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珞身体本能地听话,一回头便瞧见前面一个人高挑纤瘦。 一身简单,牛仔裤、T恤、运动鞋。 一如别墅派对那晚的装束。 她一手拍着网套没取的篮球,一手拿着手机听电话,朝他走来。 付矜头发好像又短了些,深邃的五官更加瞩目,就是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人不敢靠近。 等到两人距离接近五步的时候,她手上的篮球忽然朝他一抛。 应珞慌乱伸手接住。 她眯起眼,接着走近。 到了他跟前,凝视一会儿。 付矜才开口说:“发什么呆,不认识?” 他摇头,此刻才算是彻底回了神。 看了眼手里的篮球,他问:“这是?” “礼物。” 应珞怔了下,咽口唾沫,压下还没完全平复的心跳。 “你不是说二十九号的机票吗?今天不是应该在飞机上?” “改航班了,提前回来。” 他又点头,扯起唇角笑,问她:“吃过晚饭了吗?” “没。” “想吃什么?我请客?”应珞语速变快,“庆祝你终于回国。” 终于啊。 一月底最后见的那面,七月底才再见。 六个月,半年的时间,没见到的时候不觉得什么。 再见的这一刻才忽然发现,那六个月莫名得让人不想回看。 付矜看着眼前皮肤变好,精致的五官越发显眼的应珞。 她发现,他的笑容变多了。 仿佛被他的笑容感染,付矜弯了弯唇,点头答应。 应珞去拉她胳膊:“那快走,这段时间刚好是晚饭的时候,去晚了可能就没位置了。” 这么一听,付矜就皱眉了。 可能会没位置? 也就是说人会超级多? 顿时不想去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便又看见应珞眼眸笑得无比明亮。 刚到嗓子眼的话转了个圈,又给她吞了下去,竟然默默忍了。 用餐的地点很有人气,店里坐不下,已经开始在街边摆十数张桌子。 应珞拉着她坐下,点了菜后,殷勤地给她擦桌面。 付矜支着脑袋看他:“好看了很多。” 她说话一贯直接,可这种赞美的话直接说出来就不免让人害羞了。 应珞擦桌子的动作一顿,霎时间两抹霞红飞上双颊。 也不是没被人这么夸过,最近几个月皮肤越来越好,形体课又让他越发挺拔精神。 导致走在路上也时常收获痴迷的眼神,起初会很不好意思,后来渐渐就习惯了。 可不管谁夸,好像都不及付矜这随便的一句让他心跳加快,难以平复。 饭菜送上来后,应珞边吃边问她。 “还会再过去吗?” 问话的时候不自觉偷看她脸色,心里很忐忑。 付矜摇头,咽下了饭菜,喝口茶才开口:“不了,温知应该没事了。” 想了会儿,应珞又问:“经常听商想容和你提温知,她……是你的好朋友?” 付矜点头:“从小一起长大,比我小一岁。” 应珞哦了一声,一时半会不知道再问什么。 “想容常来找你?” “嗯?” 没明白付矜为什么这么问。 下一秒,看见对方漆黑的眼眸,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话。 经常听商想容和你提温知…… 应珞立即摇头否认:“没有,就上次她来学校附近吃汤粉,正巧遇上了。” 付矜点头,半会儿后又问:“牛肉汤粉?” “嗯。” “放了很多辣椒?” 回忆了一下,应珞点头。 付矜默默拿出手机,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一会儿后,应珞的手机响了,微信消息。 闭月羞花:[应珞!你出卖我!] 应珞眨了眨眼睛,没看懂。 旁边付矜忽然说话了:“想容?” “啊?嗯……” “她说什么?” “……她说我出卖她。” 什么意思?? 付矜轻笑了一声,给他解惑:“想容从小体质阴虚火旺,一碰辣椒就上火。” 应珞闻言,望向她,所以? “所以我给她经纪人说了。” 说了什么? 想了想,应珞想起来了。 牛肉汤粉,加了很多辣椒…… 又看了眼微信,商想容暴躁的话还在刷屏。 应珞有点心虚,调了静音不敢回复,直接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吃完了晚饭,应珞结了账。 两人走到校门口,他又讪讪地问:“你……准备去哪儿?” 付矜望他,又看了眼他手上的篮球。 了然地勾唇问:“你要回去练习?” 应珞点头:“课程快结束了,没多久就是汇报演出。” “好,那你去吧。” 付矜掏出车钥匙就要转身朝停车的地方去。 还没走一步,又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回头,看见应珞笑容灿烂,望着她:“要不要看看我的学习成果?” “看你演戏?” “嗯。”他露齿笑,白牙齿晃眼得很。 莫名其妙笑得付矜心情不错,点了头。 两人并肩走向表演教室,路上的闲聊基本被应珞承包。 付矜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这家伙是真的话多…… 到了表演教室,应珞将东西放下,扭头看向倚在门口懒懒散散的付矜。 他笑问:“要不……你帮我对对戏?” “我?”她指指自己。 难得见付矜脸上出现吃惊的表情。 应珞觉得很稀奇的同时又很高兴,他走到付矜面前,用力地点头。 “不用说台词,你只要随便站在那里靠着,让我有个说台词的对象就好。” 付矜凝着他,斟酌一番,一垂眸一勾唇,说:“好。” 她刚说话,应珞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一面墙靠着。 然后又走去将教室的灯光调暗。 宽敞的教室内,灯光昏暗,什么东西都只能看个大概的表面轮廓,微小的纹理细节便模糊不堪了。 付矜双手插裤兜里,背靠着墙,一双长腿朝前微曲。 她望向距离自己三步外垂着头的应珞,好奇地问:“你不看看剧本?” 应珞摇头:“不用,我都记得。” 剧本所有的台词他都记得,平时会反复看只是为了在看的时候思考人物细节。 付矜听闻,饶有兴致地扬起唇角。 她看见站在她前面的应珞越来越安静,似乎在调动情绪。 付矜没有打搅他,只是黑眸越发地深邃。 其实她也的确很好奇,近半年的课程,应珞会有什么改变。 外貌她已经看见了,鲜太爷爷杏林国手当之无愧。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将应珞的皮肤调理到这么好的状态。 那几件古器,她倒是没白送。 付矜懒散地等着,直到应珞第一句台词说出来。 她才忽然定住,黑眸骤然激起一道光,又迅速沉下去。 “你从没喜欢过我。” 嗓音哽咽沙哑,飘在空中又压在人心头。 应珞平时的声音完全不是这样的,就像一个人刹那间经历了二十年。 声音染上二十年的沧桑,又同时保留了青年才有的浓烈感情。 付矜的站姿因为应珞这饱含情绪的一句话动了动。 接着前面的人抬头,额前的发短,无法挡住淡淡的眉目。 那双眼睛望过来,好像在付矜的身上看见了很多很多画面。 让付矜也有所感染,好似跟着看见了一些场景。 “你对我说我是你见过最聪明的人,你对别人说孙宴比你厉害。大赛获奖了,你会跟我拥抱。项目艰难的时候,你又抱着我哭。” “可是钱玗宁,你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喜欢我。” 应珞开始笑,背脊渐渐挺直,姿势越发地高傲,同时笑容越发地凄凉。 他向前一步:“你之前说错了,我不是你见过最聪明的人。你见过最聪明的人应该出现在你每天照的镜子里,对着镜子看你自己的眼睛,说谎的时候连自己都信了吧?” 他再进一步:“我也没有你厉害,至少我做不到将所有的感情付出后又能瞬间收回去。是你让我喜欢上你的,是你看着我喜欢上你也不躲不闪,默认了我所有的付出!” 足尖抵足尖,应珞比付矜还要高上几公分。 加上此刻付矜背靠墙壁,长腿微曲。 而应珞像是被人附了身,双手撑在付矜身侧,强势且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钱玗宁,喜欢上你是我孙宴做过最蠢的事。”他忽然伸手托起付矜的下颌,笑着,“但我可以告诉你,以后,我都不会再犯蠢。” “绝对……” 应珞声音越发干哑,眸光越发诡谲。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沉狠的目光发生了波动。 波动渐渐剧烈,仿佛被人物角色附身的应珞颤抖倾身。 呼吸越来越近。 应珞的眸光落在付矜的薄唇上。 付矜的目光却是落在应珞的眼帘上。 她看见他颤动的睫毛,每一根都像是在诉说人物的心痛。 话越狠越毒,说话的人,心越痛越如刀绞。 鼻尖碰了碰,轻轻擦过,应珞眼帘已经合上。 波动的诡谲沉狠眸光被掩盖,只留下他眉心紧皱流露出的伤心欲绝。 那唇珠看上去圆润柔软,让人有啃咬的欲望,鼻腔里钻进一丝香甜。 心脏压抑、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防止一股可怕的冲动破体而出。 一直安静的付矜瞳孔骤然一缩,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抬了抬,似乎想要抽出来。 然而就在唇瓣即将相触的刹那,应珞猛然睁开眼睛,后退一大步。 他低下头,抹了把盈满眼角的泪。 再抬头看向付矜的时候,笑得十分不好意思。 他甚至挠了挠头:“抱、抱歉,入戏太深了差点……差点……” 付矜闭口不言,手又安然地落回了兜里。 她望向他的视线寂静又深沉,看得应珞心慌意乱,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行为让她反感了。 紧张地上前半步,应珞连忙解释:“付矜我不是故意的,这个角色——” “同性题材?”付矜忽然出声打断,声音有些哑。 应珞怔了下,先是觉得付矜声音有些古怪,后又吃惊付矜怎么会知道。 他脸上的情绪太过简单明了。 付矜都不用他问,直接答:“你演给我的感觉,让我觉得孙宴爱上的不是女人。” 应珞一听,忽然笑得灿烂:“付矜你好厉害!” 唇角一勾,付矜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 “不是我厉害,是你演得厉害,继续加油。” 错身而过,付矜轻笑着离开:“先走了。” 她走得毫不留恋,长腿步伐大,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表演教室门口。 应珞反应过来转身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她一角倩影,连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宽大的教室又只剩下应珞一个人。 他抿唇笑了笑,转身去拿剧本。 翻到中间那一页,正是钱玗宁对孙宴说要回家相亲,孙宴痛苦控诉的那一幕。 也就是应珞刚刚对着付矜演的那一幕。 剧本上,孙宴“绝对”这句台词后面,标写着:孙宴决然转身,离开。 应珞盘腿坐在地上,目光幽亮,笑得十分纯良。 他想,演员即兴表演,很正常很正常…… 然而想是这么想,手却不由自主地碰上自己的鼻尖,然后向下,抚过差点……就差一点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