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景昭话音未落,赵初已是一口酒喷出来。 宁景昭自幼在军营里长大,从小出了阿怡几乎没有怎么接触过旁的异性,但饶是如此,也不至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赵初被呛到。 他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你你……你碰了哪儿?” 宁景昭答道:“脚踝。” 赵初接过宁景昭递来的锦帕,擦了擦身上的酒渍,斟酌着说道:“……这自是不行的。我朝虽民风开放,男女不避同席,但这等子事说来到底隐秘,同寻常家姑娘自是做不得的,若是和……” 宁景昭打断他:“那要是情势所迫,比如那位姑娘崴了脚,不得不碰?” 宁景昭自来接触的都是男儿,且在军中,若是有什么小伤,都是帮着医治,同他来说这并非什么僭越之事。 赵初这时才反应过来:“你说的……该不会是今天在林中遇见的那位姑娘吧?” 宁景昭不语。 赵初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莫非你……同那位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他用词这样暧昧,就算是宁景昭也稍感不适。 宁景昭耳根微微发烫。 幸而月光昏暗,赵初隔得又有些远,看不真切。 宁景昭冷声道:“情非得已。且隔着足袜并没有碰到,只是想检查下她的伤势罢了。” 赵初啧啧:“那可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你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人家可不一定,或许心里只当你是无礼的登徒子也不一定。” 宁景昭微微皱眉。 赵初不怀好意地追问:“之后呢?你碰到了她,她没说什么?” 宁景昭沉默不语。 他似乎不太想提及之后的事。 赵初道:“你至少要让我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能帮你想想对策。” 听他这样说,宁景昭不情不愿道:“那位姑娘哭了。” 赵初唯恐天下不乱:“这可不好办呢,那位姑娘定然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吧,唉……” 宁景昭蹙眉:“……会怎样?” 赵初又是啧啧两声。 他敛去看好戏的神色,抬眼看向宁景昭:“我也不知,只那样人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定当是很有气节的,说不准不堪受辱,就此自缢也不一定。” 宁景昭面色沉郁。 思索半晌,他才又开口:“应当怎么办?” 赵初心里快爽翻了。 他这表弟自来压他一头。赵初虽不介意,但见着宁景昭那副不管什么事都无动于衷的模样,到底觉得欠揍。 赵初一副为宁景昭着想的语气,带着藏不住的笑意道:“备礼,提亲,若你成了那姑娘的未来夫婿,想来她也不会觉着同你接触是被侮辱了吧。” 说毕自斟一盏。 宁景昭见他这副样子,终于反应过来。 他不悦道:“你在骗我?” 赵初哈哈大笑。 宁景昭周身气度越发冷了去,看也不看他,转身消失在雾色黑暗中。 *** 宝昭又在善化寺待了几日。 直至沈太夫人彻底好起来,她才随着宋氏下山回到宁安侯府。 刚回来没多久,东府的老夫人递了话,说是要找宋氏过去一趟。 宋氏连歇歇脚都来不及就去了。 走了大半天,天黑时才乘轿子返回西府。 宝昭正同沈瑞在她这处玩,见她回来,宝昭迎上去:“阿娘怎么去了那样久?已是误了该喝药的时候。” 宋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我们回屋说。” 宝昭点点头,叮嘱了秦嬷嬷将小厨房煨着的药一道端来,才跟着进去。 宝昭沈瑞两个在宋氏的下首处入座。 宋氏道:“老夫人叫我过去是为了太夫人的事。” 她这样说,宝昭隐约有了些印象。 果然,宋氏继续道:“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虽说常年在善化寺上修行,但到底算不得寺中人。老夫人想,倒不如从本宗里挑个适龄的姑娘,记在她名下,送到善化寺陪着她老人家,一来有晚辈在得以颐养天年,而来也好等百年后仍有人继承香火。” 宝昭最先发问:“这事可先知会了太夫人?” 宋氏点头。 正巧秦嬷嬷端了药盏来,她嫌烫,让放在一旁凉一凉再喝。 “原说选个郎君过继她名下,太夫人不愿,才说选个姑娘。”宋氏道。 沈瑞问:“阿姐不会也在其列吧?” 宋氏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太夫人于我们沈家有大恩,若是你阿姐有幸入了她的眼,未尝不可。” 虽这样说,宝昭却知道太夫人绝不会选她。 太夫人是真正有大善之心的人,宝昭父母俱在,她不会因着一己之私而这样做。 若是没记错,太夫人最后选的人是本宗里一个年幼失怙的小孤女,较真起来都算是出五服的亲戚,因着身世太过可怜才被沈家接济。太夫人选了她,倒给了她个体面的身份,日后无论读书嫁人都是得了便利。 沈瑞撇撇嘴,却也没再说什么。 太夫人一向不见男子,因而沈瑞不比宝昭和宋氏,未曾见过太夫人的面,也不清楚她究竟是怎样的人,一想到宝昭可能会被带走,他自是不甘愿。 宋氏今日才赶着回府,又同老夫人商议事情到这样晚,用过药后已是累了。 宝昭与沈瑞不再打扰她,告辞后各自离去。 黄姨娘也是得了消息,私下里同沈玉兰道:“过几日老夫人估计要带着你们去一趟善化寺,到了那地方你且好好表现着,说不准入了那太夫人的眼,倒是你造化。” 沈玉兰有些不大情愿:“善化寺远离京中,在郊外荒山野岭,若是太夫人真的挑中了我,我岂不是得陪着她在那没人烟的地界住好几年?” 黄姨娘厉声道:“这就是你眼皮子浅了。若真有这出息,舍了几年又何妨?等到你回来,俨然与以往大不一样,说不准比你四姐姐还要嫁得高一等。”说到这里,黄姨娘的语气不觉软了下来,“若是有的选,为娘的何必硬是让你走这样一条路。只你看看我,就是吃了出身的亏,论理家的才能或者身段容貌,哪一点不及青玉轩的那位?到底你外祖是经商起的家,比不过她的书香门第。现下你虽出身侯府,较真起来却不过是个庶出,宋氏就算再高看你,又岂能让你越了她亲闺女去。” 黄姨娘苦口婆心,沈宝兰的态度也是缓和下来。 她自幼生养在黄氏身边,不比向来与她们不是同一条心的三爷沈璟,焉能不知黄氏这些年来的忍辱负重? 沈宝兰反过来劝她道:“阿娘不比再为此伤心了,若是能走得更远,这点苦我自也是能吃得起。” 黄姨娘道:“好孩子,是我这个做阿娘的太不争气,难为你了。” 沈宝兰摇头:“怎会如此说?阿娘待我的真心,天地可鉴。是我不该再任性才是。” 黄姨娘很是欣慰。 她将得来的消息一一说给了沈宝兰。只不过太夫人常年不在沈家,伺候过她的老一辈也大都归家荣养,能打听来的,多是些不靠谱的闲话。 说罢正事,黄姨娘又想起一件,问道:“这次你四姐姐回来,我瞧着你们倒不如之前那样来往频繁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提起宝昭,沈宝兰的脸色不好看起来。 她道:“也没什么,只是我总觉着她自打那次病好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同她一处待着不自在,且我之前送她的东西,她全是退了回来,许是觉着那些东西流经商贾之家,不大怎么干净罢。” 黄姨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发脾气。 沈宝兰很得宁安候的喜欢,又有皇商舅家的宠爱,在府中待遇一向不比宝昭差,只一样,她到底是个庶出,比不得宝昭出身正统。 宝兰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这一次宝昭将东西退回来,不管有没有旁的意思,沈宝兰就先有些受不了。 黄姨娘温声安抚她道:“退回来就退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况且她比你年长,本就不该收下,许是身边有什么人提点才开了窍。你也无须往旁的地方想。而且现在到底是她娘掌着中馈,还不到你我能说话的时候,你同她处得好些,日后也是能给我帮上忙。” 沈宝兰怏怏,迟迟不肯答应。 她到底年纪小些,正意气风发,凡是都要争个高下。 以前宝昭待她好,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时两人因着什么争执不下,最后也大都是宝昭先服软,好言好语哄着她才作罢。 可是近来却变了。 沈宝兰好几次故意发脾气摆脸色给她看,宝昭却不闻不问,无动于衷。这让宝兰很是挫败。黄氏这时说让宝兰多去亲近宝昭,宝兰却是拉不下脸来。 黄姨娘还想劝些话,身边的侍女却已是来找。 她来不及多说,只叮嘱了宝兰几句,便是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