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一点半,男单项目全部结束。 Y大的五名选手进了三名,比历年的情况要好。 中午校队在附近餐厅吃饭的时候,之前听到白、柯二人对话的男队员一脸心疼地拍着柯粤的肩膀打趣道。 “咱们队长真不容易啊,被雨笙学妹加了那么大压力还能正常发挥。” “谁让他越是压力山大就越容易集中注意力呢。”白雨笙似笑非笑地耸了下肩膀,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纸巾盒,“麻烦帮我抽张纸巾。” 柯粤伸长手给她递过去,“先不说男单的事情了,你对下午的比赛有什么想法?” “场馆很熟,不会出现不适应的情况。” “紧张吗?” 白雨笙维持着微低着头吃饭的姿势,表情毫无变化地掀起眼帘,“你猜?” 柯粤推了下眼镜,认真地将她审视了一番。 语气和神态都和平时差不多,甚至比上次比赛的时候感觉还要轻松一些,是因为暑假里训练充足所以泰然自若? 的确……从开学第一次校队训练开始,她所展现的特训成果就让大家叹为观止。虽然原本她的实力在队伍里就很突出了,但一个暑假过后,强得仿佛直接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她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提升自己,柯粤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次比赛的结果非常令人期待。 “雨笙……”那个念头始终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什么?”白雨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着,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柯粤习惯性地用推眼镜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紧张,然后细不可闻地吸了一小口气,“全国大赛结束后,你能和我……” 他心里清楚这不是个完美的时机,所以语气非常犹豫,同时内心忐忑。 然而最关键的那个词还没出口,对面的白雨笙突然站了起来,“啊抱歉,我有个来看比赛的朋友到了,我去找他一下。” “……朋友?”柯粤一愣。 “下午我直接去休息室,队长你们不用等我了。”白雨笙没有多做解释,和队员们打过招呼后就匆匆离开了,看起来并没有要引见双方的打算。 “什么朋友?不是大学里的……你们说是不是男朋友?” “哎别说,这学期雨笙学妹是有点不一样了啊!在休息室看手机的时候时不时就突然笑一下,笑出声的那种,吓我好几次了都……” 队友们的八卦猜测传入柯粤的耳朵,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尚未吃完的午饭,胸口升起一股类似于坐过山车上坡时的慌乱感——想要逃避却一步都挪不了。 下午一点,女子单人赛三米跳台项目的选手开始热身。 男选手们当然不可能安分地待在选手席的小区域里,对他们来说翻过护栏从两米的高度跳下去不过就是往下走了一个台阶那么容易。 因此,女子比赛的现场要比上午的男子比赛还要混乱些。 随着女选手们纷纷脱下运动外套,场外观众席的气氛也高涨起来,连广播里的解说也换了种画风,一本正经地偏离了主题。 “好,接下来就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女子项目比赛了!现在是热身时间,第一组热身的是c师大的女选手们!” “其实啊,跳水这项运动比游泳更加适合女性保持身材,后者很容易使肩膀变宽,这对于一些体型娇小的女生而言就会显得比较不协调,你看C师大第一个跳的选手……” “这俩人在扯什么呢?”Y大是最后一组上去跳的,在场边做陆上热身的时候,乐晴听不下去地翻了个白眼。 “当没听到就好了,别在意。”白雨笙的双手按着她的肩,帮她进一步拉松韧带。 “就很烦啊,我本来就紧张……” 白雨笙确实能感受到她肩膀的肌肉有僵硬的地方。 “放松放松。”她放柔声音,然后拿下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小耳机,弯腰一左一右塞进了乐晴的耳朵里,点开了一个装满缓慢钢琴曲的歌单——这是专门用于舒缓紧张压抑的情绪,很有效。 而对于白雨笙自己来说,这次比赛还没出现需要用到它们的机会。 耳机隔绝了令人不快的解说声,柔美的音律如山涧一般潺潺流入脑海,乐晴很快平静下来,在白雨笙的协助下完成了陆地上的热身。 “雨笙啊。”上一个队伍的试跳结束了,Y大队伍朝跳台的方向走去的时候,乐晴突然从旁边搂住了她的腰。 “……怎么了?”白雨笙措不及防地停下脚步,双臂下意识地抬在半空。 “要是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去北京参加决赛,会不会很寂寞啊……”乐晴把手臂收紧,低着头小声地呢喃道。 “寂寞?”她的话让白雨笙一时愣住。 她从来没有在比赛中考虑过这种问题,不如说为了能清除多余的影响因素、全身心地投入比赛,她时常有意避开和外界的接触,让自己处于“孤独”的状态中。 但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她也能理解乐晴的出发点,正打算回应她的关心时,突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哟,不愧是Y大的高材生呢,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也有闲情逸致关注,看来冠军已经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 好像在哪里听过的中性嗓音让乐晴下意识地带着疑惑抬起头,看到那张水淋淋的混血面容时,大脑接收到的混杂在轻松语气中的讽刺之意像是被凸透镜放大—— “陆、梵、歌……!”可爱脸庞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她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随意将大毛巾披在身上的高挑短发女生,眼神像是遇到了敌人的野猫一般充满攻击性。 对方听她如此咬牙切齿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边擦着自己不断滴水的头发,一边扬起礼貌的微笑,“如果你觉得我的中文名难念,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Sophia。”虚伪语气中的戏谑是如此地明显,宛如漂浮在水面上的塑料泡沫。 这无疑是在乐晴本身就不悦的情绪上火上浇油了一把,“谁想知道你的英文名,我讨厌的是……” 在她的心情波动得更加剧烈之前,白雨笙的手在下面不露声色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和陆梵歌浅色的眼眸对上的时候,白雨笙微微一笑,“我刚才看到你们热身了,看起来状态很不错。” “正常状态而已,预赛不就是走走过场嘛。”陆梵歌的嘴角轻蔑地一瞥,对她这样客气圆滑的言辞感到无趣。 “自大狂……”乐晴在白雨笙背后无比嫌恶地发表感想。 她并没有刻意放低音量,但陆梵歌却好像听不见一样,目光始终维持着和白雨笙对视的状态。 “就是不知道某人的‘状态’调整得怎么样了,辛辛苦苦练了四个月,要是再拿个前五名开外的成绩,是不是都没脸活了?”她一边挑眉一边恶劣地放柔语气,“哦这次是全国大赛,应该说能维持住原来的名次就不错了,上次第几名来着?第七是吧?你说领奖台只有三个是不是太可惜了,要是有七个的话多好?” 陆梵歌的每句话都夹带着□□裸的嘲讽,针一样精准而刻薄地扎在白雨笙的痛处,乐晴忍无可忍地跳出来,抬手指着陆梵歌的鼻子骂道:“你现在有什么好得意的?!高中的时候还不是雨笙的手下败将!!” 陆梵歌脸上的表情——轻佻的眉梢、虚伪的笑容、嘲弄勾起的嘴角……都在乐晴说完这两句话后尽数收起,变得像是扑克脸般漠然,连抬起的下巴也往里收起。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乐晴一眼,然后视线重新落在白雨笙的脸上,“只有无能的人才会沉浸在过去的成就中自满得意。”慢条斯理地说到一半,陆梵歌眼忽然眯了一下眼睛,“白雨笙,你要是跟她有一样的想法,那你就彻底废了。” 最后两个字隐隐透着沉重的压迫感。 乐晴待在白雨笙旁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之前只觉得这人狂妄又看不起人,讨厌至极,但这一刻却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意。 什、什么嘛……这个口吻简直像教导者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偷瞄白雨笙的表情,没想到后者居然扬起非常友好的笑容,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了陆梵歌?! 乐晴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目瞪口呆。 不知道白雨笙是不是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陆梵歌被抱住后,先是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很快神情微妙地也用力回抱了白雨笙一下。 “……Y大的热身迟迟没有开始,我还刚才还以为陆梵歌选手和白雨笙选手在场边发生矛盾了呢,看来她们场下关系不错啊!是在比赛前互相鼓励吗?” “哈哈,毕竟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不知道这次白雨笙选手的状态有没有调整回来……” 两人在解说的闲聊声中慢慢放开彼此,拉开距离。 “虚伪。”陆梵歌冷冷地嘲讽道。 而白雨笙依旧很有涵养地微笑着——“你也不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