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耶律延禧从没想过自己会打输,且七十万大军大有尾大不掉之势,虽骁勇善战者众,方术异能者存,却终究不能逆转局势,导致星落云散的败北。
不知过了多久,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林妙妙徐徐睁开双眼,见自己身在一座幽暗、不知是何处的行宫之中,正欲起身,只觉得胸口剑伤处疼痛难忍,复喘息着躺下,用有限的视角环视周遭的环境,不知自己是被擒还是被救,又不敢高声求救,只得按兵不动。
少焉,延寿听见开门的声音,便侧目望去,但见邓小琪并着耶律答里孛和耶律得重进得屋内,邓小琪只一攥拳,那门便自动关上。延寿佯装未醒,只听得邓小琪问耶律得重道:“小将军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耶律得重道:“国舅稍安勿躁,大夫说小将军今日必能醒来。”
邓小琪沉默半刻,道:“若是他再也醒不过来了,无论是同河北晋王谈判,还是同西夏崇宗谈判,亦或是最臭的一招,同完颜阿骨打谈判,我们都少了一个巨大的筹码。”耶律得重道:“请国舅放心,兀颜光这颗棋子,一定会牢牢攥在我们的手里。”
邓小琪太息一声,道:“若是这次夺权成功,你我便能名留青史,历史是由胜者书写的。若是败了,你我便是穷寇,遗臭万年,永远被扣上叛臣的帽子,子孙后代会受尽白眼。得重,莫说是为了大辽,便是为了我们的后人,我们也一定要打赢这场硬仗。”
林妙妙的心房,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颤了数颤,不只是因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的邓小琪和耶律得重,而是作为天祚帝的爱女。
耶律答里孛竟然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国舅和军中大将密谋篡权夺位。林妙妙暗自思量道:“国舅之所以掳我而不杀我,是想要以我的性命要挟父亲,要父亲加入邓小琪的叛军……亦或是逼父亲自杀,将我父子二人的首级献给女真狗,以此作为国舅的进身之礼,亦或是达成停战的协定。”
无论是哪种情况,林妙妙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因为任何一种情况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极其惨重的,兀颜光作为辽军最中坚的力量,是唯一能指挥太乙混天象阵的将军,若是背叛或被杀,辽国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林妙妙心下一横。
本想咬舌自尽,以免拖父亲下水,然而若是就这么死了,没有人回去给天祚帝报信,后果也是不堪设想。两相权衡之下,林妙妙索性将计就计,扯开嗓子放声道:“这是哪里——放我出去——!”
本欲离开房间的邓小琪听到林妙妙的叫声,心下一喜,忙转过身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将军,你终于醒了!”
林妙妙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在这里?”
邓小琪笑道:“莫急,莫慌,这是一个十分安全、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是舅舅用黑道法术辟开的地下空间。”
又对耶律得重道:“你先去忙吧,我要单独和小将军谈谈。”耶律得重拱手告辞,屋子里只剩下邓小琪、耶律答里孛和林妙妙三人,气氛突然静谧得可怖。林妙妙佯装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邓小琪道:“舅舅是否已与圣上的军队汇合了?”
邓小琪听罢,先是小声笑了笑,接而仰天大笑,道:“舅舅倒是想和他们会合,前后夹攻女真的军队,只可惜,不知圣上是怎么带的兵,七十万大军,被区区十万人杀得片甲不留,我还怎么跟他会合?”林妙妙心头一惊,道:“七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邓小琪点了点头,道:“你和你父亲都是智勇超群的猛将,只可惜良禽未能择木而栖,你父子二人没有遇到明主,才会遭此大败,声名扫地,尤其是颜统军,为了掩护圣上,险些丢了性命。”
林妙妙沉默半刻,道:“舅舅,晚辈以为,纵然圣上打了败仗,有损大辽声誉,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不等林妙妙说完,邓小琪便道:“那七十万的士兵就该白白送死吗?吃了一场败仗不打紧,拆散几十万的家庭难道不打紧吗!”
说罢,邓小琪长吁一息,道:“眼下战事吃紧,依老夫看,绝对不是换掉一个曹明济、一个楚明玉所能解决的,大辽国该易主了!”
林妙妙道:“舅舅,万万不可做弑主窜逆的阴损之事!”
邓小琪道:“舅舅怎么会做赵匡胤老儿做下的那种不过脑子的事呢,舅舅永远是绿叶,当不得红花,只能给红花唱配角。你是颜统军唯一的儿子,我不瞒你,我要做的只是陈桥兵变,黄袍却不是加在我身,而是另有其人。此人你也认得,便是道宗之侄、皇叔耶律涅里。想当初,天祚帝登基,也是老夫一手策划的,只可惜耶律延禧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单凭幽西孛瑾那几个老家伙的一面之词,便软禁老夫十余载,不曾到霸州探望一次。而今吃了败仗,想起老夫,可老夫又不是他的棋子,怎会心甘情愿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夫韬光养晦十余年,研习黑道秘术,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组建七十二魔兵,东灭女真,西倾西夏,南覆赵宋,纵是大罗金仙临凡,也决计奈不得我何!”
林妙妙沉吟片刻,道:“晚辈的命现在就攥在舅舅之手,不过如蚍蜉蝼蚁,舅舅只消轻轻一捏,我便粉身碎骨。孛儿不顾昔日感情,痛下杀手,虽然我不知就中原由,但已心如死灰。舅舅若是想杀我,只管杀便是,但若想借我性命逼迫家严就范,助舅舅篡权夺位,却是万万不能。”
邓小琪道:“不急,不急。你若是立刻答应我,我反而还会觉得你别有用心。我给你三日考虑的时间,三日之后,你若还不从,就别怪舅舅心黑手狠了。”
说罢,邓小琪倏地消失不见,徒留手持利刃、双目呆滞、神色黯然的答里孛与延寿共处一室。延寿忍着痛,欲起身靠近答里孛,不想答里孛凌空一脚将其踹翻,拔出宝剑直指延寿颈项,冷冰冰道:“若再靠近,格杀勿论。”
延寿口中不住地念着“孛儿”,不觉泪目,瘫软在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