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还真就是在问黛玉的事。自打听元院正说了那番话之后,林如海就没睡过个好觉。他林如海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千般疼惜万般爱护,可是他终究是男子,不方便之处太多了。元院正说黛玉心里常常幽怨悲伤,他自然是要明白女儿忧伤的是什么,可自从出了上次的事之后,贾府的下人都躲着窦嬷嬷,问起话来,也只说好话,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所以他今天才特意找了宝钗来问。 宝钗听了之后,一阵沉默,原本以为林妹妹是后来心病才重了起来,不想这时候就已经这般重了。“世伯,林妹妹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心性豁达,不会轻易与人结仇。”前世贾府里的主子没有一个同黛玉过不去的,不亲近,也不疏远。 “咳,不一定要结仇,就是平日里有没有闹过不愉快什么的?” “呃,”前世黛玉同她和湘云都闹过不愉快,只是这不愉快大都是因宝玉而起,这,总不能直接说黛玉心中最大的牵挂是宝玉吧。宝钗心里斟酌了一下,说道:“伯父,林妹妹自幼孤身一人,既无兄弟也无姐妹,来到贾府之后,多得贾家几位姐妹兄弟的照顾。只是年岁都还小,些许不愉快也是难免的,过个几日,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倒不至于郁结于心。” 林如海皱眉,“这样说也不假,那究竟是因为?” “妹妹好读书,博学多识,又天生聪慧,只是生□□静,常常一人独处,不免心思多些。说来只是少了位能品诗煮茶的知己罢了。”宝钗将“知己”二字咬的最重。 林如海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薛宝钗这是在为贾宝玉说话,“可是,这,不合礼。哪有良人必要是知己的说法。” “伯父,瞧您说的,莫不是忘了当初谢道韫?”谢安之女谢道韫,有咏絮之才,博学善辩之能,却因其父做主错嫁王凝之,半世辛劳,可惜一身林下风气。 林如海皱眉不语。 宝钗见林如海如此缓了一口气,“既然伯父已经无事,侄女就不多留了。”说着就要起身,站直了身子,又道:“伯父,那边的事可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林如海闻言叹道:“那马婆子确实是在暗中做过人偶,而且因为是贾宝玉记名的干娘,经常出入贾府,只是不见她动手,我也没有办法抓她。” 宝钗笑道:“伯父为人正直,自然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这就是君子欺之以方了。只是这马婆子绝对不是善茬,伯父若是从这边没办法下手,不妨从贾府内部下手。伯父想想,贾府内谁最有可能和马婆子勾结。侄女先告辞了。” 林如海点点头,起身送了宝钗几步。这个侄女胆大心细,不容小觑。 宝钗缓步走出,看见院子里站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面如朗月,目若寒星,端的是一表人才。宝钗眉目低垂,冲那少年行了半礼就要离去。 那少年却是开口了,“这位就是表妹?”说着面色一红,腼腆道:“小可温幼卿,见过表妹。”说着行了一礼。 宝钗抿嘴一笑,还礼道:“温公子。公子想是误会了,我并不姓林。不过论起来,倒也值得公子一声表妹。”说罢,对温幼卿点点头,就要离去。 温幼卿愣了一愣,急忙道,“幼卿冒失,唐突,表妹了。” 宝钗回身冲他笑笑,没应声,离去了。只留温幼卿一个人发呆。 不一会儿,林寂从书房里出来,对温幼卿道:“表少爷,随我来,老爷要见您。”温幼卿回过神,点点头,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林寂看了一眼薛宝钗离去的方向,道:“是薛大姑娘。”想着温幼卿不知道这几家的关系,有补充道:“薛家与我们林家是世交,也有亲戚关系,这位薛姑娘和我们姑娘是表姐妹。” 温幼卿想起宝钗那句“论起来也是表妹,”笑了笑,回望了一眼宝钗离去的方向,随着林寂进了书房。 宝钗对于这个忽然出现的温幼卿却是好奇的。一身雪青杭绸直裰,右手食指中指有明显的茧子,身量颇高却看着没什么力气,想来是个读书人,可今天正是春闱第二场的第一天,他却在此处。莫非,宝钗想起他将自己误认成是林黛玉时的惊喜羞涩,忍不住笑出声,“呵呵,真有意思。”刚想到王凝之,这就来了。 若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那这林府以后有热闹了。 午后,凤姐要回家去,“妹妹知道,家里半刻都离不得我,现在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我就先去了。”惜春迎春跟着一道走了,李纨探春留了下来。又过了半个时辰,丝草寻了过来,说是铺子里有事,薛蝌叫她来请宝钗过去。宝钗稍稍坐了会儿也走了。 黛玉玩了这些时候,身上乏了,就回屋子里休息。可听着窗外宝玉和湘云的嬉闹声,黛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又爬将起来,低声道:“什么事,也值得这般闹。”正在将众人送的东西登录在册的白鹭听见了,以为黛玉在说她,急忙站起身来认错。 黛玉瞅了她一眼,道:“都送的什么?扶我起来瞧瞧。” 白鹭就过来扶了黛玉过去。“这对累金丝的芙蓉簪子是史大姑娘送的,这支金镶玉的凤求凰步摇是贾三姑娘送的,这尊莲花翡翠玉洗是珠大奶奶······” 黛玉漫不经心的看着,眼睛瞥到一架小炕屏,上面绣着只憨态可掬的白猫,正伸着爪子扑蝶。黛玉见那猫儿可爱,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白鹭见黛玉对那炕屏有兴趣,就叫了黄鹂来一起把那炕屏搬了过来。“这屏风是双面绣的,背面也有画呢。” 黛玉笑着转过去看,却羞红了脸,背面绣着的是一朵并蒂莲,上面落了只蜻蜓。黛玉甩了帕子,“哪个送来的?” 白鹭低头看了眼,回道:“是薛大姑娘送的。” 黛玉笑骂:“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促狭鬼。”说着想起宝钗差点被泼到热茶的事,心里放不下,犹豫再三,给宝钗写了封信。又想着人家有母亲妹妹照顾,想是不需要自己多心,将信撕了,回身倚着月亮门的门框,不做声。 白鹭看了黄鹂一眼,两人以为姑娘不喜欢,就心翼翼的将那一座惹了黛玉不高兴的炕屏搬出去。黛玉见了道:“谁叫你们搬出去了,”咬唇看着炕屏上的并蒂莲,“找个地方放着,猫儿那面朝外。”说完又道,“罢了,就放我靠窗的小榻上吧。” 白鹭点头,叫黄鹂把炕屏放过去,自己则将诸位送来的东西收进了库里。 晚间,宫里的皇后娘娘又赏下了许多东西,两个丫鬟又是一阵忙。 林如海看着面前芝兰玉树般的表侄,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啊,可惜,太可惜了。 温幼卿腰杆挺直,面带微笑,徐徐道:“···去年八月过了乡试,本想趁着笔顺在春闱场上试上一试,父亲却叫学生出来游历一番,三年之后再参加会试。由是游学至此,恰逢休沐,来叨扰表舅一番。” 林如海抚须笑道:“令尊好决断,成之,你的文章我看过,字字珠玑。在历练三年,你的文笔见识不会在我之下。”成之是温幼卿的表字。 “表舅过誉了,您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小侄怎能和您相提并论。” “诶,当年你表舅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承蒙先帝恩泽,才点了我。” “表舅谦逊,先帝那是有识人之能。” “呵呵,成之啊,你就放心在府里住下来,等放榜之后,舅舅再好好和你讲讲今年的题目。” “侄儿多谢表舅教诲。” 此时宝钗已经和贾府的马车分开,拐进了九道湾胡同,又穿过东条街到了四喜胡同,张沐就在那里等着她。二人碰面之后,从后门进了顾府。 顾府的格局与薛府差不多,地方不大,很快就走到了地方。那是座三层高的小楼,顾阳就在上面。 看守的人一身朱红,是飞羽卫,早就着了昭帝的命令,见到张沐带着个小姑娘来了,心里奇怪,面上仍是一派肃穆,对张沐点了点头,放了他们进去。 屋子里很暗,门窗遮掩的严严实实,也没有点蜡烛,刚进来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宝钗稍稍站了一会儿,要继续往前去,却被张沐拦住了。宝钗正要开口问,就听见一声脆响在脚底炸开。 宝钗······真是够了! 张沐看不见宝钗的表情,但知道她肯定不会高兴,解释道:“不是针对你的,无论是谁进来,都会被他砸。”张沐皱眉,他明明已经叫人把这屋子里的瓷器陶器都收起来了。 “掌灯。”两个下人低头缩颈,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点燃了两盏灯,又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屋里亮起,张沐这才看清,脚底下碎的不是瓷片,而是碎玉。 宝钗也才看见对面有一架矮榻,上面坐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地上的碎玉就是他头上的发冠。那少年死死盯着她,眼中满是郁愤,还有一丝不解。 宝钗笑笑:“是不是很好奇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薛家的丫头。”顾阳开口,嗓子嘶哑。“你为什么来,总不会是为了落井下石吧。” 宝钗走了几步到他面前,“丫头?你今年有十五吗?叫姐姐。” 顾阳眼神更是阴鸷。 张沐拉了一把靠椅过来,扶宝钗坐下,自己则站在宝钗身后,看向顾阳的目光比顾阳还冷。 顾阳看了看他们两个,冷笑道:“我当张大人为何紧盯着我不放,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宝钗和张沐听了这话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阳狐疑的看了宝钗几眼,“你真的是薛家的大姑娘?”顾阳暗自想着,这模样倒是和画像上一样,只是这性格,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听说的柔弱可怜。 宝钗笑笑。当初她就怀疑过送玉版回来的位公子其中会不会有人是幕后主使派来的,因为整件事情透着诡异。燕草丝草费尽了心思才打听到半点线索,可见将玉版绑走的人身手不错,而且行事严谨,既如此,又怎会就在闹市街头就和人做起了交易,还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给拦了下来?那位公子更是可疑,既然都当面和那绑匪打了几个照面,怎会连人家的个头长相都形容不出?除非那公子本就和绑匪是一伙的。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他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将玉版掳到那烟花之地,再由那位公子赎回来,这样一来,玉版的清白毁了,薛家的名声摆了,那男子却可以借机和薛家攀上关系,说不得还会和玉版发生什么,从而名正言顺的介入薛府。若不是张沐及时找到玉版,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宝钗看向顾阳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冷意,“顾公子,不瞒你说,我今日来,还真就是落井下石来了。”说着冷笑一声,“我还道将我们薛家折腾成这般模样的人会是位深谋远虑,极有城府的人,不想竟是个没长齐全的毛头小子。” 顾阳也冷笑:“可就是这么个毛头小子愣是把你哥哥送去了充军。” “你以为那是你的能耐?”提及此事,宝钗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若不是我那傻哥哥当堂认罪,我自有法子让他全身而退。” 一旁的张沐听了挑挑眉毛,罢了,反正也只是让她过过嘴瘾,至于这话,自己就当没听见好了。 顾阳也当薛宝钗只是嘴上这么说,却不肯放过,道:“不知所谓!你倒是说说,我倒是要听听,你又有什么能耐。” 宝钗回头看了张沐一眼。张沐垂目,对宝钗道:“我就在外面。”言罢转身离去。 顾阳阴沉沉的看着张沐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嗤笑道:“你倒是为他着想。”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无论薛宝钗要说什么,只要张沐听见了,他就有办法告张沐一个徇私枉法。只是现在,“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宝钗面无表情,道:“现在薛家家主又不是我哥哥,我的死活对于薛家而言无足轻重,却能让你的罪证多加一条。若是能拉你一起,死,我也是很愿意的。” 顾阳面色一变,半晌方道:“呵,少在这里唬人。”心里却相信了宝钗的话,“还是那句话,你有什么能耐,离了你的那位张大人的帮助,你能对付我?” “我为何要对付你?”宝钗摇头,“你和我们薛家无仇无怨的。不过既然你主动出招,我也不会毫无作为。开始,你想要绑走玉版,一是想要毁了薛家女儿的名声,再来是借机在薛家内部设下几个庄子。失败了,又想要劫走薛家进贡的货物,毁了薛家的商誉,也失败了。” 顾阳忍不住道:“可那都是张沐做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呀,莫非不知道人脉也是能耐的一种?”宝钗笑笑,“能有人在我不晓得的情况下,就帮我解决了麻烦,这也是我的本事。” 顾阳语塞,只能冷哼几声,以表不屑。 宝钗继续道:“最后,你知道不能掌控薛家,就想着把它毁了。所以早早的调查的薛家铺子的经营状况,找了人来打官司。不过这一次,你没有像之前那般直接出手,而是寻了事情来遮人耳目。所以就寻了冯家的那对夫妇来。先用哥哥的官司吊住我们的注意,等我们为了哥哥的案子忙的团团转,再叫那些掌柜员外状告薛家商铺。声东击西用的不错。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年纪还小,只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却不明白有的时候利益二字可不只是钱。怎么?想不明白?商人之间的关系哪有真正的好与不好。这次抢生意,下次就是合作,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全身而退吗?因为对于一个好的商家而言,最重要的是能够左右逢源,发现商机,而不是数银子。薛家在金陵经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那些商户之间,除了竞争更多的是合作,远远不只是一些银子就能磨平了的。就说这绸缎生意,对,我们和其他绸缎商是存在矛盾,可是薛家的船队是他们所用生丝的一大来源,若是少了我家的船队,他们就要亲自和漕帮做生意,漕帮可是比薛家狠多了,到时候他们要付出的本钱可就不只是现在的这么点了。所以他们是不可能真的针对薛家。他们即便是打了官司,也不过是想要趁机捞一把。若是我给他们一个机会,不用得罪薛家就能获利,你猜他们会如何选?” 顾阳脸色阴沉,“不过是些小算计。” “再说,哥哥的案子。冯氏夫妇对于冯小公子的忠心只存在于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冯家家业上,可若是冯家家业帮不到他们,甚至会带累他们呢?” 看顾阳不再作声,宝钗笑笑,“所以,我只需在他们其中安排了几个人,再他们耳旁,稍稍说上那么几句话。你的谋划自然不攻而破。小算计?不错,我做的这些的确是小算计,那你又算什么?耍小聪明?” “顾公子,我劝你一句,在决定做一件事之前,一定要做足了准备,不然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 “你!”顾阳愤然,刚想开口,随后反应过来,“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整件事情中,你不过是宁远手中的一颗棋子,甚至更惨,是一个被宁远的手下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弃子。”宝钗看着顾阳,眼中带上了怜悯,“圣上仁慈,不愿你知晓实情,愿是为你着想,不想你被奸诈小人利用,竟然铸下大错。”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实情?” “你对顾家先祖的事知道多少?” “我家先祖顾辰乃是开国大将军,后遭小人记恨,罢职还乡。” 宝钗轻笑一声,“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圣上担心你接受不了,但我不这么觉得,你是顾家人,无论你能不能接受,你都必须知道,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你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顾家从未被□□厌弃,也从未被皇家抛弃,而是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暗中保卫着大兴江山。” “只是有时太暗了,身处其中,容易失了方向······” 半刻钟之后,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飞羽卫们只觉眼前一花,本来站在门廊下,硬挺如雕塑的张沐已经不见了。 张沐冲进屋中,一把把宝钗拉在身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见其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狐疑的看了顾阳。 顾阳抽了抽嘴角,只当自己没见到他,对宝钗道:“你说的话,我会想办法证明,若是有半句虚言,”顾阳顿了一顿,“你知道后果!” 宝钗点头,“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你只管证明就是。” 顾阳认真的看了宝钗良久,苦笑一声,如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颓然倒在矮榻上,疯了般大笑不止。 张沐皱眉看了他一眼,拉起宝钗向外走去。宝钗走到门口又回头,看着顾阳幽幽叹了口气,“如今顾辰将军的后人只剩你一人,你,好自为之吧。” 顾阳渐渐止住了笑声,眼睛红肿,咬牙切齿道:“宁远!你给我等着!!” 初春料峭,此时阳光不算好,地上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晨霜融化后的湿气。张沐和薛宝钗静静的并肩走在这条并不宽敞的小路上。 张沐偷偷瞧了宝钗几眼。为了掩人耳目,宝钗今日在马车上和燕草换了衣服,此时只穿了件素面小袄,系了条灰蓝色的马面裙,倒是素雅。张沐瞥见她头上双螺髻上戴着的是自己上次送的细米珠花,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开口道:“今天是花诞日,现在时间还早,我晓得城外有一个兰苑,我们可要去看看。” 宝钗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还要去铺子里接替燕草和谢掌柜呢。”见张沐脸上一僵,觉得自己这么说太直接了,又笑道:“今个儿怕是没空了,不如改天,带上玉版琴儿一起,人多也好凑个趣儿。” 张沐心中懊恼,自己怎的忘了这桩事,无奈道:“怕是你有空,我就没空了,明天开始要忙春祭的事了。” 宝钗了然,“那大人确实要有好一阵辛苦了。”每年开春,历任皇帝要和皇后一起由皇室贵胄和礼部众官员陪伴前往京郊皇族祭田举行祭天仪式,仪式中,这两位天下最尊贵的人会拿起铁犁锄头做农活。天下农人方开始松土耕田开始新一年的耕种。只是后来这种仪式就慢慢变成了皇室众人一同踏青郊游,仪式的事交给了礼部太常寺来筹备,因着众皇亲都会前呼后拥的来,需要准备的东西也就更多,所以提前十几天礼部五寺就开始忙了,大理寺自然也是这样。 张沐想着笑笑:“我们这边还好,礼部才是最忙的。”不仅要筹备祭典,还要忙着会试卷子的批阅审查,不仅是礼部,翰林院的几位老翰林都被请去帮忙了。 宝钗笑笑:“那是,春闱可是三年一度的大事,吏部的诸位大人恐怕也不很清闲。”说来,那位温公子自认是林家的表亲,可前世林妹妹进了贾府之后,从未你有人来认过亲,那位温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张沐见宝钗敛眉沉思不做声,知道她有心事,也不再作声。心里却忽然想到下个月初三就是大选,不曾到时候就该进宫送选了,一想到宝钗要像一件货物一样任人摆布挑选,张沐皱了皱眉,心里不禁有些不悦。 二人就这般各怀心事的上了张沐的马车,去了薛家商行。 燕草穿着宝钗的衣服,坐在屏风后,听着商行的掌柜一声声的恭维,心里很是紧张,连口都不敢开。连续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屏风外面的商行大掌柜郑广却很是忐忑,莫不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惹到了东家不然大姑娘作甚一直不肯说话。 正这般想着,大姑娘的声音传来。“郑掌柜,劳烦您老走这一趟了,只是这一次的铺子不过是间小铺子,倒是不值得占用您的时间,当然,若是我们有什么需要,定要麻烦您了。”郑广这才放下心来,抬头看去,屏风后面一站一座两个身影,想必坐着的就是东家大姑娘,于是深深地鞠了一躬,后退几步出去了。 坐着的燕草呼出一口气,急忙站起来,“姑娘,您可算是来了。”那站着的正是及时来到的宝钗。 宝钗笑着拍拍她的手,二人去了厢房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就去了洽事厅,谢邵站在那里候着。 上次谢邵和张沐去金陵查案的同时,也带回来了不少奇珍玩意。宝钗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就让人分别送了几件当做装饰到了铺子里去,没想到有人要出价买下,于是宝钗叫从金陵来的商队捎了一批回来,摆在薛家当铺里,竟然卖得还不错。半年过去,光是这几批就添了不少进项,于是宝钗打算单独开出一件铺子来卖这些机巧奇珍。今天谢邵来就是和宝钗商量这件事的。 依着宝钗的意见,这生意就是既然是谢邵发现的,那么既然要开铺子,就要算上谢邵一份。能多赚一份钱,谢邵自然不介意,这铺子就算做是薛家和谢邵合开的。他们二人自然也没什么好争论的,不过半刻就谈妥了。铺子的地皮装潢,以及货物的供应由薛家负责,日常的经营买卖由谢邵负责。 谢邵临走之时交给了宝钗一个信封,里面是上次宝钗托谢祁调查的关于卫若兰的消息。宝钗回府后,写了封信,并着这些消息叫灵儿送到了保龄侯府,特特交代了湘云看完之后一定要把那些信息烧掉。 第二日,宝钗叫了菱枝桂叶二人入府,她是打算将铺子的买办交给她们两个的,一来田地已经去过一次金陵卖货了,对金陵比较熟悉,二来,也是宝钗想要看一下这姐妹二人所图究竟是何。 送走她们后,宝钗就被赵嬷嬷圈在了屋子里,还有半月就要进宫了,这半月的时间,赵嬷嬷决定用尽本事好好的将宝钗教的即使是宫里最严格的嬷嬷都挑不出错。 燕草见赵嬷嬷交给自己姑娘的都是如何看人眼色,什么场合说什么话,还有该怎么伺候人,甚至还教宝钗了好几种不常见的糕点。燕草私底下和丝草嘀咕了几句,“又不是要去伺候未来婆婆,至于这样吗?”这话传到了赵嬷嬷的耳朵里,赵嬷嬷就当着众人的面说了一句:“不要想着钻空子耍滑头,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哪一个不比婆婆难伺候,要仔细这些,免得多说了几句话,就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燕草知道这句话是说自己的,急忙低下了头,却偷偷对丝草眨了几下眼睛。宝钗心知赵嬷嬷说的话是真的,躬身应下,学起来更加认真了。 一眨眼时间半个月过去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半个月内,京城陆陆续续发生了半大不小的事,比方说,长公主之子小郡王萧子昭的亲事终于定下了,比如新晋的探花郎年仅十七,相貌端秀,惹得两位花魁为他争风吃醋,比方说,四喜胡同边上开了一家千机阁,里面卖的都是技巧玩意,比如看的很远的小筒子,比如能自己转的小人。比如,各地入宫参选的女儿都陆陆续续来到了京城,一时之间,驿馆客栈,都住满了人,引得各家公子哥频频外出,就为了多看美人一眼。 宝钗见宝琴有些闷闷不乐,问了灵儿,听是薛守义夫妇打算离京,并将宝琴留给薛姨妈照顾的时候,就抽了时间去和叔父婶娘说话。 “怎么,这京中盛景,京外四观八寺环山竟留不住叔父?” 薛守义笑道:“自在惯了,京中大,天下更大,待不住。” 宝钗笑笑又道:“叔父果然是潇洒人,唉,只是可怜蝌兄弟年纪尚小,母亲和妹妹怕是也不能助他,他一人管这些,也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子。” “这,年轻人总是需要历练的。”薛守义有些犹豫。 “历练当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学习,若是一窍不通直接去做,岂不是要招人非议,惹人笑话。” “可,经商之事已经交由蝌儿,我再指手画脚的,不好吧。”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蝌兄弟跟着叔父见了那许多世面,又是极聪慧的人,叔父只需在旁提点一二,还担心他不会?” 薛守义沉吟一会儿,晚上同纪氏商量此事。纪氏自然是愿意留在京中的,当娘的终究是舍不得离开儿女的,于是二人留京的事就这样定了。 薛姨妈则忙着看能不能榜下给玉版找一贤婿。只是不知为何,每每薛姨妈找到合适的人选,第二日就有人门缝里就会多了一封信,上面全是那个人的劣迹缺陷,一直到进了三月,庶吉士的考试都开始了,薛姨妈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宝钗倒是暗暗的留了个心,怀疑是不是萧子昭对玉版贼心不死,才派人来捣乱,连续叫人在那里蹲点了四五天,却是没有抓到人。心里倒是把对萧子昭的怀疑打消了,三七的身手比燕草要高处不少,若是萧子昭的人,没道理他发现不了。 在这种情况下,宝钗干脆自己写了封信,塞在门缝里,以示警告,顺便劝了劝薛姨妈,“···看来那些人和玉版是没缘分,才会这样,既是没缘分,又何必强求,不若就这么算了吧。至于玉版的婚事,母亲何不去问问蝌兄弟,他和京城子弟素有往来,面子里子哪有不知的,问他不是更省事些?” 玉版的婚事告一段落,她也终于不被薛姨妈箍在房里做针线,能出来透透气了。那人似乎是看到了宝钗的信,也没再来过。 三月初三,女儿节。这一天,宝钗乘上了宫里来接的马车,入了宫。薛姨妈和玉版一直送到了门口,站立许久方才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