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坝这些贫苦老百姓笃信，书读得多、读得好的人，就是要比读书不行的人更有本事。

张扬的父亲在十里八乡桃李满天下，谁家要是办点喜事，大多喜欢请他去做个司仪、当个主持人啥的，还能显得面上有光。

如今张扬刚刚高考毕业，就一个人谈成卖菌子的生意，更是让熊妈深信这个道理。

“扬娃，我帮你牛哥答应了，你下次去送菌子，在院坝上喊一声就行了。”熊妈拿出封建家长的老派作风，替自家儿子做了主。

“熊妈，我觉得你还是回去问下牛哥的意见。卖菌子这个活还是很辛苦的，骑摩托车到榕城要三四个小时，工资还不高。”

张扬倒是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妥当，让她回去通知一下牛哥。

虽说牛哥是保镖的最佳人选，但这事得他亲自点头才行。

万一他们在城里真出了点啥事，闹起来他还不好跟熊妈老两口交待。

要是有必要的话，张扬还想跟请的保镖签个合同，避免将来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哎呀，他最近都没什么事做，砍树也不想去。”

熊妈唯恐张扬变卦，一着急把心里话都给说了出来，“你就让他跟着你嘛，要是能在你身上学到点做生意的本事，说不定将来我们还可以享他的福呢。”

“……成吧。”

听到熊妈这么说，张扬只好点头答应：“但我还是要提前跟你们说清楚，卖菌子这个事情没那么轻松，一趟我老师给八十块钱，一个月四趟，最多搞两个月，加起来也只有六百多块钱。熊妈，你还是回家问一下牛哥，看他自己愿不愿意干这个事。”

“他要是不同意，我打断他的腿。”

熊妈开了个玩笑，挥挥手就朝家里走去。

叮！铃！铛！

叮！铃！铛！

张扬抬头向河边看去，一个佝偻单薄的身影，赶着一大两小三头黄牛，正慢悠悠朝着这边走来。

一滴眼泪莫名从他的眼角滑落。

自家老头这么形象生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至少得有二十五六年了。

辍学出去打工之后，最初那几年，张扬春节的时候还是会回家；到后边经历多次创业失败、人生受挫等，连续七八年都没有回去过。

期间就发生了老头多次病危住院的事情，可惜那时候张扬换了电话号码，家人联系不上他，导致内心深处的隔阂越发加重。

跟苦口婆心、唠唠叨叨的婆婆不同，就算是张扬少有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老头也只会生硬的叮嘱几句，最多会问他过年回不回家，多余关切的话……老头是一个字都不会讲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古怪倔强的老头，在还硬生生等到张扬回家才咽气。

那一次，张扬接到某个堂姑的电话，说老头快要不行了。

他扔下手中的一切事情，买了最快的一班飞机，急匆匆冲到了老头的床边。

弥留之际的老头，早已经不清醒了。

父亲、二爸、三爸、小姑、大哥、堂弟……这些儿孙跟他说话，他眼神都是茫然空洞的，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当张扬跪在床边，握住老头的手，却发现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许多，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

父亲他们急忙赶去请张子太，想让坝子里唯一的半吊子医生瞧一瞧，老头是不是还有第五次抢救的机会。

可惜就在他们踏出房门后不久，老头嘴里憋出了几个字。

“回……回来……了，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