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利的刀片,你是怎么捅出这种口子的?” “疼嘛。手抖。” 我躺在软卧的另一间隔室里,面前是非常年轻,非常年轻非常年轻的莫相离,十五六岁的样子,瓷色的皮肤,光亮的黑发挽在脑后。 我,莫相离,叶归。莫相离来自2040s,叶归是五十世纪后半叶掉进来的,我则是日出日后这个裂缝里唯一的来客。外表都是不到二十岁的生物,事实上年龄跟随来自年代递增。叶归长我半年,莫相离差的更多。全场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叶归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对莫相离没什么好感,表情冷淡地坐在一旁,莫相离看起来好像也想拒绝我,但在我自我介绍说出名字后,却又改变了主意。 “如果要说谁是那个让我念念不忘了一辈子的女神,” 在玩手机的过程中,不能和也回来聊天的我只好找辅助ai谈人生。手机里没有能表示苦笑的表情,这让我郁闷的心情有点无处投递。 “我更相信是弗丽嘉。” ai沉默地指出:“你有关于莫相离的印象,为什么不自己看一看?” 我愣了一下。 “可那是电影一样的幻灯片啊。哪怕是我自己的描述,也永远比不上活着的弗丽嘉。” 最后,我只能这么回复。 小黑嘟囔了一句“不懂你们”,又悄无声息地缩回了投影——太耗电了。 【给liebste我。 亲爱的我。你在看到这里时大概已经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了。不过假使杨魏然在你的那个时候还活着,你也没有忘了他(顺便说一句,他大概已接替岁之迢了吧?),那你应该很了解,杨魏然是暗示的大师。这是一门精妙的艺术,我们任何无意中看到的都会不经意间拼凑在脑中。是的,足够的讯息,加上一点刻意制造出的类似的片段,大脑就会自动欺骗你。我相信那些零碎的片段也来源于此,但由于广为你们所知的原因,存储器不是安全的,哪怕这段资料被完整加密了也是这样。 叶归是你我的兄弟,具体名字我无从知晓,但绝不是高仿。看到这里,我想你已经猜出来了,或者你根本就没有忘记,杨魏然会耍诈,但他不会说谎,他也找不到江筠来以外的这么像我的一个人。 关于莫相离,此时的我的确知之甚少。我知道她的仅限于她抚养我的那些年,冷漠又温柔的女性,身量高挑,沉默而美貌。关于跟她相处的那一段故事,我承认很动人,但它终于无法让我产生同理心。 我少时的臆想。 我梦里的家乡。 那是个惆怅的人。背负的太重,一辈子追逐着别人。我很难想象自己为什么曾经那样的爱戴她,那种感情,那种深切的悲哀…… 我体会不到。 我不知道何时那样的感觉才能恢复。它的存在总是一时的,随后又立即褪去,它永不对我造成困扰,而这件事本身让我更加困扰。 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可我想问你一句话。只肖一句话,你无需回答。 我如何能清醒地活在梦里? 我该如何才能清醒地活在梦里。】 我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两个人已经用怀疑我智商的眼神看了我很久了。 “你在干什么?” 叶归问。 “大概是思考人生吧。” 我随口这么一说,叶归也就这么一听。他笑眯眯地瞟了莫相离一眼,又问道:“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只有这一个城市了吧?” “外加附近地区。”我说,“否则区域不会这么大。” “还在建设中。” 叶归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温柔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用那种模糊又朦胧的眼神看过来,好像盛着一树的雾气一样。 裂缝能自动捕捉生物的过往回忆。在这里,我们都是静止的,是周围的景物随着假想的感触在不断变动,它们来自每一个人的头脑,他们最想见的东西,最难以见到的东西。 “我只是不明白,”我问,“为什么你会把场景设置在这里?” 裂缝两年前就已被萨尔停运,那粒反科学的玩意儿现在还充当着我的一只眼睛(说实话这玩意的学名实在过于中二病我一点也不想用)。它现在就相当于一个安全,无害的普通世界,当最后一个真实存在于这里过的人死去,这条裂缝就会彻底消失。 其实叶归已经是一维了。 短发的少年笑了笑。他也不再担心露馅,挥了挥手。风格原始的车厢四壁消融于身边,一棵巨大的李树突兀地出现在空地上,无边月光自四面涌来。 莫相离站在旁边,看着我们,那眼神像是在问“我能不能走”。 叶归冲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女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石桌自地面浮起,一小瓶酒放在石桌上,面前一对桃色碎纹杯盏。 “请?” 未等我回应,叶归先自饮了一杯。酒液散发出某种极醇郁的浓香,他喝的太猛,放下杯时,竟已有了几分醉者的狂态。 “西凤的原浆,十年好酒,永夜期初配方均已佚失,也只有这儿还能一得。你尝,这酒,可是不错?” “何止不错。” 我抿了半口,一下被呛得咳了两声。这酒度数至少有小六十,甘辣的香气浸润了满口,刚刚叶归一口喝完整杯,实在可以说是酒力不错了。 月亮差了半个角,叶归还穿着他宽松褪色的上装,举杯对月,眼角有道狭长的红,随口唱道:“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歌声惨不忍睹,八个字变了三个调子。我正想掩面,叶归把调子一转,曲风忽然变得瑰丽又奇异,即使仍不在调上,也能听出原曲的撼人心魄来。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又斟了一杯,仍是一饮而尽。调子猛然升高,叶归的情绪也跟着提起,他将余下的酒泼于地面,高声吟唱。 “诗万壑,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金楼玉阙慵归去……” 酒盏落在旁边。 叶归踱了两步,缓缓仰在树上,笑了一声。 “且插梅花醉洛阳。” 此时月好。 正当相与枕藉乎此地,管他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