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整个皇城的温度都往下降了几度。青雀大街上,除了时不时有几辆马车驶过,几乎不见行人。这样冷清,倒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偏僻,而是因为这个地方是顶顶富贵的所在。 青雀大街的主街道纵横了整个皇城的南部,临街的住户都是皇城中非富即贵的人物。今日是沐休又伴着天气不是十分适宜出行,所以才会有这般的安静。若在平时,天还未亮时,便有一辆接一辆的马车载着官老爷们去往未央宫。 就在这寂静的街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撑着纸伞的男子。纸伞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衫,身姿挺拔,隐隐有几分风流的韵味。 他在雨中而行,洁白的鞋面上却没有半点污渍。 行了不过两刻钟,他在一扇朱漆大门前停下,收了伞进了檐下,轻扣门上的铜环。 “吱”的一声,大门被人打来一半,一个小厮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来的男子窄袖圆领直缀,身带配剑,瞧着有几分侠气。不过再看清出白衣男子面容的时候,小厮的眼中划过一丝疑惑。这位郎君倒是与自己老爷有几分相似,难道是…… “敢问公子是何人?何故上门?”他有些拿不准对方的身份,不由得软了几分,声音里也带着些谄媚。 白衣公子刚要回答,却被正准备出门的许管家撞了个正着。 许森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良久,他眼中的惊讶被喜悦所代替,“少爷,您回来了?” 裴逸行弯了弯嘴角,笑得清浅。 “是,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如同雨滴落在玉堂殿前的白玉樽般悦耳。 “少爷此次回来,能住多久?” “此次回来便不会再走了。” 裴逸行跨过门槛,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将伞撑开走进院子。 “少爷。”婢女低头向裴逸行见礼,却又忍不住偷偷抬头看向他。她刚刚接到消息说五年没有归家游学的少爷今日回来,她入府入的晚,没有见过少爷的样子。只是听老人们说,少爷玉树临风,是长安城难得一见的美男子。那些人果然没有说错,少爷当真很是俊俏。 “嗯。”裴逸行点了点头,收起手中的雨伞,将它递给婢女。 她伸手去接,不注意碰到了裴逸行的手,忽然脸上染开了一丝绯红,喏喏的道,“老爷在里面等着公子。” 裴逸行点头,不再看她,只是在进去书房之前将步子稍微放得重了些,以图震掉上面的污水。 “儿子见过父亲。”裴逸行朝着裴敬徽掖了掖手。 正在处理公务的裴敬徽停下了笔“嗯”了一声,而站在他面前的裴公子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模样等待他的下一句吩咐。 良久裴尚书令才放下手中的笔,转了转有些酸涩的手腕,他看了一眼,仍是保持俯身拱手姿势的少年,语气颇为冷淡的道,“坐下吧。” “是。” 虽然已经站了很久,但是少年的神色依旧依旧温润如玉,没有丝毫的怨愤。他依言在书桌左侧的一个茶倚上坐下。 “既然已经请过安了便回去吧。你被沭郡推举的事儿我已经听闻了,再过几日便是射策,你这几日好生温习。” “儿子明白。”刚刚才坐下去的裴逸行又起身行礼,只是明明应该退下的他,却迟迟没有离开,仍是站在那里。 “还有何事?”裴敬徽素来便与这个儿子不亲近,父子两人的相处向来都有些漠然,不像亲人更像上下级。 “明日是母亲的祭日,况且我也有很久没有归家了,所以我想……”话没有说完,裴氏父子均是聪明人,裴逸行一开口,裴敬徽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抬眼注视着这个面容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的儿子,虽然面容相似但是他们的气质也是截然不同的。他在官场淫侵多年,纵使生得眉眼温润也难免有些不怒自威。而裴逸行不同,他眉眼俊雅再加上常年游学于外,在温润之余还带着不羁的书生意气。任凭谁人看了都会说这个翩翩君子。 但是谁的儿子谁清楚,裴敬徽明白,因着他母亲的事情,他们多有隔阂。但裴逸行是个聪明人,他裴家三代单传,他挣下的这些基业日后都是留给他的。况且他裴敬徽的儿子自然不只甘心如此。 “茹娘的祭日是要到,近来新皇登基,朝中诸事颇多,我倒是有些忙糊涂了。明日待我下了早朝后便同你一起去吧。” 裴敬徽的妻子方慧茹早已去世多年,他早就已经模糊了她的容貌,只记得当年自己娶她,不过是因为她与辛榕有些相似罢了。 “那儿子便告退了。”裴逸行掖手,这次才真正的离开。 等他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先前替他拿钱的婢女仍是站在门口侯着他。 “少爷您的伞?”她咬着唇看着他,柳眉杏目、红唇白齿,瞧上去也有几分楚楚动人的意思。 但是裴逸行只是匆匆暼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放在了院中那个已然亭亭如盖的榕树上。 “不必给我了,你留着吧。”他的声音极其好听只是开口便能叫人酥了半边身子。 婢女抱着伞仰头看着,如玉人般精致的公子,强行按下心中的喜意,只是一把伞又如何,这可是公子赠她的。 “奴婢,谢公子。”她欢喜的俯身行礼,错过了他眼中闪过的戾气。 丞相裴敬徽是寒门士子,自幼失估又无兄弟,形影相吊,孑然一身,特在其娶妻当日赠其榕树一颗,取其独木成林之意。 独木成林。裴逸行心中冷笑,也许裴府书院中种的这颗榕树会是个意外。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早有小厮准备好了沐浴清洗之物。 裴逸行向来极其爱干净,每逢远门归家总是要先洗漱一番。许森了解他的喜恶,纵使如今有要事必须是他亲自出门打点,也没有忘了吩咐底下的人安排妥当。 “你们下去吧。”裴逸行吩咐现在耳房中的婢女离开,独自在外惯了,他并不喜欢他人靠近。 “是。”本来还有所期待的婢女们,此时只能满心失望的离开了。 遣散了下人,裴逸行除去了衣服,至于浴池中。 温暖的水,似乎缓解的旅途的疲倦,他靠着池壁,将折成长方形的皂巾盖在眼上。思绪纷乱,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 不过十二岁的他跪在母亲的灵堂前,安静地俯身去捡被风吹乱的纸钱,然后再扔进火盆中。 院中白幡满天,前来吊唁的人很多,可是身为裴府主人、棺中人丈夫的裴敬徽却不在府上,只由总管许森在接待客人。对外的说辞是,爱妻辞世悲痛不已,不能待客,可是年少的裴逸行却看见他的父亲从后门乘车而出。 听闻,那日元德皇后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