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昭停下来,对着宁锦怡道:“你阿兄就在前面,快过去吧。” 谁知宁锦怡却不肯放开她。 宝昭无法,再度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宁景昭。 宁景昭却骑在马上,只居高临下看着她们,冷冷的,面上没有半分的动容。 他并没有亲自过来接走他妹妹的意思。 真是冷漠。 宝昭微微蹙了眉。 一瞬间她对宁景昭的印象很是不好。 宝昭安抚宁锦怡道:“不怕,是你家里人来接你了。若你走不了了,不如让他们出人来接你过去。” 宁锦怡很是不安。 她咬了咬嘴唇,半晌,才支吾着开了口:“沈姐姐……陪我过去好吗?反正也是先回将军府,等……到了那里,我再让人将你送回来。” 宝昭一怔。 宁锦怡恳切地看着她。 宝昭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不忍心。 她嘱托了身边人两句:“你们回去给湘姑娘报个信,我陪宁姑娘去一趟,不久就回来。” 依兰正想说什么,宝昭摆摆手阻止了她,陪着宁锦怡走过去。 到了近边,已是有下人取了脚凳来,安置在马车前。 宝昭先上去,宁锦怡后来。 她们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坐稳,居于最前面的宁景昭就先打马离开。 车队紧跟其后。 马车很宽敞,除了宝昭和宁锦怡外,另还有将军府的一个小丫鬟和一个婆子在。 那丫鬟和婆子都很是严肃,不苟言笑,无端给了人许多的压力。 路上宁锦怡很是消沉,一直不言不语。 临近了将军府,她才低声道:“阿公他……” 那婆子听宁锦怡问起,答她:“传了消息,怕是不好了。姑娘回府换了衣裳就要往汴州去。” 宁锦怡其实已经猜到了如何,但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告知,却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她咬着失了血色的嘴唇,将目光转到一旁,强撑着没有哭出来。 宝昭对宁家的遭遇也是略有耳闻的。 宁家虽与顾家是姻亲,却走得是截然不同的路子。顾家尚文,祖上皆是靠着文治赢得一席之地,虽说到顾玉川祖父那代已是有些没落,只保留着公爵之位不再手掌大权,但毕竟名望在外,算得上与宋家并驾齐驱的簪缨世族。而宁家自来崇武,祖上是跟着太.祖一起打过天下的人,到了宁景昭父亲宁承廷那一代仍是功勋卓著,不仅迎娶了最受先帝宠爱的南阳公主,还授了世代承袭的公爵之位,朝中一半以上的兵力都掌握在宁家,俨然盛极一时。只可惜抚国大将军虽立下无数战功,却是英年早逝,与他恩爱有加的南阳公主也没撑过一年。 可怜宁锦怡小小年纪就要承受失怙之痛,眼下重蹈覆辙,只怕不好过。 这样想着,宝昭不免同情,紧紧握住了宁锦怡的手。 宁锦怡一下子红了眼眶。 到了将军府,宁锦怡与宝昭先后下车。 宁景昭已先等在前堂。 宁锦怡看到他,低低唤了声“阿兄”。 宁景昭没有应她,只道:“先前在庄子已是耽搁了时间,你快些去换衣服,也好早点上路。” 那语气平静如水,听不出丝毫的情绪。 宁锦怡应了一声。 宁景昭收回目光时看到了旁边的宝昭。 他微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淡漠地转身离去。 仿若目中无人。 宝昭前世一直被人诟病轻狂自大,原先她还不自知,现在见了这人,才知道以前的自己何等可恶。 宝昭陪着宁锦怡回了院子。 掩上房门,宁锦怡就再也撑不住,抱着宝昭哭起来。 宝昭静静陪着她,并不赘言。 等了一会儿,宁锦怡方才平息下来。 她边啜泣着边接过宝昭递来的帕子,低声道:“……阿兄不喜欢我哭。” 宝昭这时才恍悟。 原来宁锦怡之前一直忍着,就是为了不被宁景昭看出来。 想到这里宝昭对宁景昭的观感更是不好。 她摸摸宁锦怡的头,语气甚是温和:“人之常情,不必为了旁人压抑自己。若是你阿公知晓,定会欣慰于你。” 宝昭寥寥数语倒是给了宁锦怡很大安慰。 宁锦怡点点头,擦干了眼泪。 这时屋外有人敲了敲门,听声音应当是刚才的婆子:“姑娘,该换衣服了。” 宁锦怡答了她一声,同宝昭道:“方才是我冒失了,强求着姐姐陪我回来,还望姐姐不要怪罪。” 宝昭道:“怎会。事发突然,且我比你大几岁,合该照顾你。” 宁锦怡见宝昭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很是感激。 忽的,她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我阿兄……他平日并非这样。” 宝昭只以为宁锦怡是在替宁景昭圆场,并不当真,只笑笑,敷衍过去。 宁锦怡欲言又止。 门外那婆子又催促起来。 宁锦怡不便再多说。她先是安排了人将宝昭送回宋家的庄子上,才随着人去换了衣裳。 宝昭见宁锦怡的情绪稳定下来,也不多留,坐了马车回去。 及至庄子,宋氏都快急坏了。 宋湘不久前回了庄子上,将事情告给了宋氏与向氏,因着与将军府一向不怎么熟络,宋氏生怕出什么意外,向氏也着急,忙是动身去找。如今宝昭平安回来,她们才算放了心。 宋氏道:“你无事就好。” 宝昭安慰宋氏:“我能有什么事?只那宁家的妹妹着实可怜,当时又没个能主事的,我不放心,才跟过去陪了她一阵。” 宋氏也是听说过将军府的遭遇,且宋湘一回来就将情况原原本本告给了她们,自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叹口气:“那孩子确实是个可怜的。若有机会,你多帮衬她就是。只这一次实在太突然,倒让人没个准备。” 宝昭应下来,又是安抚几句。 宋氏见宝昭面有倦色,知她经历了这一遭也是累了,也不多絮语,让她先去休息。 宋湘听说她回来了,也是赶来看她。 她问道:“宁家的妹妹没有什么大碍吧?” 宝昭点点头:“她已是好多了,现下应当往汴州去了。” 宋湘叹了声:“宁家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接二连三的……” 一个家族的运势一旦往低了走,就越来越无法挽回。 宝昭听了宋湘这话,隐约想见前世宁锦怡兄妹的事。 那宁景昭据说是个有大才的,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因着南阳公主的缘故,甚得皇上的恩宠,十三入内闱,成了皇上身边御前门的侍卫,十八上提拔为统领,十九边境纷争,他带兵去镇压,一战成名,之后更是同他父亲一样立下赫赫战功。 那时人人都很看好他,说是宁家靠着他怕是又要翻身。却不想宁景昭在二十一岁时领兵出征,不幸中了埋伏,缠斗三天三夜,一直坚持到最后都不肯投降,奈何援军迟迟不到,最终他带的那一小队人马无一生还,均是惨烈牺牲。最终援军赶到的时候,据说宁景昭凭着扶着剑半跪在地上,怎么也不肯倒下。 皇上得知,悲痛欲绝,赐了谥号,又加封为英勇大将军,是与他父亲一般的功勋。 宝昭嫁进国公府时,宁景昭已是领兵在外,常年不在京中。 是以国公府虽与将军府关系好,宝昭却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他。唯一一次得了他的消息,就已是战死边关。 那也是宝昭头一次见到顾玉川那般失态。 想来两人当真情同手足。 而宁锦怡则在他兄长去世后大受打击,终是皈依佛门,了此残生。 宋湘与宝昭说了些话,见宝昭神色不好,也不缠着要和她说,留她一人好好歇下。 当夜无梦。 那日过后没有宁锦怡的消息,倒是宁氏带着顾瑾瑜来过一次,专程和宝昭道歉,毕竟若不是宁氏当时不在,宝昭也不会被带了去。 不过这些到底是小事罢了。 宝昭宋湘问起顾瑾瑜那宁家妹妹的事,顾瑾瑜只说人现在在路上,具体如何也是没得消息。 宝昭又在庄子上住了大半月。 天气已是渐渐转凉,再不比盛夏的酷暑,且又是郊外的庄子上,要比城中更快些感知,树梢枝头的花纷纷落下,提前有了初秋的萧瑟气氛。 这日宝昭正与宋湘在院子里习字,忽见宋氏身边的大丫鬟绿珠来找她,因着走得快,她额上有汗,面色也不怎么好。 走近些她见了宝昭的面,头一句便是—— “姑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