子拿着扫把、水盆,泼水扫地呢。    秦月并不清楚花园里究竟如何了,只凭着一些经验以及院子里其他植物的生长情况来回答。若想从后门进西院,必然要穿过花园的回廊,因此自从开始修缮房屋起,花园就成了府里一众女人的禁地。    “那开得如何呢?”毓秀不坐着发呆了,靠着墙,拿秦月消遣时间。    多宝架刚刚擦完,秦月拿着抹布,立在屋子中央冥思苦想。对她而言花花草草远不如一口红豆酥来得重要。人穷志短,下里巴人怎么能懂上层人的九曲回肠呢?    秦月这厢望着抹布咬牙切齿,毓秀早已习惯秦月那不机灵的脑瓜,她从书架里随手拿本书,慢慢翻腾着。魏老爷笃信女子无才便是德,毓秀堪堪认识字而已,她这的书大多是《女德》之类,虽然并不爱看,但无事可做,唯有此打发时间了。    “肯定和去年的一样!”秦月经过深思熟虑,只想出了这么个答案,让人啼笑皆非。    毓秀容忍度奇高,莞尔一笑,道:“可不是么,一棵树再怎么开,也不过类于以往罢了。”    世间的花不止百种,姿态万千,却遭上天嫉妒,使花期易逝,葬于泥淖。一棵树上,花虽类似,但终究不是去年。纵使如今年华正好,青春的皮相也终归会葬于时光的陵墓里。    高悬碧空中的太阳,洒下热辣的光芒,此刻却照不进毓秀的绣楼。    第二天清早,赶工干活的汉子们,被杜管家耳提面命一番,今天一整天必须避开花园。杜管家讳莫如深,众人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王超检查了检查院子里木头、青砖等材料的数量,谨慎地点了点头。    毓秀天还未亮就开始梳妆打扮,直等自己的姐妹来看望自己。等待是最甜蜜、最心酸的事情,仿佛博弈前的理牌,激动与忐忑酿成五味俱全的酒,滑过喉咙,直教人手脚绵软,提不起力气。    毓秀直勾勾盯着虚掩的门,幻想着下一刻,众多女子推门涌进来,满房子飘满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与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可,终究是想象。    他们是不来了吗?毓秀不由绝望。她来回打量着自己的卧房,心想:这里飘着腐朽的味道,没有电灯,灰沉沉像一座坟墓。怎么会吸引他们来呢?    自卑在毓秀心里生长,它的根系悍然扎入心脏,贪婪地吸收血液与养分。我以后一定要有个漂亮摩登的家,毓秀心里暗暗发誓。毓秀一想到“摩登”这个词,心尖上仿佛落了一根羽毛,轻飘飘搔着痒处,她满心沉浸在了自己的幻想之中。    摩登的家是什么样子呢?电灯肯定是必须的,大厅里安一顶奢华的水晶吊灯,还要有宽大柔软的沙发,沙发旁的小几上一定是一台留声机。脚下铺着柔软的的地毯,卧室里的衣柜塞满穿不完的洋装、旗袍。对了,电话是不能缺的,清脆的铃声响起,拿起电话,轻柔柔说一句:“你好,这是魏宅。”一切显得那么完美。不,不会是魏宅,魏宅里只有老旧陈腐的物品,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它们吞噬了所有的朝气与活力。    临近中午,三位小姐姗姗来迟,她们分别为县里章家的小姐章凌,宋家的小姐宋荷雨,钱家的小姐钱真真。三人一齐到来,应该是暗自说好的。    “可算把你们盼到了,怎么今天来得迟一些?”毓秀坐在桌前,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她确实生气了。    “唉,怪我。“钱真真性格爽利,果断应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作了个揖,又笑嘻嘻地说:”最近这段时间,家里事忙,派我去了外地,昨天晚上刚刚回来,早晨没起来。”    “她自己来迟,还非得拽着我们,不让我们提前来。”章凌一双美目,半是嗔怪,半是调笑,直望着钱真真道。    “快原谅我们吧,我们给你带了好吃的。”宋荷雨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淡金色铁盒,通身写满了外文。    毓秀暗自冷笑一声,就你们关系好。但她面上不显,笑吟吟接过盒子,道:“难为你们想着我,这又是什么新鲜东西?”    “巧克力,现在可流行了呢?我在上海尝了几颗,觉得还不错,就带了点回来。”宋荷雨道。    “巧克力这种东西,甜的太甜,苦的又太苦。能买到合心意的实在不容易啊。”钱真真望着毓秀的盒子,若有所思,她沉吟一会儿,道:“能让我尝尝吗?我家的洋行一直想做巧克力的生意,苦于找不到合咱们口味的。”    宋荷雨听了这话,疑问地看着钱真真,却接收到对方意味深长地眼神。是了,这是钱真真捧毓秀呢。    果然,毓秀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浓厚了十分,一剪秋瞳眯成了新月。她正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启这盒子,有人给坡,她立马下了:“你个小馋猫,来,给你。”    章凌坐在一旁,将几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转了转眼珠,也跟着起哄要吃。    巧克力只有一小盒,毓秀捏起一块,剥开糖纸,含在了嘴里。巧克力融化在舌尖,甜香与苦涩交织,随着吞咽,慢慢滑入喉咙,一切恰到好处。四人陶醉在巧克力的味道里,一时顾不上说话了。    “我以前特别不爱吃巧克力,原来是没吃对巧克力啊。”钱真真感叹,她想了想,又摇头补充道:“这一定很贵,不适合我们家的生意。”    钱真真家做着生意,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孩,她从小跟着父亲做生意,将来是要接下家业,因此看待事物总是会从自家商行的角度看。    “你真是掉到钱眼里了。好不容易放松放松,还挂念着自家的生意。这巧克力再贵,也肯定是有人买的,你家又不只是做穷人的生意。”章凌撇着嘴,拖着软绵绵的长调抱怨,正说着,拿起糖纸看了看,惊喜道:“咦,这是威尔顿的?我吃过他家的点心,没想到巧克力也这么好吃?”    钱真真叹了口气,说:“你不知道,现在世道不好,有钱人家都把钱攥得紧,东西哪那么容易卖啊。我家还想迁到上海发展呢。不过,你说的威尔顿,我略有耳闻,不是大规模生产的,就算有人想买,也供给不了啊,更何况算上长途运输的费用,就要亏了。”    嚯,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巧克力这家店。宋荷雨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道:“我第一次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想跟大家分享。原来是我世面见少了。”    这下,所有人都看出了宋荷雨的不痛快。章凌和钱真真俩人光顾着打擂台,没想到擂台垮了。    她们三个不痛快,毓秀就越发得意,她十分喜欢看这种热闹。反正她家只是有个书香门第的名头,家早是外强中干,碍不着别人的眼。她早已习惯坐在淘汰席上,甚至迷上了看众人在台上表演,获得卑劣的满足感与优越感。    毓秀看够了热闹,收起餍足的双眼,一脸关切地说:“都饿了没?咱别在这干聊了,吃点饭,去花园里散散步吧。现在的天气暖和,花园里的花开了不少呢。”    三人都勉强笑笑,不知怎的,一到毓秀家里,都控制不住脾气,拼命想要显摆自家的阔绰和见识,时常不欢而散。这也难怪,毓秀的姿态放得很低,她给所有人以鼓励的眼神,将大家捧得太高,容易摔得太惨。    魏府的午饭,没什么新奇,一是财力不足,供不起奢侈的花销,二是,菜色单一,多少年了,没有任何新菜,只抱着老旧的菜谱,做着老旧的味道。    三人饭前吃了些甜食,并不太饿,菜没动多少,一个个已经喊饱。毓秀虽觉得满桌菜可惜,也只得撑着面子,让下人撤了菜,邀请仨人去赏花。    魏府的花园不大,但布局精巧,处处精致,怪石堆叠,甚至园内有一方水池,这在内陆城市来说,并不常见。此时的池子稍显冷清,只几片稚嫩的荷叶撑起小巧的伞盖。府内稀罕的花植,早已从暖房里挪了出来,摆在回廊下。假山旁种的桃树早已张开花盖,庇佑着一片青草地。    美景使人心旷神怡。在世间最纯粹的美面前,所有的隔膜与冷漠,刹那间消失。深吸一口气,胸腔内,酸甜的花香,伸出无数小手,轻柔地抚慰伤口。    这四个各怀心思的女孩,醉倒在花树下,脱去了满身鲜血淋漓的枷锁,露出柔软的肌肤,宛如小兽一般,互相舔舐血淋淋的伤口。若他们在大些,枷锁长在肉里,便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连心脏也镀上了盔甲,无论花香还是什么,再触不到柔软了。    “真想躺在这一辈子。”    “日本的樱花很出名,我觉得肯定不如你家的桃花。”    “花开得这么美,结的桃子一定很甜。我还没尝过你家的桃子呢。”    “等结了果,我给你们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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