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抽身离去,他才知道你已如空气不可或缺?是不是? ——清原绘凛 算算时间,从月初手冢生日起一周了都没有再回邮件。清原把背包往身上一甩关了电脑出门,并没有真的觉得自己心情郁闷,也没有想起来先前自己一个月没有联系对方的事实。 手冢国光上一封邮件说德国那边暂且停训很快会回日本,却没有说什么时候,以至于她每天早上出门都如现在一般在街上不时张望。 这天早上上学的时候,班里在传阅报纸。玲子递给她一看,绘凛少女的脸色当即就垮下来。 那体育版半幅赫然标着【两位日本选手进入八强赛】,又分别介绍【日本新希望,德川和也】和【八强最年轻选手,手冢国光】。报道中尽力夸奖了他一番,将今年的战绩和伤病一一数出,认为二人是未来闯入大满贯的最大希望。要知道,日本在越前南次郎后,连自家的日本公开赛也常年被欧洲人霸占。 他的伤势没事了么? 班里一整天都在悄悄讨论这个从未露面的成员,连班主任进来上课的时候也鼓励大家要以他为榜样,她听见了打从心里觉得高兴。 这高兴每每持续不到两秒,少女脸色就又阴霾了。不是说今年不准参加比赛了吗?伤好了吗?她皱着眉,又纠结他没有告知回日本的事,于是一天的课都没听进去。 亏得她还特意手作的生日礼物吶。 可话又说回来,是她自己说的,不该在这样的年纪期待更多——只是在伦敦的那……日子,该算成是什么呢? 午休时八木就来提醒她,“绘凛,明天部活去濑鹤出窑了,你是烧的什么来着?” 晴日朗朗,她转头指着楼底下飞奔进教学楼的人群岔开话题,“你说他们在干嘛?”八木玲子随着她的眼神一看,二人手机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立刻回教室】 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二人收好餐具便跑下了楼。到教室一路上全是奔跑的学生,除了文化祭她们还没见学校里这么闹腾过。越往高一教室人就越多,她们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大家都挤在1班教室门口。 “麻烦让过个路啊。” “怎么了高桥?”高桥和美在教室门口守着,一把将二人拉了进去。 谦谦身影,一眼出众。清原一下子便隔着重围看到被裹在众人中间的手冢国光。尽管围着众人,又似只身站立,如冽朔风,如面凌光。 “欸!绘凛绘凛你快来,是手冢回来了哦。”菊丸和河村一早就从隔壁班跑来叙话,兴奋地冲她招招手。 深深呼吸,转瞬间眼中的欣喜又变了一副礼貌的浅淡微笑,清原绘凛笑得很是得体,言语学着菊丸一般的轻松语调,“啊,这么快回来了?昨天班里还在传纸呢。” 这话很快就被菊丸和周围的同学接了过去,纷纷给他讲述着报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她隐约见这朋友耐人寻味地看了她一眼,显得不是很痛快,于是自己也不大痛快地转身回座位上去了。那新闻报道的是前一日的,德川孤身闯入半决赛,可十六岁的手冢国光还是止步于八强。 打住,刚才玲子说什么来着?噢,今天部活要去濑鹤的烧窑里取成品。 于是今日便轮到手冢国光看着下课就跑掉的八木玲子和清原绘凛叹气了。 “乾,我随你去网球部拜访一下大和前辈吧。” -*- -*- -*- -*- -*- -*- -*- -*- -*- -*- -*- -*- -*- -*- -*- -*- -*- -*- -*- -*- -*- 手冢国光回校的消息自然传开了,清原当然能预想到接下来几日学校里的热烈气氛。她仔细将手中的青陶杯翻了个遍,一晚上都没收到任何邮件或电话。 她没预想到的是,第二天晨间一下课,另一个八卦就在青学校园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 手冢国光将二年级脚踝受伤的立花前辈扶回了班里。在众人辩称是路见不平出手相救的时候,又据知情人士称,他是一路从天台送下来的。大早上的,两人不会刚好去天台看风景吧。 接连着几节课间的时候,班里就有好事的跑去问手冢,是不是跟校花学姐有什么故事。手冢当然摇摇头说了句无聊。而楼上教室的立花真夏却笑得耐人寻味,“怎么不去问他?”于是紧接着,二人国中同校的历史也被拿出来讨论来了,将一些所谓蛛丝马迹传得有模有样的。 青学里,原来谁不知道戏剧部的主演大人追三年级的蓝泽望追了三年了?这一下子又来了个当职业运动员的学弟,大伙看戏看得好不热闹。 于是整个下午,1班教室就享受着手冢传来的冷气,凉飕飕。清原一句话都没同他说上。而她原本就话不多,便显得气氛越发冷淡了,只是她的冷气面积不算大,只冻着了乾贞治和八木玲子。 放学后她们美术部在画素描,部员们在一边窃窃私语,讨论着蓝泽部长的八卦。临近结束时,有部员去而又返,一脸兴奋跟所有人更新最新动态,说看见手冢国光往戏剧部去了。 她听到此处时心里着实掉落了一团火星。 一方面她知道就立花真夏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欢脱个性,事情就绝非是大家讨论的那样。 一方面又哪里拿得准,万一他们真的是……所以手冢才许久没有联系自己的吗? 那这样的话,那时候,为何又要握着自己的手呢?——只因为,因为是自己先动手的吗? 理智在脑海中反复被那团火星烧灼着。 烧灼着,烧灼着,所有部员都收好东西跑出去看热闹了,她回神的时候已拖到了最后。她关灯出去,蓝泽望就在门口守着,如往常一样的邀请道,“绘凛,快天黑了,我送你回去吧。” 于是,结果当然是她和蓝泽望一同目送着校门口上了同一辆出租车的手冢国光和立花真夏离开。 蓝泽望送她步行回家,清原没反应过来去拒绝,他就在身边同行着。等清原回过神来要推辞的时候已经快到家了。 唯一奇怪的是,平日只有她话不多,可今日蓝泽望也不像平时,没有要找话题跟她聊的意思。 立花真夏要是看见,应该会很开心的。这不便是剧里演绎的那样吗,当你全心喜欢他时他看不见,当你抽身离去,他才知道你已如空气不可或缺?是不是? 夜空的苍穹啊。 清原老远就看见有个人站在自己家公寓楼门口,心里还咯噔了一下,又接着摇摇头。可是脚步不免加快了几步走近,发现真是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人。他还穿着校服,已然同蓝泽望一般高,就这样靠在墙边,没有言语,像已经与墙融在一起好许久许久了。 他的目光依旧淡然,还未及开口,就抬眼看见她身后几步被落下的另一人。 然后她就听见了蓝泽望这一路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学弟,是你啊。比赛的事情听说了,恭喜。” 清原转头过来看蓝泽望,脸上又是那熟悉得令她每每想躲开的温柔笑容。他不再看手冢,低头看着她自然地说道,“天黑了小心些,就送你到这里了,明天部活见。” 秋风凉飕飕的。 清原绘凛走到他旁边,跟着往墙上一靠,不自觉的咬起了嘴唇。她出声,连自己都被声音当中的冷淡吓了一跳,“欢迎回来。” “啊……”手冢国光迟疑地应了一声。 “这次要休息多久?” “到年底,今年的能打比赛都打完了。” 清原点点头,“你的手臂都还好吗?” 手冢伸出左手捏成拳,“都好。” 她一点也不想问立花真夏的事情,显得自己很八卦。可她心里又有大堆的问题要问,不问只等同于往心火上添柴。 于是她索性一干脆甩身转头,撂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飞快跑进了楼里。 手冢在门外看着她飞奔上楼梯的身影,和显示停在一层的电梯,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几分钟后,清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挂着跑完十层楼梯的红晕。手冢从院外的墙边已经走了进来,就在她公寓大门前的台阶底下站着。 她在上面站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面未露色,说道,“月初部活去濑鹤制作的陶杯,生日礼物。” “谢谢……”手冢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地开口,“我说,清原……今天……” 她抿了抿嘴唇,等待他的后话。 “……你在美术社?”手冢国光难得产生想咬自己舌头的想法。 “……高等部里美术和视觉艺术都合并在一起了,现在在美术社。虽然是设计组,但是部活很丰富。”清原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道,然后,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一股想要说的欲望,她接着脱口而出,“这次蓝泽前辈联系的濑鹤,不然像这样有名的工艺作坊不太可能接待学生活动……” 手冢可见地皱了皱眉眉头,“蓝泽……” “就是刚才的那个学长,以前也是青学初等部。”她听着手冢话里的深长意味,甚至没有意识到那就是她所想要发现的,然后继续解释道,“同个社团的……” “清原。” 清原依旧盯着地面,有点惊讶地意识到她这些言语的无理性,然后自己还无法掌控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她想问的还没问出口,怎么将自己说了这么多? 她一时气恼自己,连礼物都没递过去就静静转了身。她现在、此刻十分想离开现下这对话和场景。 一只同样热度的手就隔着礼品袋的细绳握了上来。 “清原……”手冢伸出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立下就止住她的步伐,让她蓦然回身过来。那一双眼睛中全是如惊兔样的颤动。 “恩?”她从嘴角哼出了半个音节,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看向对方近在咫尺的眼睛——眼睛里同此刻的自己一样涌动着暗流。 清原绘凛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一瞬间跳得脱出了胸腔。手冢国光的手怎么在她的肩上、又握在她手中?而她心脏的跳动在他触碰到的地方一样地震颤着。 于是他微微一低头,就亲吻了她。 朗月相照。 她忍不住伸出手,浅浅捉住他胸前的衬衫。手腕恰覆在他的心脏处,传来同样慌乱的节奏和炙热的温度。在秋风的凉意里,那样炙热的温度让人不自觉想再靠近些。她一时就全然忘记他们的年轻与不定,忘记她未曾想好的未来,忘记万里的相隔……她记得什么? 她被一阵电话铃声唤回到了现实世界中,她往后仰头,微微喘着气,然后对他说,“你电话响了。” 电话接完后,两人都沉默着站立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绘凛很久没有感觉到目前这类情景的尴尬气氛了,“怎么?” “……母亲请你去家里吃饭。” “阿姨她,知道你来找我?”清原一时有点混乱慌张。 手冢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顺便思考后才回答说,“不,她只是问我是否买到酱油,以及有没有邀请你。” “那……酱油呢?” “……”他空空的双手已经做出了回答。 手冢的左手还抓着自己的肩膀,清原绘凛看着他,而自己的手还抓着他的衬衣。但她没来得及想要放下,他也没有动静。 然后手冢用剩下的一只手,轻轻扶过她的手臂,又低下头来,再次亲吻了她。 她只记得一双只有自己模样的黑眼,和眼中清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