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沐之走了?”昭帝愕然,“不是让你在一旁候着么,怎么做事的。” 戴权扑倒在地上:“圣上明鉴,张大人在藏书楼坐着,奴才就在外面巴巴的候着,是一步都不敢挪。眼瞅着到了饭点儿,奴才想着圣上您这几日胃口不好,担心小子们伺候不好,就一路小跑去了趟膳房。来回不过两炷香,谁知回来后,张大人就不见了人影。一路打听着寻到了正安宫,却又听说张大人已经离去……” “住口!母后也是你能攀扯的。”昭帝冷冷的看着戴权,“既然这么喜欢往膳房里钻,朕就成全你。明个这里你不用来了,去找庄易,让他给你个活干。” 戴权冷汗都下来了,庄易是膳房的总管,与他一起进的宫,却并非是什么知交,而是死对头,自打自己当上的养心殿的总管,几次三番的给他穿小鞋,若是落到他的手里。戴权刚想出声,就被左右几个平日里巴结他的小宦官堵上嘴,架出去了。 昭帝一脸郁闷的后靠在椅座上,本来还想好好和沐之聊一聊顾家庄一案,嗯,顺便再聊一聊上次那位太傅家的姑娘。沐之今年也是二十大几的人了,却一直不肯婚配,先前说什么自己还小,照顾不来家人,过了几年,又嫌人家姑娘一团孩气,相处不来。好容易让飞羽卫打探到太傅家的嫡次女是个温柔贞静的,他倒好二话不说就出京办案了。等到回京了,又推脱太忙,连案宗都是谢祁送来的。干脆下旨招他进宫,结果面都没见着,就又出去了。昭帝越想越觉得张沐是故意的,越想越生气,一甩手去了皇后的静宁宫。 静宁宫 皇后文致懒懒的斜倚在一张西洋进贡的天鹅绒贵妃榻上,两只手向外伸着。旁边的小丫头正小心翼翼的捧着其中一只手,将瓶中散发着花香的紫红色碎末往指甲上涂,涂好后,另一个捧着纱布的宫女就会迅速的将那根手指的最末一节包裹起来。 房间里五六个小丫头并两个妈妈,往来有序无声。 忽而外面传来呼声,候在榻边的大宫女苍瑾看了微微合眼的皇后,文致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苍瑾便掀帘而出。不一会儿,面带喜色的回来,“娘娘,圣上来了。” “哦,已经到宫门口了吗?” “不曾,刚出御花园。” “那就不急,你们两个”文致看向已经起身的两个丫头“继续吧,将这只手包好,他就该到了。” 果不其然,等到这只手包好,两个丫头起身收拾时,外面传来了昭帝的声音。 文致起身整理了衣衫,也不出去,只端好了仪态在屋子正中站好了等着。等昭帝进来时,就见到他的皇后衣着整齐,仪态高贵端方的立于屋宇之下,只是一双玉手之上却缠绕着白色的纱布。 “怎么,又换了新的花样?”昭帝扶起文致,随意问着。 “嗯,就是暖房里新培育出来的皓月杜鹃,看着漂亮,就让人捣了些出来。” “也只有你会将那些奇花异卉这般玩了。”昭帝随口应着,示意文致将屋里不是得用的人打发出去后,正色道:“阿致,你可见过褚太傅家的几个孙女?她们怎么样?” “只在朝会上见过几次,没大注意,怎么?圣上瞧上了?” “什么话,我有那么不正经,是沐之。” “他瞧上了?” “呃,好像也没有……” “那你问人家姑娘做什么?” “就是,沐之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曾娶妻,也没个长辈为他照看。都说君臣父子,朕就想着是不是先给他相看几个?” “所以他才会躲着圣上。” “嗯,差不多吧,阿致,要不然过几天你找个名头,请几位夫人姑娘进宫来……” “他又不傻,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自己心里有谱。若是他觉得合适了,自然会为自己谋取,反之,谁也奈何不得。可不像某人,圣上有这闲功夫,还是多操心操心正事吧。” 文致漫不经心的说着,忽而笑道:“臣妾逾越了,圣上不要往心里去。圣上决定的事,哪里轮得到臣妾质疑。臣妾明日便……” “不用了,你好生歇着吧。”昭帝面色难看的站起身来快速走了出去。 “娘娘何苦如此?”苍瑾叹气道,转身去送昭帝。不一会儿,快步走了回来,依旧是面露喜色:“娘娘,圣上不曾离去,而是去了偏殿。” 文致不为所动,开口道:“既是如此,唤贾中使去伺候。”苍瑾还欲相劝,见文致已经起身进了里间,只得离去。 而被这么多人惦记着的张沐已经赶着出了城门,倒不是为了查案,而是为了将某个离家出走的纨绔逮回来。这个纨绔就是端阳长公主的幼子---萧子昭,也就是薛家母女在杭州时见过的赵小五。 那日萧子昭听闻母亲的人寻来,慌忙中只身跑了。后来张沐曾派人去寻他,却被他疑心是端阳长公主的人冒充的,就没有理会。张沐本以为萧子昭会走到天涯海角,也想过会去大理漠北,所以他的人手都是沿着这几条路线寻人。可没想到今天傍晚忽然接到消息,萧子昭回京了,就在京郊。又想到萧子昭是因为悔婚才跑的,担心女方先一步找到他,闹得不可开交;又奇怪他忽然跑了回来,担心他再跑得没影,于是张沐急忙赶了过来。 城外五里,是京城安置流民的地方,只是近年来,京郊附近并无什么天灾人祸,较远的江浙一带发生灾祸,流民也走不到这里。于是这里渐渐成为了城中贫民的收容所,和外来贫穷人家的暂居地,因为无人看管,兼之居住之人皆是一穷二白,捞不出油水,地头蛇也当这里不存在,于是渐渐成为了三不管地带。张沐就是在这里找到萧子昭的。 张沐看见他的时候,萧子昭正衣衫褴褛,满面尘土的席地坐在一群五大三粗,口音各异的汉子中间满口胡凯,“说起姑娘,还是江南的最好,那一口吴侬软语,说的人心肝都酥了,吹一口气,半边身子都软了。”“诶,那江南的小娘子个个都瘦的像杆,哪有我们山东姑娘,个顶个大眼睛,粗辫子,身子像个葫芦,啧啧,那才叫一个火辣。”“行啦,别流哈喇子了,好姑娘那会嫁给咱们。” 这一句出来,空气瞬间凝固了,刚刚说话的人急忙打哈哈:“我说的是现在,现在,以后我们肯定都能赚大钱。哈哈,哈……”然而没人理他。 “这位兄弟说的可不贴切,那舜帝上位之前,也只是个穷小子,还不是惹了娥皇女英两个姐妹非他不嫁,再有那红拂女,京娘,文君不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看上赵大郎时,他们还不如我们呢。哪像现在的姑娘,没有那才华容貌,却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到了天上,像这样的,就算要许给咱们,咱们也不要啊,是不是”萧子昭笑着说道。 “小兄弟说的是啊,白给咱们都不要,哈哈哈”众人嬉笑起来。 张沐听得嘴角直抽抽,这是在说景田侯府的司大姑娘?那姑娘虽则高傲了些,可也没什么坏心,就是跟萧子昭有些合不来,偏偏两家还订了亲。 张沐让刚刚赶到还喘着粗气的谢祁去堵住出路,自己继续盯着人群中的萧子昭。萧子昭好似早就知道张沐会来,此时看见了张沐,也没有什么异样,还冲张沐笑着点了点头,站起来,迎了过去。旁边有人叫:“诶诶,小兄弟,怎么走了,说的正好呢。”萧子昭捂着肚子,笑的尴尬。大家见了,哄笑声一片,“快去,快去,回来再说话。” 张沐见了,心知萧子昭不会跑了,就退出了屋子,在外面等着。 萧子昭一出来就抱怨:“哥哥怎么来的这生慢,我三日前就到了,一没银钱,二没住处,整日同一群大老粗一块混吃混喝,身上都是一股酸臭味了。”说着还用手扇了扇鼻子。 说得好像和我约定好在这会面一样,张沐撇嘴,“怎么回来了?” 萧子昭假装难过:“哥哥原是不愿我回来的么,莫不是嫌弃我了。子昭闻言很是伤心啊。” “别贫嘴,回答我的问题。” “自然是想念哥哥了。” 张沐转身就要走。 “别,别,我是回来给你报信的。”萧子昭见此急忙道。 张沐回身:“报信?” “是啊”,萧子昭笑嘻嘻的说,“哥哥不知我这一路上吃了颇多的苦。原来穿的那一身衣服都当了,到处给人打小工,还挣不了什么钱。吃不饱穿不暖,也没人疼。”萧子昭可怜巴巴的望着张沐。 “所以?” “所以哥哥不该给我找身干净的衣服,再请我吃顿好的么。” 云客来,张沐慢腾腾的夹着饭菜,时不时瞟一眼对面吃的狼吞虎咽,完全不顾公侯子修养的萧子昭。 看来是真的饿坏了,张沐心想,又叫谢祁去了趟祥云记买了盒消食的山楂糕。 半时辰后,萧子昭心满意足的拿起一块晶莹剔透,红润细腻的山楂糕,慢慢嚼着,间或打一个嗝,时不时的眯眯眼。看的张沐只想给他一巴掌。萧子昭像是知道张沐所想一般,放下糕点,笑眯眯的说:“哥哥不要急嘛,呃,这消息绝对,呃,我想说的是,呃。”说着,萧子昭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张沐却笑了出来。倒了一杯清水递到萧子昭手里,“喝口水,深吸一口气,吐出来。”萧子昭照着张沐所言试了几次,果然不再打嗝了。 萧子昭的笑意又重回了脸上,“很管用嘛,哥哥以前没少吃撑吧。” 张沐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以前不懂节制,饿得狠了,挨到能吃饭了,就拼命吃。殊不知这般最伤肠胃。” 萧子昭沉默一阵,忽而道:“哥哥果真嫌弃我了,明知不好,还眼睁睁的看着我吃那般多。” 张沐笑了笑,转移话题:“你说的消息是什么?”萧子昭闻言精神一振,看了看四周,“这消息重要的很,哥哥你附耳过来。” 谢祁结完账回到包间时,就看到两个人紧挨着说着些什么。谢祁下意识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守在了门口。不过片刻二人推门出来。张沐对萧子昭说“既然回来了,就要承担起责任,愿与不愿,都应给人一个交代,不许再跑了。”萧子昭嘟囔了几声,最终点了头。 回去的路上,张沐始终沉默不语,脸色也说不上好看。谢祁自然不敢多话,只是暗中猜测,萧五爷到底说了什么? 萧子昭是自己走回去的,对,走回去,张沐没有送他,也没有派人送他。萧子昭知道张沐这是让自己卖惨,于是换回了原来的衣服,又绕着京城走了大半圈,才回了驸马都尉府。 果然,长公主一看见萧子昭,就心疼的连责骂都忘了,也不嫌萧子昭身上脏,一把抱进怀里,“我的儿啊。”哭了起来。萧子昭也哭,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是个不肖子。驸马是个没什么主见的老好人,看见妻儿都哭了,心里也难过,略显笨拙的上前安慰。 萧子昭的哥哥萧子暄和妹妹萧子晗也在一旁劝慰。两人渐渐止住的泪珠。因天色已晚,就没再叙话。让人簇拥着萧子昭回房洗漱休息。 待走得远了,萧子昭看向哥哥妹妹,“你们怎么好像不难过。” 萧子晗眨眨眼睛,“二哥的苦肉计也太幼稚了,母亲因为太着急没看出来,我跟大哥可不傻。” 萧子昭摸摸鼻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萧子暄笑笑:“先把你嘴上的油光,和身上槽鱼的味道去了再说吧。”和萧子晗对视一笑,又板了脸,摆出大哥的风范,“以后万不可如此,母亲疼你,你不为此感激和愧疚,反而加以利用,简直是禽兽行径。” “大哥”萧子晗撒娇道,“你说的这什么呀,二哥是禽兽,那我们成什么了。何况二哥黑了这么多,想必也是吃了苦的。你就别生气了。” 萧子昭若有所思,闻言急忙认错:“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大哥饶了我吧,小弟这几日确实不曾休息好。” “那我送二哥回去,”萧子晗笑着挽了萧子昭的手。萧子暄点头,冲萧子晗笑笑,瞪了萧子昭一眼,方才离去。 回去的路上,萧子晗见萧子昭始终沉默不语,担心萧子昭刚回到家母亲父亲都好,唯有大哥这般教训他,被他记在了心上,温声道:“二哥,你不知道,你离家出走的这几日,大哥可担心你啦,虽然面上不说,却是连续几天睡不着觉。大哥本来不屑与飞羽卫往来,可为了你的事,他几乎每天都会去飞羽堂几趟。但凡有关你的消息,他比谁都紧张。” “嗯嗯。”萧子昭心不在焉的应声。 萧子晗心里一跳,轻声说:“哥哥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尽可以对妹妹讲,放在心里,岂不是徒增烦恼。” 萧子昭犹豫着说:“我真的……黑了?” 萧子晗愣了一瞬,随后噗嗤笑了出来。 第二日,清早,京城连续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京中横行霸道的小霸王—萧子昭回京了。谁不知这位长公主的幼子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长大,而且这个手心还有当今圣上的一份,从小任性张狂,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顾及别人。待长到大了,与景田侯家的大姑娘订了婚事,这位大姑娘的德行可是被当今皇后盛赞过的,京中公侯家哪一个不是盯着只等她到了年纪就去说亲,谁知那姑娘不到年纪就被长公主求了去。本以为定了门好亲事,小霸王就该消停些了,没想到人家直接留下一封据婚书,跑了。这忽然间又回来了,众人都在心底猜测,莫不是被家人抓回来的。 而第二件事,就是今天刑部就顾家庄一案,正式开审。早起买包子的李老头一早就看到押着犯人的刑车进了城,还冲他吐了口唾沫,眼看着犯人扣押到了刑部天牢,听说早朝过后,皇帝老子要亲自审哩。“该,贪官,坏官,就该千刀万剐。”“这谁说的准,没听过官官相护?保不齐,不到中饭就放了。”“别的官俺不晓得,经张大人手办的官,就没有再放出来的。”“那倒也是”。 而远在深闺的薛宝钗尚不知晓这几件事都将和她有关,现在正在正厅整理今天拜会王家所准备的礼品,看着即便是已经被自己据理力争增色了不少却依旧比昨天拜会贾家所准备的礼廉价不少。 王家虽是母亲的娘家,但除却舅舅和姨母外,母亲和薛家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往来,尤其是舅母。母亲未出嫁之时,很有些娇养,上头哥哥姐姐都宠着,就连远房的堂嫂表嫂也是亲昵,唯有自己的亲嫂子一直不冷不热,因此,姑嫂二人虽没有矛盾,关系也是一般,见了面除了寒暄,没有别的话可说。等母亲嫁给父亲后,王家上下对于这个嫁到皇商人家的二姑奶奶态度都有些许微妙,舅母却依旧淡淡的,那些人是惯会看人眼色的下碟的,对母亲的态度也冷了下来。因此,母亲很有些怨舅母。待到外祖母去世,母亲和王家的来往越发少了,也因此才没有第一时间回娘家,就连礼品都是交由下人随意置办的。 等到了王家,舅舅还未回来,哥哥便去了前院。原本还有些热闹的客厅,一时间冷了下来。 母亲面带敷衍的听着二房,三房几位舅母的客套话,脸色越来越差,倒不是身体不适---舅母至今还未露面。一盏茶的时间,舅母才姗姗来迟。见了母亲依旧是几句客套:“来的路上可顺利?可还住得惯?有什么事要开口。”除此之外,便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直到看见了玉版,方才又开口:“这便是小姑收养的那个姐儿?”母亲听闻,拉着玉版点头:“名字叫做玉版,玉版,这是你舅母。”玉版拘谨的行了礼叫了人。舅母点头,又不说话了。这般度过了一个上午,母亲起身告辞。舅母象征性的留了几回,就起身送行。不等走出院门,前面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夫人,四少爷跟薛家表少爷打起来了。” “什么?俭哥儿?”是刚刚和母亲说话的三房的太太。 “什么?这……”这是母亲。 薛宝钗也颇为惊异,哥哥素来最怕舅舅,怎会在王家惹事生非。 舅母只是厌烦的皱了皱眉,“ 还在打吗?” “奴婢来时还在打。” “管石家的,你去前院找管石,让他把两个哥分开,待到这里来。” “是”管石家的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快速跑去了前院。 舅母回过头来瞥了三太太一眼,三太太一抖,低头不敢作声,舅母看向母亲:“二姑奶奶先歇歇,用些茶饭再走吧。” 薛姨妈知道薛蟠的性子,向来不是个安分的,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规矩些,没想还是出事了,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娘家了!正是又羞又愧间听闻王袁氏这般说,只能期期艾艾的应下。 因着只是两个孩子出事,王家女儿又少,王子腾唯一的女儿王晴鸾去了小姐妹家玩耍,宝钗玉版二人又是薛蟠姐妹,于是女眷便没人离去,都齐刷刷的等在客厅。 王袁氏回到主坐上,目视前方,不再看向任何人。薛姨妈坐在座位上局促不安。连着玉版都有些不自在。薛宝钗却看向了座中诸人。大舅妈自不必说,精明强干,却有些不近人情,总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袁家原本也是武将出身的公侯世家,只是由于其祖母、母亲两代教子不得法,袁氏的祖父,叔伯兄弟乃至兄弟三代均是纨绔浪荡的性子,家产给败了个精光,幸而不曾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虽被圣上废了侯位,幸而当时的皇后如今的太后,怜惜孤弱,遂将包括袁氏在内的几位袁家姑娘接进宫中教养。也因此,袁氏才得以嫁入王家。 可能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些,袁氏最是厌恶溺爱孩子的长辈以及这般长大的孩子,反而合了舅舅的心意。不过性情越发严厉肃然了。 不一会儿,几个婆子带着薛蟠以及王家子弟来了。王家嫡系的这一辈从的是季字。大舅母无子,只有一女就是静璇妹妹,二房有三个儿子,王季温,王季良,王季恭,三房二子,和薛蟠打架的王季俭,以及王季让。 此时站在台下诸人,薛蟠一脸的不服气,温良恭三人低着头,王季恭的肩膀微微颤抖,王季俭一脸厌恶的瞪着薛蟠,而王季让却是一脸受了侮辱的样子,拼命忍着眼泪。 薛宝钗抿着唇,眼光从王季俭和王季让脸上划过,心里隐约明白了事情的起因,忍不住想要叹气。薛姨妈尚且不明白,看着台下梨花带雨的王学仁只道是儿子欺负了人家,却不想确实是被欺负了,不过不是她以为的欺负。 袁氏打眼扫了众人:“温哥儿,你来说说。” 王季温抬起头看了薛姨妈她们一眼,有些为难:“大伯母,这件事说来是小侄的不是。是我招待不周,”王季恭打断了大哥的话,“跟大哥你有什么关系,餐食,摆设均是上等,谁能想到他连哥窑的裂冰瓷都不识得,还说是破烂。让我们趁早扔了,真不知道是怎么做生意的。”“三弟!”王季温厉声道。 薛姨妈更加难堪,“恭哥儿说的是,是蟠哥儿的不是。” 袁氏皱了皱眉,“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打起来。”看向王季俭。 王季俭咬牙切齿:“谁让他欺负我弟弟。”具体如何又不肯说了。王季恭却跟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原来来到京城这一个多月,薛蟠就把路上的辛苦,见识抛到了一边,专心享乐起来。青楼楚馆逛了个遍,凡是宴饮必要伶人歌者相陪,甚至染上了南风之习,还以为京中各府皆是如此。来到王府后,还未坐下就嚷嚷着要人去叫人来陪酒,王季温自然是好言相劝,薛蟠见不成,就又想要叫府里的丫鬟来斟酒,王季俭看不惯他,干脆出门叫小丫头们都走的远远的,却撞见了来迟的王季让,他们兄弟向来要好,勾肩搭背的进了屋子。谁知薛蟠看王季让俊美娇弱,又见王季俭搂着他的肩自外面回来,还以为王季让是王季俭养的小童,眼睛一亮就扑了过去,抱住王季让,嘴里还叫嚷:“还道这里没有美人,我怀里不就是一个,季俭兄弟也小气,放着这么个宝贝不给我看。”王季俭眼角青筋直跳:“说的什么昏话,快放开他。”王季让也拼命挣扎,薛蟠却越抱越紧,笑嘻嘻的说:“偏不放,兄弟不用急,我那里也有好的,我们换换,换换。”说着就要搂过去,王季让已经吓得快昏过去,王季温三人回过神,急忙上来解释。王季俭却已经怒火中烧,抡圆了拳头就砸了上去,薛蟠被打了个趔趄,王季让也倒在了地上。王季温三人急忙扶起王季让,那边王季俭又上去给了薛蟠一脚,薛蟠也恼了:“不就是个小倌儿,值当什么,还当宝贝呢。花钱就能买来一堆,我还嫌呢。”王季让闻言昏了过去,王季俭更加怒不可遏,拳头似雨点般密集的砸下来。薛蟠仗着自己也是学过武的,壮着胆还手。直到王季温看不可收拾,叫人去请袁氏,袁氏又派了人来,才将两人分开。看到婆子问五爷如何了,薛蟠方知自己抱的是王府的五爷,不禁有些尴尬,见王季让醒了,就要上前道歉。王季让睁眼看见薛蟠,又要昏过去。王季俭见状一把将薛蟠推到在了地上。薛蟠又恼,又有人拉着,两人力气也尽了,打不起来,被众人架到了客厅。 听完王季恭一番添油加醋的话,袁氏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三房太太已经哭的不行,薛姨妈也是气得快昏过去。薛宝钗和玉版急忙一左一右扶住薛姨妈,薛宝钗轻轻地抚着薛姨妈的背,给薛姨妈顺气。 袁氏开口:“去请沈大夫。” 那边三房太太跪在了地上:“夫人,妾身自知应当以和为贵,可无论哪个母亲都受不了自己的孩儿被人如此侮辱啊,求夫人做主。”嘤嘤的哭着。 薛姨妈硬挣着站起来,要给三房太太道歉,那边薛蟠不服气的说:“是他先动手的。”薛姨妈气的胸口发痛说不出话。薛宝钗忍无可忍,低声喝道:“哥哥就少说两句吧!”一双杏目瞪着薛蟠,眼圈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薛蟠看见妹妹如此,也是愣住了,语无伦次的说:“我,不是,我错了,妹妹,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 薛宝钗收回目光,扶着薛姨妈坐下,低头走到客厅中央,向袁氏行礼道歉:“大舅母,今日之事,错在哥哥身上,全在薛家,宝钗代替母亲向舅母认错。哥哥不学无术,玩物丧志,闯下今天的祸,无论如何,我们一家都脱不了干系。”说罢薛宝钗回头唤薛蟠,薛蟠刚刚被薛宝钗吓到,此时自然是乖乖听话,上前站到薛宝钗身边。 薛宝钗带着薛蟠,侧身面向三房太太:“四舅母,哥哥犯下大错,对您对五表弟造成的伤害,我们不奢求您的原谅,只求您能接受我们的道歉。”言罢,同薛蟠一起鞠躬道歉。 三房太太看着薛宝钗实在可怜,但想到自己的儿子所受的侮辱,只能冷哼一声:“薛家姐儿,与你无干,你哥哥犯的错,让他来担。”又直视薛蟠“你不学无术也好,在外花天酒地也罢,都与我无干,但是你伤了我的孩儿,我决计不能……” 言语哽咽,已是说不出话了。薛宝钗拉了薛蟠一把,薛蟠深深一揖。 三房太太摆了摆手,回了座位,不再作声。 薛宝钗又拉着薛蟠走到台下,先对温良恭三人行礼:“今日给三位表哥添麻烦了。”又走到王季俭和王季让面前,王季让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到王季俭身后,王季俭一脸警惕的望着薛蟠。薛宝钗拉着薛蟠向后退了两步,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四表哥及时阻止哥哥。”王季俭一愣,这是在谢他?下意识说出:“不客气,应该的。”而后反应过来不对,不过自己确实阻止了薛蟠来着。王季俭这边凌乱,王季让抬头看了薛宝钗一眼,又迅速低头。薛蟠低着头也不管前边是谁,只管作揖认错,鞠一躬,说句对不起,在鞠一躬,再说一声抱歉。这样的薛蟠到和之前的薛蟠形成了反差,王季让没有那么害怕了,但依旧不开口,只是小小的笑了一下。薛宝钗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堂上,薛宝钗又开口:“还请大舅母教导责罚。”薛蟠也不情愿的跟着重复了一句。 王袁氏看着所有人,已经不再哭泣躲在四儿身后的五儿,一脸愣怔的四儿,不再闹腾的四弟妹,还有依旧捂着胸口的小姑,站在小姑身旁一言不发的养女,垂头丧气的薛蟠,和即便低头认错依旧脊梁挺直的薛宝钗。王袁氏忽而笑了,倒是她看错了,还当这个薛家姐儿是和她母亲一般娇气天真。 “责罚什么的,还是等你舅舅回来再说,我是要教训几句的。”袁氏正视着薛蟠:“京中繁华,终日流连在烟花奢靡之地的人如过江之鲫,年轻人,被迷了眼,不是什么罕事,只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到头来也不过是作了他人谈资。”看着薛蟠依旧是耷拉着脑袋,袁氏也不愿多说,指了身边的人,“管石家的,去看看老爷回来了不曾,”看了看薛姨妈:“沈大夫怎么还没来。”管石家的又折回来听了,方才离去。 沈大夫来了,诊了脉,说是气急攻心,开了几味清心丸就走了。 薛姨妈缓过气来,依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重复表达谢意和歉意。袁氏摆手表示不必再提,然后留了薛家用午膳,而薛姨妈满腹羞愧,又是尴尬,那里还想留下,急忙推辞,袁氏因着想在看看薛宝钗为人,一改常态,想要留薛姨妈。 正在二人挽留和推辞间,管石家脸色惨白的跑了进来,直接跪下:“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老爷下大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