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乘坐的马车,依照出身高低排好了次序依次从侧门进入了宫城,到了二门,众秀女下车,依照年纪高低依次进入园中。 轮到宝钗进去时,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个个规规矩矩,低眉敛目,生怕说错话坏了规矩,被赶出去。宝钗已经选过一次,这倒是没有那么胆怯。依照赵嬷嬷教的,端端正正的站好,不动不摇,倒是惹得一旁看守她们的嬷嬷多看了她几眼。 不一会儿,园中屋子传来内侍尖细的声音,薛宝钗并着其余五位秀女被推进了房间。喜上梅稍的槅门儿,团花锦的落地门罩,里头却是空荡荡的,只有十来个宦官立在正中,个个手里握着把木尺,见她们进来,迎了上去。 “把手臂伸直喽。”坐在上座眯着眼的内侍尖声道。宝钗知道这是要量她们的手长脚长,自然的把手张开双手。就有两个宦官上前来,细细量着。屋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宦官们拿尺子敲打站立不稳的秀女的声音。待都量好了,宦官将结果呈交给那位内侍,那人看了两眼,指了其中两份:“不合,逐。”就有两个宦官,半掺半拖的将被逐出的秀女带出去。宝钗和其他三人,则被送去了隔壁。 那屋子里又是十来个嬷嬷,一双双眼睛亮的吓人。见她们进来,只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脱。”屋里很冷,但嬷嬷们才不会顾忌许多,见那些不肯脱的,直接叫人拉了出去,剩余的人见了,急忙将身上的衣衫脱下。 那些嬷嬷就走进了,在她们身上细细看着,凡是有一处暇眦,哪怕是个小红点,就直接逐出去。如此这般看了几遍,逐出了一人。又叫她们换上早准备好了的同样的衣裙,叫她们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念了几句话,观其行,听其音。 最后她们六个人过了初试的只有宝钗和另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孩。那嬷嬷又端出一个麻姑献寿的红木盒子,拿银挑子挑出了婴儿指甲盖儿大小,在两个女孩小臂上点了一点。再那细长的银针把那一点皮子挑破了,沁出血珠来,两点红色融到一起,这就是守宫了。 她们被分在了储秀宫的休元殿,领了自己的牌子之后,就被宫人带去了房间。接下来她们要在这里住上一个月,期间由老嬷嬷来教导她们,表现得体的留下,失仪的逐出。留下的会由主子们依次挑选,选剩下的则会分到各司任职。 宝钗跟随者引路宫女一路进了宫院,没了前世走这条路的忐忑,一步一步的踩在地上的青石砖面上,稳稳当当。御花园里古树参天,到了这宫室里头却是没有高过房间的树,一溜俱是一人高的树苗和叶子刚绿的万青。 宝钗和众秀女抱着自己的包袱,立在原地等着,一直等到了日头偏西,空气也变凉了,人才稀稀拉拉的到齐了。 永乐二十三年,五品以下官员及各地富商豪强之女一百六十四人入宫备选,入选者三十二人,落选之人即刻返送还乡。 宝钗同其余三十一人听罢嬷嬷的训话之后,由各自的教养姑姑带着去了分好的院子安置东西,这姑姑自然不是来伺候她们的,而是就近观察她们的一言一行,并记录在册,等一个月过后,由呈上去给后宫的主子娘娘们看,好让那些娘娘挑出合心意的。 宝钗分到的是靠墙的那一间,窄窄的,东西却很齐全。姑姑吃了打点,又被宝钗恭维了几句,脸上的笑就多了,声音也轻了不少,不多时就把平日里一日三餐的时间说了出来。 那姑姑对宝钗客气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些打点,宫里头那位怀着龙胎的娘娘可是这位的亲表姐,小心伺候些,准没错。 对面含元殿住的也同样是秀女,只这秀女与秀女之间又是不同的。对面住的多是五品以上官员及公侯伯爵家的女儿,她们入宫是主子;休元殿皆是五品以下官员及富商巨贾之家的女儿,入宫却是为了做奴才,说好听些是女官。当然,一旦入了宫,出身什么的就是不那么重要了,得了贵人青眼,就是个洒扫丫鬟,也能一步登天,不得贵人喜欢,就是家世再好,也不免落个青灯古佛的下场。 第二日,众秀女就开始上课了。两边上的课倒是一样的,上午是读书识字,下午是女红厨艺。两边的人一起上课,下了课还是分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宝钗院子里一共住着六个女孩儿,平日里倒也没有多少往来,见了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倒是有一个喜欢结交的,叫陈月华的秀女,是礼部修撰陈松之女,最擅长的就是厨艺,喜欢带着自己做的小点心东送一盒,西聊一句的,倒是院子里几位都有了交情。 自然也来过宝钗的屋子。宝钗听赵嬷嬷说起过,宫里最是送不得的就是吃食,容易被人动手脚。想着以前也没有这一出,本不欲多事,可这陈姑娘大方爱笑,也并非是钻营取巧之辈,就暗暗对她提了几句,只是陈姑娘似乎不是很领情。她依旧会送点心给别人,只不再送给宝钗了。 过得几日,一起上课的朱家姑娘朱琼儿在上课的时候忽然晕倒了。太医无旨不能进入储秀宫,自然也进不了休元殿。朱姑娘只能由医女来医治。若是平日里也罢了,只是现在选秀期间,嬷嬷们对于秀女的要求本就严格,出了这事,问清医女,知道朱琼儿没有性命之忧,就报到了上头,将人送出宫去了。 后几日,不知为何,休元殿里就有了朱琼儿是吃了陈月华送的糕点才生的病。都传到了含元殿那边去。后来嬷嬷知道了,也不问是谁开始传的,只是把休元殿里所有的秀女都罚了一通。 朱琼儿的事情之后,原本就不是很熟悉的诸人相处起来越发客气。陈月华则是被众人不约而同的排挤了。 宝钗置身事外,心中感叹赵嬷嬷说的果然没错,她是相信朱姑娘的病和陈姑娘毫无瓜葛的。她的屋子和朱姑娘的屋子是对面,有天晚上起夜,见到对面的窗子是开着的,就多留了个心,后几天一早,就见到那位朱姑娘只着单衣站在窗口吹风,心下有了些了悟。这宫城,有人费尽心思想进来,也有人千方百计的想出去,朱姑娘怕就是后者。这件事,她自然就当没看见。只是人心难测,他人如何想又岂是人能控制的。 只是宝钗恐怕万万想不到,那位陈月华姑娘现在最恨的不是别个就是她。 “肯定是她跟别人说我的点心有问题的!”陈月华对着镜子,恨恨道:“我见院子里常备的都是些又凉又干的,好心好意把我做的点心分给她,她居然话里话外叫我不要送人吃的。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着又哭起来,“娘说宫里坏人多,我还不信,这回可叫我见到了。”哭一会儿又咬牙道:“薛宝钗!走着瞧,早晚叫你折在我手里!” 殿选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这天一早,嬷嬷们便站在院子里面训人“这三跪九叩都完了,就差今儿这一哆嗦,弄好了就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弄不好,小命都难保。到了殿上都给我放机灵点。规矩都记死喽,到时候犯了错,可别赖在我身上!”嬷嬷绕着她们走了两圈,有一个姑姑过来低声道:“东西都按次序放好了。” 这位嬷嬷说的东西,是秀女们献上去供贵人赏玩的物件,字画、绣品、乃至花瓜巧果皆可,唯有一点,必须是她们亲手做的,这一点据说是高祖钦定的。 上一次,宝钗就是栽在了这上面。那一会,她献上去的是她亲手打的一对络子,五蝠捧寿的样子,是以前在金陵时,母亲费功夫请了苏州师傅教的。只是被人做了手脚,里面缠进去了一根明黄色的丝线,犯了忌讳,因此她被逐了出去。 后来元妃赏赐了她许多东西,几次安抚与她,还主动向王夫人问起她的亲事。来送赏赐的宫人也说,她是受了元妃的牵连。于是,宝钗想着自己可能是牵扯进了后宫纷争,被某位和元妃不对付的宫妃设计了。 不过。这一回宝钗没打算重蹈覆辙,络子绣品什么的,她是不不打算做了,字画又不容易守拙,于是赵嬷嬷提前半月给宝钗做的训练出了效果,宝钗决定用厨房的菜瓜雕一双白兔出来,做成花瓜献上去,一来,这花瓜是用来看的,自然不会入人口,减少祸端,二来,虽是雕刻出来的玩意,到底是瓜果,不免黏腻,贵人们自然不会去碰,最多是远远的看几眼。三来,花瓜容易腐坏,是要放进冰釜里献上去的,不容易被掉包,是最安全的东西。以自己的雕工不会出彩,但总不至于再犯了忌讳,被人逐了出去。 宝钗越发感激赵嬷嬷的教导,果然是多年在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才。 一个月的训导还是有成效的,这一次从储秀宫到皇后所居的静和宫的路上,没有人窃窃私语,一个个背直肩平,目不斜视,脚步声微不可闻。 静和宫内,太后冯氏皇后文珍与贵淑德惠四妃都已经到了,按照尊卑落了座。太后听着四妃的奉承,垂了眼皮。皇后见状,吩咐大监,“叫她们都进来吧。” 女孩儿们一一进了殿中,或是皇后,或是四妃,会问上他们几句话,在此期间,记录她们日常的册子和她们献上的东西会由宫人奉着,在殿上的几位贵人之间传看。到了这一地步,除非这些女孩有谁犯了忌讳,否则不会被逐出宫去。 赏了玉佩的,是留作宫妃,之后回家等待圣旨宣召封位;赏了香袋的,是留作女官,前往六宫一司,听侯尚宫尚仪分配;赐了宫花的,则送回储秀宫,由嬷嬷们随机分到各宫伺候。 含元殿的大都得了香袋,得了玉佩的,只有五位。到了休元殿的,更是连玉佩的影儿都没见着,得了香袋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等到宝钗等人进来的时候,上座的四妃都已经满脸不耐烦,惠妃元春也是微微靠在了身后的靠垫上。 见到宝钗进来,元春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不想被旁边刘贵妃听见了,“妹妹若是不适,就先回去吧,身子要紧,你现在可是尊贵人。”元春缓缓露出笑容,“多谢姐姐关心,妹妹不曾不适,只是见这许多女孩儿,心中有些感叹。” 刘贵妃正要问,太后不耐烦道:“行啦,别再我跟前玩这些把戏!”刘贵妃脸色一白,皇后解围道:“妹妹们见母后困倦,这是在彩衣娱亲呐。”说着看了刘贵妃一眼,刘贵妃急忙应声,“是,皇后娘娘说的是。”元春也笑着点头。 地下一众秀女只充耳不闻,低眉敛目,徐德妃见了,就笑言:“太后,您看,这些孩子都被您吓到了。”太后瞥了她一眼,笑一声,“胆子这么小,进宫来做甚?” 秀女们的头低的更紧了,宝钗也跟着一起低头,这时候决不能乱出头。只是她的想法还是落了空。 只听上头,太后又道:“你们挨个说说,你们是为了什么进的宫。” 宝钗······这问题问的。 秀女们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一一上前说。十有八九说的都是奉了父母之命而来。很快就轮到了宝钗。 “民女,乃是为了修身而来。” “修身,修什么?” “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都在这宫里,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足够民女修习了。” “最好的?呵呵呵,”刘贵妃笑几声,徐德妃推了她两下。太后对她视而不见,又问道:“那你看上座的哪位是最优秀的?” 宝钗笑笑,“上座诸位娘娘,各有各的好,但若是最优秀的,当然还是要数太后娘娘您了。” “哀家,”太后看了一眼大监呈上来的盘子。里面是一对玉雪可爱的白兔,太后看着嘴角抽抽。赵嬷嬷属兔,吃的用的上面一定要弄个兔子出来,没想到教出个徒弟,雕出来的也是兔子。“这兔子可有什么寓意?” “······”兔子温驯良善为女子之德什么的话就要出口,被宝钗硬生生压住,抿了下唇方道:“臣女雕工不精,只会雕兔子······” 殿上寂静几瞬,众人都笑了起来,徐德妃捂嘴笑道:“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实诚的。”刘贵妃冷笑几声,真实诚前面还会说那些场面话?怕是个扮猪吃虎的。 太后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到哀家宫里来吧,哀家倒是想看看你能从哀家身上学到什么?” 殿上之人除却早已猜到一二的皇后之外都是一惊,贾惠妃脸色都白了,刘贵妃瞥了元春一眼,又看了看台下的宝钗,嘴角微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宝钗也是一惊,随后立即想自己答应与否的得失。自己入宫原本是打算避开这两年时间,躲过亲事,等待二十五岁放出去,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独自立户,官府也管不着,可以自己弄个乡下庄子,闲暇时间还可以去做个教养嬷嬷。若是应了太后,做个普通的嬷嬷是不可能了,说不得还要掺和进后宫的一堆破事里。可自己刚刚的回复也有一半是真心的,赵嬷嬷是太后□□出来的人,她世事通透,太后想必也是个水晶心肝的,若是自己能跟着太后,学到一点半点的,于自己而言,可谓万幸。于是不再犹豫,宝钗躬身道:“承蒙太后错爱,民女自然愿意。” 皇后见太后笑了,也跟着笑道:“赐香囊。”大监正要扬声,见太后摆了手,连忙低头躬身等太后开口。太后道:“赐宫花。”大监听了,急忙应喏,尖声道:“薛氏女,赐宫花。” 宝钗呼出一口气,弯下腰,双手举过头顶,接了宫花。 与宝钗一起进来的几位本来想着风头都被她一人出尽了,正是郁郁不平,见到宝钗和她们一样都是得了宫花,心里这才好受些。 三种不同的东西,将原本一同进宫的女孩的人生分成了三条路。宽敞舒适的马车载着或是忧虑或是羞涩的女孩远去;腰间坠着香囊的女孩们,目光忐忑的跟着嬷嬷去六局一司,待看到头戴宫花的女孩,心里又有了些安慰。 宝钗和得了宫花的其他女孩跟在老嬷嬷身后,回到了储秀宫。秀女们大都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也有几个想去看对面含元殿那几个得了宫花的秀女的笑话,被老嬷嬷赶了回来。 宝钗的包袱早早得的就收拾妥了,看着面前住了一个月的好容易有了烟火气的房间,心里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有多少入宫参选的女儿在这里忐忑不安的生活过。想着自己以后就是婢女了,薛宝钗干脆动手将房间清理了一下。 “薛姑娘倒是勤快,这就做上活了?”身后传来声音,宝钗回首望去,却是一位老嬷嬷在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宝钗曾在太后宫里见过她,此刻见了,连忙回身行礼,“周嬷嬷安。” “姑娘不用这般客气,我们是一样的,以后姑娘进了正安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周嬷嬷让了身,只受了半礼,笑道。 宝钗也笑:“常听赵嬷嬷提起您。” “她呀,就是个话痨。”周嬷嬷说着,牵起了宝钗的手,“太后命我来接姑娘的,姑娘跟我来。” 宝钗点头,“多谢嬷嬷,”一手抱着包袱,一手被周嬷嬷牵着,乖乖的跟在周嬷嬷身边,去了正安宫。没注意到休元殿门口有人恶狠狠的盯着她。 陈月华也是得了宫花。在殿中应答时,她特意献上了自己最拿手的糕点,拿蜜烧过,又漂亮,又香甜。可那些贵人见了,直说好看,却不肯尝尝。怕不是贵人们已经知道含元殿的事,她越想心里越急,贵人问话时,心思都乱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赐了宫花下来。 她现在心里简直恨透了宝钗。听说宝钗也是得了宫花,心里还好生得意,现在亲眼看见薛宝钗被正安宫的嬷嬷那般亲昵的带走,想着自己还是前途未卜,心里更加不平。 城外,顾阳无奈对一直低声啜泣的顾月道:“姐姐,你就别哭了,我真不是去送死的。咱大兴的边关都安定了一百多年了,总不至于我一去就开战了吧。” 顾月急的“呸呸呸”三声,又哭泣道:“哪有这么说话的,都是姐姐,呜呜,的错,姐姐没有管好你,呜呜~” 顾阳哭笑不得:“姐姐~” 三天前,顾阳的判决下来了。雇人劫掠,骗拐少女,窝藏重犯,皆为重罪,但圣上念其未铸成大错,又主动交代,从轻发落。削其世袭官位,贬为庶民,家产充公。但顾阳一心要去边关从军,顾月拦不住,就有了现在这出。 顾阳看向一直望着他们的严于律,走过去,掀袍跪在地上:“大人对顾阳恩重如山,顾阳愚顽,过去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孩子,快起来。”严于律叹一口,将顾阳拉起来,“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以后你孤身在外,凡事要三思而行,切莫辜负圣恩。”又看了眼顾月,“你姐姐的事,你就莫操心了。内人既已认了她为义女,我们夫妇二人自会照顾好她。” “多谢大人,大人的恩情,顾阳今世来生也报答不清。请大人在受顾阳一拜。”说着,纳头便拜。严于律又急忙去扶,“你只要记住自己的责任,卫国戍边,尽职尽忠,就算是报了我的恩了······” “咳咳,两位,时间不早了,下官还要进宫复命,顾阳也还有好长的路才能到达下一个驿站,要不还是早点上······启程吧。”张沐面无表情的说道。 严于律被张沐这么一说,只觉得自己老脸挂不住。你大理寺少卿忙,我京兆府尹就不忙了?便沉了脸不说话。 顾阳笑笑,对张沐道:“也多谢张大人费心。”顿一顿,见城门那边依旧没有人来,眼中闪过失望,对张沐道:“劳烦大人帮我给那位姑娘捎句话,多谢她的提点之恩,顾阳必定不负先祖之名。” 张沐低头又抬头道:“她是我请来的。”谢我就行了。 顾阳一愣,随后笑道:“那就再次多谢张大人了。”言罢,不再拖沓,翻身上马,举手握拳:“诸位,顾阳告辞了。”言罢,策马回转,马蹄落下,徒留扬尘。 顾月向前走几步,挥着手中的丝绢。严于律又叹一声,待顾阳的身影消失在路转角的树林里,走到顾月身边低声道:“我们走吧。” 他们身后的张沐却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昭帝正坐在御书房里,听礼部尚书严复礼和光禄寺卿陈训逐条念着春祭的的各项流程,又看旁边户部尚书刘维欲言又止,心中了然,必定是今年春祭礼部预估的费用超过了户部的承受范围。等到礼部尚书终于结束了长达半个时辰的絮叨之后,户部尚书一脸忍无可忍的上前陈词:“圣上,春祭是国之重典,臣本应配合礼部六寺,一起筹备大典。只是礼部尚书所说的臣万万不能认同。” “哦?”昭帝道:“不知道严爱卿说了什么?” “严大人说,要在京郊盖一座行宫供圣上及诸位娘娘落脚。”刘维一脸愤慨。 “盖行宫?半月时间?” “臣并非是想今年春祭之时就盖好,而是做长久打算。”严复礼道:“启禀圣上,春祭一年一度。刘大人也说了,这是国之重典,怎么能在皇庄上举行,皇庄再好也不过是农庄。何况圣上万金之躯岂能······” “咳咳,朕,没那么娇贵。”昭帝摆手道:“何况,高祖设立春祭原本就是为了让历任帝王能够了解春耕之重,农耕之苦而设立的。若是为了春祭而大兴土木,劳民伤财,岂不是有违祖训?行宫什么的就算了吧。不过,严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朕记得皇庄上有一片马场,场地很是宽广,不如今年就改为住帐篷吧。怀恩?” “老奴在。” “三年前萧西风带军回京之时,说是在西北就一直住帐篷住不惯房子,朕不是命工部不是做了许多帐篷?” “圣上记得没错,就在库里放着,足足三百多架呢” 严复礼嘴角翼翼,三年前的帐篷,确定没烂?刘维急忙接过话头:“圣上圣明。臣即刻去和工部尚书商议。” “嗯,至于其他,两位爱卿再好好商议吧。” 两位尚书并光禄寺卿退了出去。 昭帝向后一靠,“朕要午休半个时辰,无论谁来都让他们等着。” 怀恩笑眯眯的应了,给昭帝抱来了玉枕:“那老奴这就去告诉张大人,叫他晚些时候再来?” 已经躺下的昭帝又坐了起来,拿手点点怀恩:“你呀,老滑头,就是不想让朕好好休息。还站着作甚?把那小子叫进来。” “喏。”怀恩笑着退了出去。 宝钗一路跟着周嬷嬷进了正安宫。周嬷嬷带着她去了罩房,“太后娘娘已经歇下了。她老人家吩咐过,叫你晚上再去请安。我先带你去见见娘娘身边服侍的几位姑娘,以后你们就是一处的。”宝钗连连点头,脸上俱是笑意。 正安宫共有一个正殿,三个偏殿,后头还带着个小花园。西偏殿被太后改成了个小道观,平日里太后就住在那里,偏殿院子里的罩房住着的就是太后身边贴身服饰的一个女官,三个宫婢,现在又多了宝钗。周嬷嬷边走边说:“松香是五品女官,平日里正安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和我一起管的。沉香管四季衣服首饰,库房钥匙在她手上。丁香管茶水和小厨房。还有檀香,她年纪虽然最小,却是管这宫里的月例的,看着呆呆的,其实很精明。”说话间,沿路正在值守的嬷嬷们纷纷向周嬷嬷行礼,还有几个对宝钗笑笑。她们都已经知道太后娘娘在今年大选挑了个秀女回来,正是好奇。宝钗倒也不端着,见人看就回个笑脸。 到了西偏殿,两个小宫女守着门说话,见周嬷嬷带个人回来,脸上俱是好奇,却也不问,只低头请安。 周嬷嬷问道:“你们檀香姐姐几个在吗?” 小宫女笑嘻嘻道:“檀香姐姐和沉香姐姐在,松香姐姐在太后那里伺候,丁香姐姐去了小厨房。”说着偷偷看了宝钗一眼。宝钗冲她笑笑。 周嬷嬷点点头,拉着宝钗进去了。屋里檀香将个算盘打得噼啪响,沉香围着炉子看绣样,二人见到周嬷嬷和宝钗,心知这就是那个新来的,都露出笑模样。沉香迎了过来,“嬷嬷回来了,刚刚松香姐姐还念叨。”又转向宝钗,“这就是薛妹妹生的真好模样。” 宝钗看着她也不用周嬷嬷说,就知道面前这人定是沉香,就行礼道:“沉香姐姐。”又向桌前的檀香行礼道:“檀香姐姐。” 檀香却头也不抬,嘴里只叫道:“等等,马上就行了,稍稍等等。”沉香捂嘴笑,拉了宝钗:“她就是这样,一算起账来,不算好了不敢停手,说是那数儿都在她脑子里,一停就忘了。”宝钗也知道这里面的事,听了也笑。 “呼~”檀香呼出一口气,写下一个数,才抬起笑脸,“你们别笑我,等你们自己算的时候就知道了。”走过来问了周嬷嬷一声好,才对宝钗道:“你是姓薛,真好姓,听着跟雪似的,我就喜欢雪。” “更喜欢雪一样的白花花的银子。”沉香笑她,檀香嗔她一眼,“就不能在妹妹面前给我个面子?偏你会说。”又拉过宝钗,“别听她的,以后就跟我住。” 宝钗笑道:“怎么好跟姐姐挤。”那边沉香又道,“她的屋子可不挤。松香姐姐一个屋,我和丁香一个屋,偏她一个落了个大屋子,这下可有人和她分了。” “你当是好的,那么大屋子,我还怕呢。隔三差五的就跑去和松香姐姐挤一张床,她好脾性不嫌我烦,我还不好厚着脸皮占人家的屋子。这下可好了。” 说话间,丁香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宝钗笑笑:“来了,想着你应该还没用午膳,就叫厨房的人做了些小菜,你先凑合着垫垫肚子,待到晚间,我们一同用膳。”宝钗连忙道谢,丁香笑道:“妹妹不用这般客气,以后我们都是姐妹,自当相互照应。”将食盒放下,丁香又和檀香说了会话,问她这月厨房的采买费用,之后又出去了。 沉香抚掌,对宝钗道:“因你来的太急,衣服还没有做好。”看着宝钗身上秀女制式的衣衫,既然宝钗已经成了正安宫的宫女,这身衣服是再不能穿的。“我看你的身量和我差不多,如果你不嫌弃,你就先穿我的衣服。” “那样姐姐岂不是”宝钗说了一半,看见沉香抿嘴笑着望着她,也笑了:“那就多谢姐姐了。”说话间,檀香也收拾好了东西,挽着宝钗的手,“走吧,我带你去我们的房间。”宝钗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挽着檀香,向周嬷嬷道谢之后,一起出去了。 檀香的屋子就在道院正门,紧挨着退步,檀香平日里就是待在退步做事。屋子里确实就像沉香说的很大,很宽敞,就是背着阳光,屋子里有些暗。 宝钗看着这个两倍于自己以前的屋子有些发愣。檀香兴致却很高:“知道有人会搬过来,我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你看看。”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堆放的东西,“这些都是姐妹们送给你的。” 宝钗看了笑道:“倒是齐全,姐姐替我向姐妹们说声谢谢。”檀香嘻嘻笑道:“我可不替你,晚间自会见面,到时候你自己谢。”说话间沉香掀帘进来,讲怀里抱着的包裹递给宝钗,“这两身衣裳你先穿着,不合适了就改改,过两天就有新衣服穿了。” 宝钗笑着谢过,送了沉香出去。过得一刻,有小丫头来请檀香,檀香也就去了隔壁。宝钗独自在房中,将东西整理好了,歇了一歇,只觉得浑身劳累。今天一天,自早上起就没歇过,自然也不曾进食,只是先前整个人都紧绷着,倒觉不出来,现在松懈下来,方觉得又累又饿。宝钗看向桌子上放置的食盒,打开食盒时,那饭菜还是热的,将盘子端出来这才发现原来食盒下方有一个小铁板,下面放着热水。宝钗心里叹一声沉香体贴,用了些餐食,随后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