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是你先动的手。” ——手冢国光 早川秋叶知道她有人陪跑后死活不肯起床,嘟囔着这是年轻人的活动不适合她。清原望阳台外看了一眼,只好独自下楼。 黑色衣衫的青年笔直靠在楼下的砖墙边,背在阳光的阴影里安静得远远吓人一跳,模样又立即能让人安心下来。 “想去哪?”他觉察到她前来的脚步,站直了身回头,原本抱在胸前的手便自然垂下。她一步步踱过去,越发觉得这像是又一个约会。清原绘凛听见他声音便越发不淡定,越过他的目光,探头看了看外面六点安静的街道。 又不是没约过会,怕什么。过几日就要回东京,再见又不知何年何月。她捏捏拳,晨跑而已。“我还没看过伦敦塔桥吶,能跑到吗?” “不远,走吧。” “怎么来看比赛你也天天跑步呀?”二人从西岸上了桥,手冢在她前方半步同她保持一样速度。清原速度自然一慢,间歇着说起来了话。手冢回答的声音也并未卡顿,头微向她侧了几度露了只眼睛,答到她不是也如此。 “我是知道……”她了然点头,二人都没带手机,“就是担心就这么跟着你……你不会迷路吗?” 他眨了一下眼,忽然又侧头回去,好一会儿才听见有闷声回答来,“女王杯前在伦敦待了几天。” 手冢正是在上个月参加女王杯时候受伤的。她立即意识到眼前人忽然的失意,那是他今年能打的最后一场积分赛了。清原见提及他忧心事,很是懊恼自己引发的话题。 于是她抬手扯扯他上臂的衣袖,几步越到他前面,一边回头一边作出幅挑衅的样子笑道,“你怎么跑得这么慢,就算是要陪着我的速度,我平时跑得比这快多了。” “清原!”手冢没应话,只飞快望向她后面。下一秒她就被人拉开,眼见两个乘着滑板的少年飞奔而去。她回过神时,手冢正在身后扶着她,一双手还放在自己肩上。他绕到她身前来,眉头皱着凝注嘱咐道,“好好看路。” 她只觉得有些丢面。点头应了两声,老实跟着后面继续跑,少年倒真提速了。捂脸、望天,垮得真尴尬。 日出朝阳的壮阔河面最是荡漾心神。手冢国光每几秒就回头顾一眼,而她一边跑一边刻意不去看对方高大背影……的后果就是—— 果真迷路了。 等等,来我们理性分析一下。清原绘凛深呼吸镇定了一下,出发和塔桥都在泰晤士河岸,路线应该沿着河岸的。然而望着此刻街道两侧的砖石建筑,愣是没见着河在哪。 路上除了车辆经过,就只有晨跑的人出来。她才明白自己刚才跟错了人,随着一个黑色身影便跟了。她猜想如果手冢看她不见了也会去塔桥那里等,便决定一路问过去。 “小姐,有零钱吗?”她站在原处思考时,一名衣服污脏的男子朝她近身走了来。她远远就闻着酒味,退了半步,克制着礼貌地摇头,“抱歉,没有带。” “大家都说没带钱!”男子忽然大声地朝她叫喊着,像是酒气上了头,“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清原见他眼里叫嚣着疯癫气,拔腿冲刺就跑开了。 那人锲而不舍地追了她两条街,不是喝了酒就是吃了药的。一路追到街道转角,她才看见岔路上连着隔壁的街正是河堤,从河堤一闪而过又倒回来的人影正是走丢的手冢国光。 她安心跑了过去,准备带上人一路跑开,结果手冢搭了把手让她站稳,随她一齐抬头望向后方追逐而来的男子。狭巷中气氛怒张。 “怎么了清原?站后面来。” 虽说安心下来——手冢见势警惕地将她护在了身后——可飞奔而至的这疯人显然没有停步的趋势。 毫秒间心率上升,清原绘凛抓过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转身就迈步跑开,“别管啦,跑呀。” 直到跑到了一处开始营业的咖啡小店,二人才停下回望见无人跟随,算是彻底摆脱了。已经又跑了半英里,清原微喘着气,瞅着一旁的喘气手冢国光间歇问道,“你你……你怎么喘得比我还厉害啊……” “……可能是忽然被你吓到了。”他梗了几秒回答道。 清原瞪了他一眼,着急道,“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傻呀。真跑起来,他哪里追得上我们。你还在那挡着,若是那个疯子不管不顾冲上来,你还能跟他打一架啊?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清原……”手冢国光呼着气,略扬了扬唇地看她一眼,清原就感觉到右手传感来加重的力道。 才一刻冷静下来,又一刻气血涌上,意识到手冢国光还我着她的手,她勉强把最后半句话补齐全,“你是运动员更要注意安全……” 手冢国光正一眼不眨地瞧着她。 她动了动手指,未见松开,只好转头注目着河面说,“抱歉,说到底是我的错,刚刚该认真跟着你的。” “该抱歉的是我。”耳边接连传来他的声音,可她只注意到手里又紧了紧,“以后都你跑前面吧。” 她低眼认真看着交握的双手。看着虽然是顺眼,可再握下去,她就不知道后面该如何处了。绘凛少女只敢低着头蹦出细如蚊音的一句话,“好……可是你要是再用力,我手就要断了。” 回答她的是手里略微放松的握力,又听对方又道一声,“抱歉”手却并被没有完全松开。 他的左手并没有松开她的右手。 手冢国光并没有松手。 还握着。 这下心里五味杂陈了,一样占了两分。羞怯,忧心,紧张,不舍,再多点欣喜。 夏天热起来,连清早的河风都是热的。 背朝来水,面朝初阳。 索起桥开,千帆过尽。 -*- -*- -*- -*- -*- -*- -*- -*- -*- -*- -*- -*- -*- -*- -*- -*- -*- -*- -*- -*- -*- “清原绘凛!” “这么大声干什么?”清原转头回答摇着她肩膀的八木,嫌弃她依旧不够淡定,“已经画好了的,都拿去拿去。”转手便把垫在最底下的几张设计稿抽出来交给她。 “我说你啊!”八木玲子拍拍她的背,捉起她的右手,“你这右手是镀了金还是银啊,天天老看着它干嘛。” “没什么。”她把手从玲子手里抽出来,收到桌底下,开始用左手翻书。她现在倒是明白八木玲子当时为何什么都不肯说了。一切不定,又何从说起。 八木玲子狐疑地细看了她一眼,继续开口,“嘿你还不乐意了,那我让蓝泽前辈亲自来取。” “玲子大人,辛苦您了。” “好,知道就好。”八木玲子凑近了些低声说,“怎么办,等戏剧部选定了你还要去量尺寸,女主演是立花前辈哦,刺激不?” 极刺激。 蓝泽望显然没把那时的表白当做年少一过的回忆。自她进社后便越加刺激了——一时工坊出来送她回家,一时见她吃得不好要请吃饭,一时又问她想不想听音乐会。他也不明说,只是总能找到时机共处,清原拒绝起来就很为难。但还好有个立花真夏,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救她于尴尬的危局之中,显然也没把蓝泽望一时的拒绝当回事。 比如此刻,蓝泽望刚说要陪她一起去挑布料,立花便立即表示衣服是自己穿也该一起挑。以往校花一来她就能趁机告辞,可戏剧部这事是她负责,只要部长想跟,她也拒绝不了。 三人一路,气氛最是诡异。 也总比两人一路好。 “学妹,这个红会不会更搭黄光一些?”立花倒是热情不羁的个性,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料真心做好奇宝宝,清原也乐得解释,偶尔没说完整的蓝泽也跟几句。 转眼蓝泽去和老板讨价还价去了,留下立花和她单独一起。清原绘凛觉得头疼。 立花真夏头一点都不疼,背着蓝泽望就是一个直球抛来,“学妹,这么多年了,你不喜欢你们部长吧?” 真的是让人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清原绘凛怔怔瞧着这貌美如花的笑容,半晌才不中不偏地答了一句,“我要说不喜欢,学姐你不会偷偷跟部长告状吧。” “不会。”立花一个莞尔回眸确认一眼蓝泽望的方位,又一个威胁的眼神杀回来,“我光明正大地说。” 清原绘凛一时傻住,不明白这美人究竟是性情豪爽,还是话里藏锋。 “哈哈哈哈……”立花真夏一把纤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说你们这些小姑娘小男孩,一个两个这么严肃做什么。” 清原摸了摸自己略疼的脸颊,不由低语嗔怪出一丝鼻音,“那立花前辈你也要有点前辈严肃的样子啊。” 立花真夏露了灿烂的笑容,眼神回到蓝泽望身上,脸色认真了几分叹道,“让小姑娘为难了这么久,蓝泽前辈还真是过分。是吧,学妹?” “学姐这题我没立场回答,过。”清原绘凛侧开目光,抛开感情,蓝泽望对她也算极为关照的。立花真夏能这样评论的,她要附和就有点没心没肺了。一时她又好奇校花这不同寻常的脑回路,问道,“万一刚才我要说喜欢呢?” 立花真夏当下切了一声,一个白眼便翻出来,“你当我混了五年戏剧部是玩的?学妹你喜欢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啥?”绘凛少女心里一抖,眼瞅着右手心就开始发烫,一字一顿地质疑道,“一、目、了、然?” “对于我是一目了然,对于他……”立花真夏眼底流过一丝精明,安抚地摸了摸她的上臂直摇头,看着一旁正走来的男子挥了挥手高声说道,“他就是个瞎子……蓝泽前辈,你送学妹回家吧,我先回去了。” 徒留清原在满店的布匹中随风凌乱。 这节奏,以退为进,若即若离,只能赞一记漂亮。 “你们在说什么?”蓝泽望拎着包袋走来,目送立花出门。 “蓝泽前辈……总之你确实没听错。”清原绘凛微微颔首,退步移到门口,“我要去玲子家写作业,先告辞了。” 离开旋着凉风的空调室内,便是高热的九月夏伏天。 蓝泽望几步跟出室外,看着跑开的少女。他转向另外一头的街道,看着如瀑棕发转身飞扬的留下残影的街角,无奈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