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来拜见姑娘,姑娘可还好?” 宝玉恼这婆子来的不是时候,开口道:“那个院子里的。连规矩都不晓得,主子院子里还敢大呼小叫。” 话音未落,屋门已经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身着绸衫,头戴银簪,却是宝玉从未见过的。黛玉见了却是一呆,试探道:“可是窦嬷嬷?” 那婆子一笑:“正是老奴,六年不见,姑娘都已经这般大了,夫人泉下有知,想必会很是欣慰。”这人原来是黛玉之母贾敏的陪房,当初一同去了扬州,后来贾敏去后,她的嫁妆一直是窦嬷嬷在打理。窦嬷嬷看向黛玉的眼光很是慈爱,看向宝玉时,严肃了不少:“这位便是宝二爷吧,老奴不识规矩,唐突了二爷,还望二爷见谅。” 宝玉此时已经猜到了面前的这位是何身份,面上正是不自在,听到这话更是尴尬,“哪里哪里,嬷嬷没有不规矩。”说着越发不自在,胡乱说了几句,起身离去了。 黛玉见到窦嬷嬷心里想到生母,又是一阵哭泣。窦嬷嬷在旁温声软语的劝着,黛玉渐渐止住了。窦嬷嬷见黛玉眉目颇类其母,却更有一股怯弱之态,心中更是叹息不已,多了怜惜之情。 紫鹃面红耳赤的走进来,和窦嬷嬷见了礼。窦嬷嬷看向紫鹃:“这位是老夫人身边的鹦哥姑娘吧。这么些年,劳烦你照顾我们姑娘。” “那里的话,能照顾姑娘是我的福分。”紫鹃汗颜。紫鹃原名鹦哥,是贾母身边的丫鬟,虽则被贾母指给了黛玉,月钱还是在贾母那里领,因此算是贾母身边的。 紫鹃知道面前这人不是好应付的,脸上更见和煦,笑着为窦嬷嬷斟了一碗茶,俸给人家。窦嬷嬷的眼光却落在桌面上半开盒子里的几盏燕窝上,盏形完整,不见燕绒,丝丝细密,是上好的白燕,想起老夫人对姑娘极好的传言,窦嬷嬷很是高兴,笑着接过紫鹃的茶,对黛玉说道:“以前夫人也是每日定要饮一盏燕窝,姑娘那时还小,竟还记得。”又感叹“之前听人说老夫人待姑娘极好,我心里还放不下,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黛玉听得前半段,正要落泪,又听到燕窝二字,心里又有些尴尬。贾母王夫人等待她固然是好的,只是这燕窝却不是他们给的。皇后娘娘赐下的燕窝本就不多,孝敬了贾母等长辈之后,又被凤姐姐等借走了些,所剩者寥寥。现在桌上摆的那几盏,却是薛宝钗送来的。入了九月,桂花开了,薛宝钗自家做了些桂花糖,桂花酥,就分成了几份,分别送到了贾府的几位主子并黛玉湘云等人那里。黛玉这里又比别个多了一大包东西,除了燕窝,还有些山参野蜂蜜等。 窦嬷嬷见黛玉表情一凝,紫鹃也是勉强笑着,心知自个说错了,也不追问,打着哈哈问起了别的事。等出了黛玉的院子,使人叫来了雪雁。 雪雁是林家的家生子,是窦嬷嬷的侄女嫁给了林如海的常随林静所出。论起来是窦嬷嬷的侄孙女。见了窦嬷嬷,雪雁自是高兴,问起了扬州老家的情况。得知父亲并不曾来,还低落了好一阵。 窦嬷嬷却没给她时间,开口问道:“姑娘桌上的燕窝,瞧着不错,不知是哪位长辈送的。你说与我听了,好叫我有个准备。” 雪雁不知道这里面的官司,回道:“不是长辈,是薛家表姑娘送的,还送了不少野参呢。”想了想又道:“薛姑娘是舅太太的侄女,人很大方,上次来了吃茶,一盒荷花糕就赏了厨娘二百钱,跑腿的柳叶儿都得了对银铃儿玩呢。” 窦嬷嬷皱眉,这贾府的水果然比她想的深,一个表姑娘都这么懂得收人心,又想到那位不甚规矩的二表少爷,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些污七抹糟的都是什么事,也不知道姑娘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想着吩咐雪雁道:“你以后多注意这些,姑娘身子骨不好,别让这些糟心事烦到她。还有那个紫鹃,不是我们自家人,你也要多看着些,别被什么姐妹情份冲昏了脑子。” 雪雁刚想反驳一句,紫娟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又不想刚见面就惹这位姑祖母不快,就将花头咽了下去,点头应了。窦嬷嬷嘱咐了她几句,又另找了几个贾府的下人给了些银钱打听了几句,心事重重地出了内院。 林如海正坐在客厅,看着面前长身玉立,气度不凡的薛蝌,心里暗暗点头:“贤侄。坐下叙话吧。” 薛蝌随着父亲常年游历四方,见得世面要多于同龄人,此时见到这位世伯,心里暗暗佩服其气度,却也不怯场,从容掀袍坐下。“世伯客气了。今日小侄冒昧打扰,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初到京城,来拜访一下各家长辈。今后还望世伯指点。” 林如海笑道:“我也是初到京城,看来你我今后是该互相指点才是。嗯?” 二人相顾,薛蝌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林如海抚须大笑。二人相谈甚欢。薛蝌临走时递给林如海一个锦囊。林如海脸上笑容淡了些。薛蝌忙道:“世伯放心,里面的东西对世伯来说百利却有一害。” “哦?不知是哪一害?”林如海笑问。 “世伯打开便知。”说完躬身告辞。 林如海送走了人,皱眉看着手中的锦囊,拿手捏了捏,里面是几张纸。走到书桌前打开一看,却是封信。字迹娟秀,很是眼熟。薛丫头?林如海皱眉,对着灯光细细看来。 字是闺中女儿常用的簪花小楷,秀丽温婉,只是这内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林如海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等看完了整封信,早已冷汗淋漓,颓然坐在圈椅上。上面写了贾府所犯之事,买官易爵,包打官司,放印子钱,最重的是,巫蛊。自古以来,巫蛊就是皇家大忌,本朝律例明言,犯巫蛊厌胜者,处以极刑,九族之内,流放三千里。 “不能让别人知晓,决不能。”林如海喃喃道,皱眉看了手中信纸一眼,将其举到灯上,烧了,丢在痰盂中,等燃尽了,淋上一盏茶。林如海高呼:“林寂,林寂。”林寂进门,“老爷有何吩咐?” “你去查清楚,”说着,招手让林寂靠近些,低声吩咐了。 林寂听清林如海说的是什么后,一惊,低声应下,出去了。走到门口差点和窦嬷嬷撞上。窦嬷嬷皱了皱眉,不好说什么,只能低声道:“要仔细,慌什么。”林寂匆忙赔了不是,错身过去了。 窦嬷嬷进门行礼。林如海见是她,正了深色,问道:“玉儿如何了。可还好?” 窦嬷嬷斟酌着,将自己见到的,打听到的,逐一和林如海讲了。林如海听到薛宝钗送黛玉许多东西时还感叹,自己当初就是提了一嘴说是要薛宝钗照顾黛玉,不想她真放在了心上,待听到窦嬷嬷说薛宝钗不怀好意,是‘口蜜腹剑’时,忍不住笑出声,又听了几句就笑不出来了,“你说什么?玉儿和贾宝玉怎么了?” 窦嬷嬷为难道:“贾府上下似是笃定了,姑娘定会嫁给二表少爷。也有传言说是薛表姑娘横插一刀······”想了想,又把自己在黛玉院子见到的一幕说了出来“······虽说是表兄妹,可二表少爷年纪不小了,又早已通了人事,这般和姑娘一起共处一室,拉拉扯扯,屋里也没个别人,难免会遭人误会。” 林如海脸色已是铁青,他见过宝玉,跟在贾政身边,有些畏首畏尾,但品貌皆是上乘,自己原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个有待琢磨的后生。现在一听,竟是个浪荡纨绔,骚扰的还是自家的宝贝女儿!听嬷嬷的意思,玉儿竟也对他颇为在意,这怎么能行!对于岳家抚养女儿的些许感激之情顷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懑,连带着刚刚那封信一起。 窦嬷嬷见老爷气成了这样,急忙转移话题道:“那位薛表姑娘,老奴会多注意着些。二表少爷不论性子,皮相还是极好的。十几岁的小姑娘见了,难免不动心。那位薛姑娘,不是老奴说,确实邪乎。老奴一连问了几个人,丫鬟婆子小厮,竟没一个说她不好的,怎么夸她的都有。这世上哪有真正的全乎人,有也是装出来的。若是她对贾府没有一点想法,干嘛如此作为。商户人家,眼皮子浅,万一做出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林如海笑着摆手,薛宝钗会不会看上贾宝玉他不知道,不过就那封信来看,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家族的。不过,“是该见见她。” 窦嬷嬷一愣,老爷亲自去见一个小姑娘?会不会太跌份儿了? 城外 一队车马踢踢踏踏的向京城的方向走着,两匹马拉着一两车,车上满载用麻布盖着的货物,车壁上插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一个‘薛’字。车架上的车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马鞭。马儿不安的刨着蹄子,车队两旁围着几个彪形大汉,警惕的望着四周。 忽而,丛林之中传来一阵笑声,伴随着一声大喝,数十个人高马大,衣衫褴褛的大汉从路旁草丛跳出,将车队团团围住。那头子的中等身材,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对快要瞪出来的招子,嘴里喝道“小的们,拿下这帮孙子,以后就不愁吃穿啦!” 那十几个大汉高呼应和,面上神色兴奋而残忍。马队的反应也很快,车队挤到一起,那几个彪形大汉背对着马车,面朝土匪,围成一圈。领头的冲土匪头子抱拳道,“诸位豪杰,这位头领,有话好说。我主家乃是皇商薛家,诸位若是求财,大可开口,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伤了和气。” “呸,几个臭钱就想收买爷爷,当俺们是要饭的啊。”众人也是嘘声一片。 领头的又道:“诸位,诸位。这里是皇城脚下,诸位的日子想必不好过,不如给我们行个方便,日后好来往。不然闹大了,都捞不着好。” 土匪头子嗤笑:“你这娃娃是在威胁俺们?” “哪里说的着威胁二字,只是个建议罢了。我们主家在京城了也是体面人家,出了事,怕是不会罢休。我见诸位皆是好汉,也想要交个朋友。不若这般,我那里还缺不少护卫,每月五两,包吃包住,诸位若是愿意······” “别听这孙子放屁,我们要真跟着去了,住的就是大牢,吃的就是断头饭,保管半个子儿都捞不着。”土匪头子死瞪着领头的护卫。 那护卫爽朗笑道:“若是诸位不信,尽可去打听,我杜万在这一道上也是有点名声的。” “我们上哪打听去,再说了,放你们走,你们回头报了官,将俺们一窝端了。真当俺们是傻子?” “我可以留下,但我的兄弟们和我押的这些个货都得放行。若是他们报了官,我杜某随便你们处置!” “好小子,”土匪头子看着杜万,咧嘴一笑,“有胆量。若是平时,俺老吴就交了你这个朋友。只可惜了,俺们收了钱,就得做事。兄弟们,动手。” 杜万脸色一变,“既然诸位执意如此,杜某就不客气了。”说着倏忽抽出腰间配剑,挥了出去。两方人马斗成一片,刀光剑影,风声马啸。 旁边的草丛有黑影一闪而过。 后几日,是贾府设宴的日子。薛宝钗本想借口玉版身子不爽,自己身为长姐不得脱身,奈何玉版那孩子当了真,非说自己无碍,将薛宝钗推了出去。宝钗无奈,只得跟在薛姨妈身边进了贾府。 二人轻车熟路的来到了荣禧堂,向贾母问过安,薛姨妈坐在下座,陪着贾母叙话,宝钗紧挨着薛姨妈坐在了一旁。 不一会儿,宝玉黛玉相随着进了门。黛玉一言不发,走到贾母身旁,紧挨着她坐下了。宝玉见贾母在和薛姨妈说话,黛玉又紧依着贾母,自己插不进话,就向宝钗笑道:“上次姐姐来做客,偏生我身子不爽,没出来见客,姐姐可不要恼我。” 宝钗微微一笑:“多大事呢,值得这样,都是亲戚,要存了这个心,倒生分了。”宝玉笑道:“还是姐姐知道体谅人。”又道:“姐姐怎么来的这般少,一月了,才来一次。湘云妹妹已来了四次了。”宝钗心道,这宝玉怎么还是没有半分长进,哪有这般问话的,只道:“天渐凉了,外面风大,我身子不爽,就不大爱出门。”宝玉“哦”一声,又没了话头,想到自己刚刚也如此说的,面上不由带了几分尴尬,搭讪道:“姐姐身上也有病,可大愈了?” 宝钗笑一声,道:“多谢宝兄弟记挂,已是大好了。” 宝玉笑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上面的一直看着二人抿嘴笑的黛玉忍不住嗤笑一声:“怎么,往日在我们面前千言万语的,就没个停的时候,到了宝姐姐面前,反而成了锯了嘴的鸭子。”说着瞅着宝玉直笑。 宝玉见黛玉高兴,也跟着笑了起来,黛玉见他如此,反不好再说什么,只向宝钗道:“多谢姐姐前日送来的东西,我用着很好。” 宝钗笑道点头,“以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我说,别的不论,零嘴管够。”二人相视一笑。 贾母听见二人说的,扭过头来问。黛玉附在贾母耳畔细细说了,贾母听罢笑道:“宝丫头到底是懂事大方。”又向薛姨妈道:“还是姨妈教的好。”薛姨妈推脱,又嗔宝钗擅作主张。贾母反倒来护说是宝钗懂事明理。一时之间屋子气氛倒好。 不一会儿外面又有人报,“保龄侯夫人,史大姑娘来了。”薛宝钗微讶,前世这位保龄侯夫人可是很少到贾府的,又想起林如海留京一事,心里又释然。果不其然,进屋打过招呼,保龄侯夫人就拉着黛玉的手不放,问东问西,夸个不住,好不亲昵。史湘云却谨小慎微的坐下,没有了之前的活泼劲儿。 宝钗又是一奇,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她的手肘,“怎么了,可是身上不好?” 看着宝钗关切的神色,湘云抿唇低下头,掩住眼中的复杂。自打皇宫回来后,湘云没再见过宝钗,却不止一次听婶婶保龄侯夫人提起她。先说是宝钗得了太后娘娘的厌弃,不让湘云和她来往,说是出身低,上不得台面,后来宝姐姐再一次单独进宫时,又说她善媚上。听闻宝姐姐送给林姐姐东西时,说她只会施小惠,不晓大体,等到林如海留京的消息传来,又咬牙切齿道她倒会钻营,心思不正。湘云不知宝姐姐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婶婶,但想到进来常来家里做客的几位官媒,心知自己的婚事被婶婶记挂在了心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是万万不敢惹婶婶不快。所以,湘云不敢当着婶婶的面向她示好,此刻只能满怀愧疚的想着,对不起了,宝姐姐。 湘云心思正乱,忽觉手心一暖。却是一盏热茶被塞到了她的手里。原来宝钗见她面色不好,手背冰凉,就吩咐了旁边侍奉的丫鬟煮了盏枣茶,塞到了湘云手里。“先喝点,暖暖身子。”湘云感受着手心的热度,眼眶也是一热,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了保龄侯夫人的声音:“云儿,怎么还愣在那里,快来和你林家姐姐说话,你们小姑娘家有话聊。”见湘云抬脚就要过来,又道:“端着盏茶作甚,还能少了你一口不成,越大越不懂事了。”湘云默默将茶盏放下,垂着头,站到了保龄侯夫人田氏身旁。 宝钗虽没想明白田氏对她的态度,但也知道自己会让湘云为难,也就没有在多说什么,笑着冲众人点了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黛玉显然应付不来如此热情的田氏,还好有贾母替她稍稍挡着。只是贾母顾得了黛玉,就顾不了宝玉了。宝玉本来就不喜应酬,加之田氏夸赞他的都是‘博学’、‘文雅’之类和他半点搭不着边的词,心里越发觉得没趣,看宝钗一人坐着,就溜到宝钗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着。黛玉见状,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法脱身。 保龄侯夫人见了,更觉得薛宝钗是个好攀附的女子,对她的印象越发差了。 不多时,各家来齐了,闹闹嚷嚷的同聚一堂。贾母见状,就请她们先行入席了。 贾母拉了黛玉宝玉湘云三人一同坐着。王夫人、邢夫人等一桌,宝钗迎春探春惜春几个姐妹一桌。其余相熟之人各自坐了。席间笑声不断。 宝钗含笑听着姐妹们莺声燕语,心里却在想着自己到底是那里惹到了那位侯夫人。按理来说,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她。自己的言行准不会出错,难不成长得不讨人喜?没道理啊。虽说无关痛痒,可莫名其妙就被人厌烦还是件挺让人不快的事。宝钗正这般想着,旁边斟酒递茶的小丫头手一抖,将一壶桂花酿洒在了宝钗衣襟上,虽说燕草反应够快,挡去了不少,却没顶什么事,只多了一个要换衣服的。 “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探春柳眉倒竖,就要问罪。宝钗忙向她摆手:“不碍事,没关系的。”说着看向那个小丫鬟,只见那女孩儿捧着托盘跪在地上抖作一团,宝钗示意灵儿扶她起来,温声道:“可有烫着?”。那丫鬟急忙摇头,抬起头来怯生生的看了宝钗一眼,宝钗冲她笑笑,“这附近可有厢房”小丫鬟忙不迭的点头,“那麻烦你了。灵儿留下,燕草跟我来。”说完向探春几个点头示意。 薛宝钗自然知道哪里有厢房,那般说不过是给大家台阶下。而且,宝钗看了看前面走的稳稳的小丫鬟,她可不觉得小红会是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没错,面前的丫鬟正是前世服侍宝玉,被凤姐要了去,最后许给了贾芸的红玉,又叫小红。现在的她应该还是贾府的洒扫丫鬟。她最是个千伶百俐的人,怎会犯这种错误。 红玉在前面走着,心里很是忐忑。自己能不能如愿就看这一次了。她娘老子再三嘱咐,要她挤进宝二爷的屋子,可宝二爷的屋子是好进的?老夫人赐的,夫人赐的,攀得上关系的,早早的被塞满了。林姑娘的屋子,才是最好的去处。都说林家老爷是靠贾家当上的官儿,可这三品五品哪个大,她还是知道的。就算林姑娘要搬走又怎样,过几年,还不得嫁回贾家,到时候······ “再走就是前院了,这附近没有厢房。”耳畔传来的声音让红玉一惊,回头一看,那位薛表姑娘带着笑望着她,面目依旧可亲,说出的话却叫她如坠冰窖,“说吧,哪个支使你这般做的?” 燕草闻言,警惕的望向红玉,将替换衣服放好,慢慢移到宝钗身前。红玉浑身一僵,勉强笑道“姑娘,你不熟悉路。” “这里是穿堂,南面是正院暖阁,后面是西书房,前面是内仪门,过了内仪门,就是赦大老爷的院子,也是今日男客聚会的地方。”宝钗说道,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你带我到那里去作甚?红玉。” 红玉听到宝钗说的这些话,惊出了一身汗,待听到薛宝钗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更是软了身子。这薛表姑娘莫不是精怪? 不等红玉回话,内仪门缓缓打开了。门外站的不是守门的婆子小厮,却是本该在贾赦院子当座上宾的林如海。与此同时,一个黑影落在薛宝钗身前,是一直暗中守着她的默言。 林如海看了看明显是练家子的默言和燕草,目光转向自始至终,保持着脸上笑容的薛宝钗,“你下去收拾东西吧,以后好生服侍着。” 红玉闻言一喜,急忙应声,“多谢老爷,奴婢一定好生侍奉小姐。”说着跪下冲着林如海磕了几个响头。 “林世伯,这事做的可不地道。”宝钗开口笑道。 “确实唐突了丫头你,不过······”林如海见薛宝钗笑着摇头,住了口。 “伯父误会了,侄女说的是这位。”说着看向匍匐在地上的红玉。“这丫头今日为了攀高枝可以不择手段,他日也会为了别的事背叛主子。这样的丫头,侄女可不觉得伯父会放心给林妹妹使唤。”红玉闻言死死瞪着宝钗。宝钗浑然不觉,只是含笑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一笑:“薛丫头,果然聪慧。”红玉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林如海。林如海又道:“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处置她。” 宝钗看着已是面如死灰的红玉,开口道:“找个由头,赏些东西,提个等。哪件不能做,何必非要如了她的愿。谁是主子,总该有个章程。” 林如海笑着点头:“林寂,你去办。”林寂应声,跑上前去,搀起红玉,自角门出去了。 宝钗侧首对默言道:“去守着,别让别个看见了。”默言微微点头,霎时消失不见。林如海见状感叹道:“来时无影,去时无踪。这世上竟真有这般的高手,林某今日方见识到。”看着薛宝钗又道:“薛家丫头,可不是每个闺秀女儿都有这般的高手在身侧的。” 薛宝钗:“那是因为她们不需要。需要时,自会千方百计去弄来。至于侄女为何需要,林伯父应该清楚,不然也不会有今个儿这一出了。” 林如海脸色凝重起来,“你跟我过来。”说着错过宝钗,向前行去。宝钗转身跟上,燕草也急忙拿好衣服跟了上去。 转过弯,绕过贾政的书房和王夫人的院子,向北直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薛宝钗怔怔的看着这个自己前世住的地方。梨香院?居然是梨香院。 林如海见薛宝钗神色有异,以为是她再奇怪自己住进了后院,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偏僻是偏僻了些,离内院前院都比较近,还是很方便的。而且这里全是我的人,不用担心会混进外人。” 薛宝钗点头,掩去眼中复杂神色,跟着林如海进了正屋。二人站定了,林如海几次欲言又止,看着燕草。薛宝钗直言:“伯父放心,燕草是我心腹之人。伯父有何疑问,尽管问来,侄女会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林如海长叹,“那封信上所言,你是从何知晓的?又为何会知晓?” 薛宝钗微微一笑:“不瞒伯父,薛家曾有过和贾家结亲的想法,侄女自是要好生打探清楚了。至于如何得知,那就要问刚刚那位高手了。” 想到窦嬷嬷所言,林如海嘴角一扯,“曾?” “伯父觉得侄女会傻到明知那是迷雾沼泽,还非要往里闯吗?” 林如海莫名松了口气,自家玉儿定是斗不过薛丫头的,幸好。不对,幸好什么,自己又没有非要把玉儿嫁给那个纨绔。林如海定了定神,又道:“信中所言皆为事实,只是有一事尚未明白。”林如海顿了一顿。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那个阴森的词,“巫蛊。” “这件事,侄女没办法拿到证据,但是可以给伯父提一条线索。东街石槐巷有个马道婆,伯父可派人盯着她些。至于其他,”薛宝钗笑道:“慢慢来,一点点除掉就是。” 林如海盯着薛宝钗,忽而开口道:“薛丫头,你既对贾家无心,又何必如此?” 薛宝钗垂目,“贾王史薛四家,早已捆绑不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厦将倾之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当然,世伯也是如此。”薛宝钗看着林如海笑道。呐,不知为何,有一种嫁祸于人的感觉。 对面的林如海嘴角扯出个笑容。“丫头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