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深山中，我踏红叶独步……”　　——猿丸大夫　　　　“咚咚咚……”早上四点半，真田完成坐禅后便来敲响了清原的房门。他昨日其实看着清原看切原赤也的眼神就有点明白少女的心结何在了，于是他想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后每天拉着她一起训练。　　“谁啊……哥哥？”少女睡眼惺忪地拉开了房门，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全然没有记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继续问，“怎么了？”　　“昨天你说要训练，现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道场那边？”　　清原一下子就精神过来了，是啊，她昨天不是还说要训练吗？为什么后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立刻蹦了起来，“走吧，我睡够了。”她一边把头发扎好，一边努努嘴，“唔好，谢了。”　　　　真田和江六点在餐厅等待真田少年吃早饭的时候，竟看见了一起回来的两个人，“今天绘凛也这么早去训练了吗？”　　“恩，明年一定要赢回来。”绘凛冲着她点点头。　　“好啊，那两个人都要加油哦！那以后早上都给你们多准备些吃的！”真田和江拍拍两个人的肩，“那你们快去洗澡吧，然后来吃早饭。”　　　　“绘凛你行李准备好了吗？”真田和江一边看着两个人吃饭，一边问着清原，“还要不要再买点什么？”　　“真的不用了舅妈，我就去四天，随时可以出发。”她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们不用车送，自己回东京等着第二天去学校集合去机场的。　　“好吧，那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手机也要随时有电，校服里面缝了夹层装了一点点现金，还有药都带上了么？”　　“药？”清原绘凛懵懵地看着她，她没病啊。　　真田和江从座位上蹭起来，去找药箱，“旅行会容易生病啊，来我给你找找，肠胃药，感冒药……”最后又收拾了一个小药包给她。　　　　在去机场的大巴上，她们仔细讨论了每日的行程手册，发现学生早上集合前是不允许私自出酒店的，因此晨跑很不现实……不过住的酒店条件不错，有健身房可以跑步，清原还是很开心。　　为了明年能打败她们，绝对，一天都不能落下。　　大家在去之前就按学号分成了五人小组，都是3男2女或者3女2男以保证安全。清原和前后桌的玲子、木村都是一组的，还有再后面的叶山和大石。大石自然是小组长，又让清原负责女生的联络。　　东京到台北只有四个小时的飞行距离，清原这个周末都在比赛和训练中度过，一上了飞机就带着眼罩睡着了。而在飞机上跟清原换到过道座位上的玲子，则同旁边玩了一程的扑克，等到下午了台北的时候，反而困倦了起来。　　“谁叫你不好好休息的，昨天晚上肯定也兴奋得没睡觉吧？”　　八木玲子吐了吐舌头，戳了一下的旁边的木村，“美裕还不是，喂你别在我身上睡啊。”　　　　一群穿着制服的国中生排着队游玩其实是一件很壮观的事情。　　他们好奇地看着街上的人，街上的人也好奇地观察着他们。　　　　修学旅行重点其实是修学，所以他们修整之后就分班前往各个文教场所进行参观学习了。当然国立故宫博物馆是最有名的，毛公鼎，翠玉白菜和“东坡肉”肉形石。来之前也都调查过——这是他们的学习任务。　　“绘凛，这个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啊。”八木拉着她偷偷地说着。　　清原绘凛点点头，“且我觉得工匠当初做出它的时候，肯定是一直想着要让它看上去就像真的东坡肉那样鲜嫩多汁……”　　“啊，饿了……”后面的叶山酷酷地甩了一句话。　　讲解员带着一个班的青少年们逛完了一个厅，就会留出十分钟让大家分组自行观赏。等走到绘画展厅的时候，清原便被正中的一副画所吸引了。　　讲解的声音用他们生僻的语言讲述着画家的生平和曹植经过洛水的故事。他们这个年纪的国中生大多都知道三国的故事，尤以曹操最为著名。讲解员大概讲了讲曹氏兄弟和绝世美女甄宓……但这背后的故事，远比介绍所讲要复杂的多吧。　　　后来分组的时候，他们又重头开始看一遍展室。清原绘凛看着面前那幅画，丁冠鹏摹的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嘴里竟然不受控制地轻声念道着属于另一段记忆中的朗朗上口的语句，“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耀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甄宓，曹丕和曹植，那几乎是她最爱的故事。情是真情，心为真心，未必是男欢女爱，都尽述在其形容言藻中。茫茫史海，故事传闻远不若它原本的真相，人们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传说，唯一真实的，就只有他们留下来的文字了。　　就连画出这图的丁冠鹏和顾恺之，也只能凭借史书和杂记的记载，粗浅猜测曹植过洛水的心情和梦境。　　“欸，绘凛这些汉字你全认识啊？”八木不知道她念叨的是什么，以为她在读中文的介绍。他们认识一些汉字，但是读音和意思都与其真意有所差别。只是介绍中并未放上洛神赋的原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记得这些语句。明明在这个生命前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淡薄。　　她应该趁此机会再多买些书。　　　　“恩……”清原静静地跟玲子分享着，“甄宓因为在邺城口出怨言才被文帝赐死，而文帝之后又后悔却来不及救回她了。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却根本没有见过面，只是听到彼此的流言，如果见了面知道对方的真心，可能就不至于这样了。”　　玲子认真的听着，然后跟她讲，“那文帝也不是真的很爱她。”　　清原点点头，“你说得没错。”　　“那你说曹植到底是不是爱她？”　　清原想着那些美丽的词句，“如果没有倾慕之心，肯定写不出来那些美丽的文字来描述她。但他们一共也没有见过几面，曹植又是不是真的知道甄宓是怎样的人呢？”　　“哎……这些男人啊。”八木玲子往后扫了一眼大石和叶山，却发现好几个同学都围过来听着她们的讨论。　　看着八木那半分嫌弃半分失望的眼神，几个男孩子都抖了抖——他们是好男人啊！不要随便乱带入。　　　　刚过傍晚天还没黑完的时候，他们换了便服去吃饭，又分组去逛了夜市，班里有几个会说些中文的人就成了抢手货，清原悲催的成了其中之一，本来五人的小组变成了十五人一起行动——但是老师和手冢就很高兴了，因为就不怕他们走失了。清原也挺高兴的，因为同伴们直接把她的食物和饮料都包了。但老师们也不敢让他们玩太久，过了半个小时就在夜市门口集合清点人数回到酒店了……但无疑这段经历是大家最开心的，因为是最贴进生活本身的活动。　　晚上八点的青少年们哪里静得下来就待在房间的，于是互相约着聚集在几个房间里玩纸牌游戏——知道老师十点钟来查寝。　　虽然他们听见敲门声以后瞬间鸦雀无声，但是门口却传来老师的声音，“别装睡了，那声音以为我听不见啊？开门，该回哪回哪了啊。”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出门，老师拿着手册就拍在了第一个出去的男生身上，“男生回自己楼层去，别在这儿瞎逛。”　　　　第二天清晨，清原五点就醒了过来……东京此刻已经六点，正是她平日里起床的时间。她又翻了一眼手册，七点餐厅吃早餐，七点四十大厅集合……这留给她的晨练时间也太长了一点吧。　　她看着旁边还在深睡的八木和木村，轻手轻脚地换了衣服出门。　　真的是……空无一人的健身房，虽然它真的很小，就放了三台跑步机和两台自行车。她拿着随身听和耳机，放上音乐然后准备开始先跑半个小时的步。　　十分钟以后手冢国光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上面跑的正欢快的清原绘凛。清原从镜子里看见了他，挥了挥手，继续跑着。　　后来清原跑完了，在地上趴了几秒钟，开始做拉伸。又过了十分钟，健身房的门又开了。　　　　门口来了好几个人，见她在里面都不好意思进来。她看了看就认识篮球社的叶山……　　“你们篮球社这是来训练了？”她站了起来看看他们，问着叶山。　　“额对，抱歉。”叶山摸摸头，四个男孩子面面相觑。　　“没关系我运动完了。”　　手冢也看到来了四个人，机器不够用了，就从跑步机上下来，“我也锻炼完了，你们用吧。”　　　“哦，谢啦，手冢。”叶山点点头，这时几个男生才一一进去。　　　　二人一起等电梯上楼，就见着电梯打开里面又走出来三个穿着运动服的女生。其中也有同班的给他们打了个招呼，“早安，手冢，早安啊清原。你们才从健身房出来吗？”　　“早安，啊……”二人点点头，也不知道怎么说，她们也没有停下径直往健身房的方向走了。　　清原走在电梯里站到一角，抬头看着另外一角的手冢国光。　　“看来，明天要更早来才行。”他这样说着。　　　　他们又在市区中玩了一天，去了孔庙、大学又在还有１０１大厦的观光台和购物中心……分组活动的时候，不管男生女生都撒了欢地满楼逛。他们组先陪男生去买了运动鞋，又陪女生逛着饰品和衣物。　　“要是每天都能在这里旅行就好了，为什么要去爬山啊明天？”体能无力的八木少女走之前非常留恋地看了看整条街繁华的景象。　　“逛街你都快飞起来了，爬山却走不动，体力消耗不是差不多吗？”清原扯了扯一步三回头的八木玲子，然后发现她真的不是一个人。　　他们回去又玩到十点多，结果老师还是一个一个房间挨着来赶他们睡觉……楼上楼下有十多个房间呢，也是辛苦他们了。　　　　第二天一天是游玩阳明山和九份，晚上就搬到北投温泉去了……几乎都是爬上爬下的行程没有点体力还真不行。因为是爬山所以大家都穿着便服，分小组爬山然后到每个休息点按班级集合。不过行程的前半段是坐着游园公车，所以大家也并没有很累。　　再往山里走时，是又不一样的风景——大屯火山群。忽略那空气中的硫磺味道，眼前的雾气和水蒸气弥漫的山谷煞是壮观。让人觉得神奇的是火山岩流形成的堰塞湖竟蒸发形成低谷的竹子湖，大家在满目的芒草中晃来晃去，互相拍照。　　八木带着相机，把清原叫过去让她站在芒草丛里，摆弄又试拍了好久，总觉得不对劲。“绘凛你的表情……笑一笑嘛”、“绘凛你笑得好假你还是别笑了……”清原静静地拍了她一巴掌。　　八木拍了几张又去拍大石去了，因为他的发型跟芒草很搭配。　　“欸手冢！你帮我们五个人拍一张好不好。”大石叫住路过的手冢，拉着她们站好摆好姿势。“不对手冢，你要蹲下去一点拍出来才好看，再下去一点，对就是那个位置。”　　看着手冢极其别扭又认真的姿势，清原忽然被戳中了笑点弯起了嘴角。　　　　秋天的阳明山，满山遍野都开着红枫和青枫树，还有好多植物园和花圃在沿途中。带队的是国文老师，竟然叫他们在车上分组比赛背诵跟红叶有关的和歌，奖品是五张九份山城的豪华芋圆冰招待券。　　他们有六个组呢，哪有那么多可以背的……还好他们没有歌牌部，哪有人一百首都能背下来的。清原他们一致看向学年第一的大石，“全靠你了！”　　悠悠神代川，奥山鹿鸣，秋风红叶下，飒飒飘红叶，小仓山，红叶の锦，每组说了一首后，车厢里就鸦雀无声了。　　　　大石—— “秋山尓黄反木叶乃移去者更哉秋乎。”　　“这啥我都没听过……”全班同学崇拜地看着大石秀一郎。　　手冢——“红叶散落落寻何处风雷满山欲就雨。”　　“噢果然是手冢……”全班同学崇拜地看着手冢，又期待地看着大石。　　　　八木悄悄拉着清原，“反正大家也没听过，绘凛你会汉诗么？拜托了我的芋圆冰。”　　清原在脑海中紧急搜索了一遍，只记得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你这是让我翻译成日语啊，芋圆冰。　　“晚停枫叶，车马忘行，初花未比红叶色。”　　清原刚念出声，旁边组的人就立刻出卖了她们，“八木你刚说的我们听见了，不可以利用清原说汉诗哦！”　　“欸！这是汉诗？跟和歌好像？”　　“白痴，她们太狡猾改成这样的。”　　“八木你们太狡猾了，出局哦。”　　清原无辜地看着天花板，说道，“我念着玩的，不是拿来比赛的，这个不算。”　　“清原你也好狡猾啊！”　　　　“好了，现在看哪边先想到就算哪边赢了哦。”老师挥了挥手手上的招待券，　　　　手冢——“……月辉昔上，野望山色里，满目赤红野。”　　　　不到一个小时大家便到了九份山城，望着那半座山一样的斑斓的小城，青少年们没几分钟就冲散的没影子了。　　“啧，这个芋圆冰可真贵啊……”她们最终都跟随胜利组走到那家出名的芋圆冰店里，但是豪华份的怎么可能一个人吃完一份……于是大石去手冢那里商量要来了一张券。　　这不还是一样的么……亏她们想了那么久的和歌。　　她们有一路走一路吃着逛着，不经意地一回头，九份的满城山色和这座五彩的小城真切地就就在她们脚下。灯火初上，言语行人陌生又熟悉，如同走进了另一个次元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