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西城宁荣街。
人烟之阜盛,街市之繁华,自与别处不同。
街东宁国府与街西荣国府二宅相连,占地大半条街,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蓊蔚洇润。
……
宁国府抱厦。
“蓉儿,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要收心走正道,不可再飞鹰走狗,寻花问柳的浑闹。”
中年男子贾珍大马金刀坐在主位上,一脸严肃冷峻教训着儿子,倒颇有几分气势。
“老爷说得极是!”
贾蓉缩着脖子,低头哈腰,一脸谄媚笑意。
“嗯,还有十日便是秋闱了,先考个举人,明年春闱院试,也像太爷般考个进士,为宁国府光宗耀祖!”
贾珍口中的太爷便是其父贾敬,乙卯科进士,却一味好道,在都外玄真观修炼,烧丹炼汞,别的事一概不管,放纵家人胡作非为。
他世袭了爵位便放飞自我,就算把个宁国府翻了过来也无人能管。
看着贾蓉低眉顺眼的样子,贾珍满意捋须颔首,“以前对你疏于管教,现在也不晚。
从今日起,吃住都在书房读书,今年考不上,便下次,一直考中为止!”
“噗……咳咳咳……”
一旁的填房尤氏一口茶水喷出,剧烈的咳嗽起来。
“中举?考进士?考不上一直不出书房?”
贾蓉顿时身体抖个不停,夕阳的霞光映红了他那惊恐万分的俊脸。
心中怒骂,“还进士?你咋不考?考个童生都算祖坟冒青烟!”
“老爷,再过几日蓉儿大婚,也关在书房读书?”尤氏颦眉,小心翼翼道。
“拜堂成亲时,蓉儿还是要露个脸走一遭的,然后便回书房读书。”
贾珍露出少有的慈爱,话音却不容置疑,“蓉儿还小身子骨嫩,就不洞房了,何时考上进士,何时圆房。”
尤氏杏眼圆睁,随即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贾蓉浑身筛糠,面露难色,却不应答。
“嗯?你不愿意?”贾珍冷哼一声,不悦道,“罢了,你成家了,也该独当一面,不愿孔孟之间,便走经济之道吧!”
贾蓉听此顿时转忧为喜:“多谢老爷!”
却见贾珍眼中闪过一道戏虐,端起茶盏悠然呷了一口,轻轻的放下。
双眼出神的盯着茶盏升腾的热气,轻飘飘道,“黑山村的地租一年不如一年,等你成亲后便启程去黑山村守着,给我盯紧了乌庄头……”
“噗通……”
贾蓉一个趔趄,扶着椅子才没有倒下。
那可是苦寒之地啊!
这是发配边疆了吗?
还不如闭关读书呢!
“我看那秦氏也是个可人儿,才成亲便让她跟着去吃苦?”
尤氏狐疑地看向贾珍,犹豫道。
“我那儿媳妇金玉般的人儿,怎能去受风寒之苦?我如何给秦亲家交代?”
贾珍看向贾蓉一脸厌恶,声音冰冷,“蓉儿既不愿读书,一人去便可。”
贾蓉顿时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尤氏垂着眸子,总觉得哪儿不对,从大处却挑不出理来。
让儿子读书功名有问题?
让儿子为家族分忧不对?
似乎刻意不让圆房,是不是太过苛刻?
她身为继弦却并未诞下一男半女,母凭子贵她虽为宁国府大奶奶,却并无太多话语权。
忽闻,殿外喧闹。
“秦姑娘的贴身丫鬟说有急事求见老爷!”一丫鬟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快请……”贾珍眼神一亮,脱口而出,复又四平八稳坐下。
“老爷,救救我家姑娘吧……她在水月庵烧香下山,被山匪掳去了……”
宝瑞二珠跪在贾珍面前,磕头如捣蒜。
贾珍如遭雷殛。
脸色巨变,再无之前的淡定从容,端着青花白玉盏的手颤栗不止,“铛”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一地。
……
荣禧堂炸开了锅。
这是荣国府当家人贾政日常起居公干之所,并接待各种外事。
“政老爷,火烧眉毛啊!你就修书一封,让王子腾老爷发兵,营救我那儿媳妇吧!”
贾珍跪地叩首,满脸恳求之色。
“珍哥儿成何体统?你是宁国府世袭三等将军,遇事要镇定……”慈眉善目,满脸威仪的老太太杵着拐杖,叱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