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晚走到花园中,周围有不少打量她的,她朝他们礼貌地点头示好。 她端着酒杯走到王越华附近。 这是一个混血的中年男人,五官偏西化,听他的口音说中文有些异国腔调。 他此时正和一个优雅的贵夫人聊天,可能话题进入了尾声,王先生在胸前比了个十字架,颇为俏皮道,“上帝保佑您。” 菱晚莞尔,她查到,这个人表面是传教士的身份。 王越华早就发现这个美丽年幼的小女孩一直在好奇地打量他,于是朝她微微一笑。 菱晚眼中带着好奇,“您是传教士?” 王越华点点头。 菱晚眼中满是尊敬,她朝他微倾了倾身鞠躬,“我母亲也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常带我去教堂听道,可我好像没见过您,您打哪来的呢?” 她的人确实没查到他的来历。 王越华了然,“我是从广南过来传道的,并非广陵人。” 广南省的势力?和洪狗有什么关系? 菱晚露出可惜的神色,“那你要回去的呀。” 看到她这般神态,王越华笑,“是的,今天晚上就走了。” “啊,”菱晚更加失落,“我下午还要和菱二叔菱五叔出去,不能向您讨教圣经,再回去讲给我母亲听了。” 王越华若有所思,“这样啊,你是菱小姐吗?” “对啊。” 王越华垂眸,菱二竟怠慢他至此,怕不将下午的生意当回事了。 菱晚看到他的表情,故意问道,“您也觉得可惜吗?一定急着走吗?” 王越华扯了扯唇,“很遗憾,必须要走。” 菱晚皱起眉毛状似思索什么东西,想到洪七湘刚上位最近的大动作,压低声音道,“是洪七爷不让你们这些外来的留在这?” 她想试探他对洪七湘的态度。 “洪七湘?”王越华好笑,“不是。” 菱晚心下挑眉,他虽没表现明显,但她仍然从这位传教士的语气中捕捉到微妙的嫌弃和轻蔑。 看来背后势力很大。 也是,洪狗如果出了广陵也不算什么。 应该只是单纯的利益往来。 王越华见她不说话,倒是有了兴致仔细和她解释,“我们广南教会派来的轮船晚上便要出发了,所以我必须得晚上走。” 菱晚默默地想了想,外省的重要势力洪七湘是没胆查的,她们如果走的话…… 菱晚半开玩笑道,“传教士都像您一样温和吗?”她故意做出严肃脸,“我以为传教士都是这样的。” 王先生感受到小孩的可爱,颇为耐心道,“我们广南的人都比较随意。” “哇!”菱晚好奇,“我能去广南玩嘛?” 王越华摊手,倾身眨眼道,“随时欢迎小姐来做客。” 菱晚挑眉,那今晚就打扰一下您了。 菱晚在这边聊天。 另一边一个身着正式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眉清目秀的男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见她恢复了一个人,唇角一勾,走上前去。 “百闻不如一见,菱小姐果然不同凡响。” 男子低沉的声音略有些撩。 这个人…… 菱晚笑了笑,她以前看见过,是广陵被洪七湘压着的另一个军阀家的少爷。 “这个‘百闻’是指小霸王的名号吗?”菱晚自我调侃道。 “传言不可信,菱小姐分明可爱又可亲。” 菱晚耸了耸肩。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此时一个随从过来,看起来有事,菱晚朝男子点点头示意,便准备跟着走。 男子朝她举了举杯子,轻声道,“小姐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菱晚一顿,转身朝他腼腆的笑笑。 本来她看在这一家与洪狗不和谐的份上,打算借势,现在觉得对方似乎来者不善,所以还是离远点好。 …… “你是说我哥哥来了?”菱晚问侍从。 “是,他说找您。” 菱晚远远看见大铁门一旁的身影,她走近,诧异,“你怎么来了?” 菱洵站在树荫下,“我来看看你。” 担心她安全吗? “我没事的,你要去看看二爷他们吗?” 菱洵摇头。 菱晚走近,压低声音道,“哥,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菱洵低头看她,“你说。” “菱二帮洪七湘抢了批烟土,你去查查,然后带人化装蒙面去把他们抢来的烟土截了,然后悄无声息地放进菱五的公馆里。再派人去跟踪一个叫王越华的传教士,有意无意向他透露出菱二菱五要私吞货物的消息。” 菱洵想了想,眼角一抽,“你果然没白来这一趟,鬼点子真多。” 菱晚朝他龇牙。 菱洵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要小心。” 然后转身利落地跳上马,压低军帽走人。 看着远去的背影,菱晚低声道,“你也是。” …… 午后。 菱五是铁定陪菱晚一起的,菱二多少摆了些架子,倒也没有不去给兄弟上柱香的理由。 何况他本就将菱家视为囊中物,心觉与洪七湘迟早要决裂,便有意不将关于鸦片的生意放在眼里。 菱三菱四的骨灰埋在景山单独的墓园里。 他们一行人爬到了山腰上,菱晚看着几十个阶梯以及上方不远处的墓园,有意让大家停下来。 菱晚唤来身边的人,接过他手中一个刻着古朴花纹的棕木盒子,看着大家道,“你们就在这吧。” 随后看了眼菱二,提议道,“我们单独上去如何?” 菱五看了眼她手中的盒子,朝菱二点点头。 菱晚一边上阶梯一边温柔而虔诚的看着手中的盒子。 她眼中带着回忆道,“这是跟我父亲最久的东西,他现在虽不在,我想他心里一定很想看他的兄弟,我便把他平时最心爱的东西带了过来,让它们陪在三叔四叔的身边。” 几个人已经到了墓园的门口。 菱晚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银色□□和一个血红的扳指,上面有磨损的痕迹。 看着菱二陡然变得炙热的眼神,菱晚心想,自己果然没带错。 这个扳指据说是父亲曾救的一个贵人给他的,那个人是富可敌国的大财阀,凭此扳指似乎可以得到他的钱财帮助。 当然,这个是高仿品,反正他们又没仔细看过。 菱晚低头微眯了眯眼,显然,这俩人连这种事情都知道,肯定对她爸早有异心。 菱二试探道,“小姐,你不知道这扳指有什么用吗?” 菱晚茫然,“有什么用吗?我见父亲很心爱它。”忽而低落,“可能是太喜欢,怕弄坏了,他这次走前没有带。” 菱二看了眼菱五,菱五会意,“小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放这里会丢的。” 菱晚单纯的‘啊’了声,迟疑道,“埋起来不就好了,反正没人知道。” 菱晚将盒子放进菱五怀里,自己跪在墓园的门前,恭敬地磕头,“三叔是在公馆里死的,我们保护好他,也没查到原因,很对不起他。”菱晚眼睛红了,“叔,我……我愧疚的很,您进去帮我上柱香吧,我没脸进去。” 看着菱晚脸上眼泪大颗掉下的眼泪。 菱二爷叹气,安慰地拍了拍她,“没事的,进去吧” 菱晚坚定地摇头,“我在这跪着,得到他的原谅再进去。” 能原谅她才怪呢。 菱五道,“二哥,小姐过不去这个坎,让她自己在这静会,等想通就进去了。” 说罢示意了眼怀中的盒子,“我们先进去吧。” 菱二会意,淡淡地点点头。 菱晚又磕了一个头。 不过,这次是为菱二和菱五磕的。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菱晚心跳的越来越厉害,身体有些发热。 过了好长时间,剧烈地爆炸声响起,逼人的热浪冲了出来,菱晚被波及到,在晕过去之前,她松了口气。 心想,好在结束了,做这种事情内心可真煎熬啊。 …… 华中医院一间干净的病房里,窗户上的小雏菊微垂着头,有些颓败的迹象。 床上的女孩发色柔软,睡觉的样子非常乖巧,脸色有些苍白。 一个十五岁左右的黑衣男孩趴在床边,眼角有发红的痕迹,脸色比女孩更为苍白。 他的手用力地攥起,又松开,攥起,又松开,修长的手上有密密麻麻的红印。 菱晚不舒服地动了动,刚睁开眼,便见菱洵一脸生无可恋地表情,仿佛走投无路的小狗一般。 菱晚一怔,手伸出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菱洵眼里几近狂暴的风雨极为不对劲,他盯住菱晚,“你醒了。”嗓音涩哑。 像是哭哑的。 菱晚心道。 猝不及防间,菱洵忽地抱了上来,她一顿,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肩膀上的湿意和菱洵地微微抖动,都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悲哀。 菱晚皱眉,不对劲。 菱洵埋进她的颈窝中,闷声道,“我要去做一件事情,黎明前等不到我回来,你就跑!” 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恨意。 “哥?” 菱洵使劲揉了揉她的头,没说话,利落地离开了。 菱晚呆滞,这事极不对劲。 她想到某种可能,忽地全身冷颤了下,一掀被子,迅速地朝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