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中旬,正值白露,花期已近尾声。 知风草在原来的葵花地上疯狂生长,吸取着葵花根叶的营养,花叶零落,一片寂静凄清,可见院子的主人已许久没来打理了。 清晨时分的白露在草尖上凝成了霜,绕转在周围的冷空气令人发寒。 自从大天狗擅自将书翁赶走后,爱花便一病不起,这半个月以来都没下过床。 快要到手的「天书」居然就这么飞走了,她心里当然不好受。于是她整天郁郁寡欢,茶饭不思,不论双胞胎哥哥怎么哄她都无济于事,甚至不想再见到大天狗。 她的眼睛瞎了。 黑漆漆地度过了大半个月。 她渐渐忘记了大天狗长什么样,即便玉藻前提前赶回家中替她重新换上了新的一双眼睛,她也只能模模糊糊地记起大概的缘由。 “父上,我失败了,那个大天狗的定力似乎很强。”爱花两眼光光地望着天花板,她躺在床褥上深感到无力。 「魅妖的眼珠×2」 「获得新属性:魅术LV0→LV1」 好累。 每一次适应新眼睛都好累。 眼睛里映着一幕幕走马灯般的片段——妒忌,怨恨,无力的挣扎。 新眼睛原来的主人好像是位城主的小妾,她拥有倾国倾城之貌,男人无不为她疯狂,女人无不嫉妒她。可是,等到城主玩腻的那一天,她便被无情地扔到了大海之中。 从那以后,女人成了怨魂,她利用生前的美貌来迷惑世间许许多多的负心汉,成功后再生生地把他们吞到肚子里,依靠他们的血肉而存活到了如今。 凡是个男人,她都深深地痛恨着。她恨得入心入肺,恨得要把男人撕成四分五裂。 情感多少会受到眼睛记忆的影响,这么说来,玉藻前找了一双很好的眼睛。 爱花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 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得到一只神龙。 许愿拿回原来的眼睛,许愿消灭人类暴/政,许愿把大天狗和酒吞童子都铲除掉,让父上登上妖界的巅峰。 许愿…… 等下次再说吧,并没力气动弹。 「爱花生命值:5000/10000」 血条还只恢复到一半,只有在满血状态下才能自主地行动。 “看起来是你的心动摇了呢。”虽然是用轻松的语气说出的话,但玉藻前的内心仍在不停地责备自己。 “不是的,父上,我没有喜欢他……”爱花的声音细若游丝,“我下次再努力一下。” 玉藻前不说话了,他从来都不会阻止爱花做想做的事情。但前提是要保证安全,不然,他绝不允许爱花任意妄为。 ************ 渐渐地日坠西山。 谈话之间,爱花沉沉地睡去。 大天狗所送的达摩娃娃就放在爱花的枕边,她也不像往常那样抱着睡觉了,临睡前她还写了张小纸条压在达摩下面,拜托玉藻前把它还回去。 达摩娃娃,一种不倒翁,放在家里能给家人带来福运。 只可惜幸运总不降临到爱花身上,她的身体虚弱到至今,实在让人心生疼爱。玉藻前只是在那张小纸条上回了句:“近身之物,应当由自己来归还。” 刚踏出院子一步,一曲笛乐从屋顶处滑落。 一曲完毕,另一曲又起。 笛音圆而不方,缓而不急,如空谷流莺,声音之妙,至此神化。 玉藻前细细地闭上眼睛品味一番,便示意小狐狸们在廊上摆上一桌清酒和几碟点心。 他知道,有客人来了。 那位客人正在寻找机会探望爱花。 玉藻前坐在坐垫上,举杯呷一口酒,“吼?是什么风把你给请来了?”他用流于世故的语调,仿似在与清风对话,又仿佛在和草木交谈。 “飞过来的。”低低的嗓音传来耳边。 风动的噪音愈渐放大,大天狗收起了翅膀从屋顶落下,毫不客气地盘坐在玉藻前的对面。 “……”玉藻前只是在微笑。 他们相互都给对方斟酒,喝了半天,期间一声不发。直到喝完了整整一壶,两人才心照不宣地示意让对方先说话。 “玉藻前,爱花……我想见一面。”他有所犹豫了,虽然已经料到了最终结果,但他还是要问一问才安心。 “理由呢?” “是我的羽毛伤了她的眼睛,责任应在于我。” “呵呵,她已经恢复得很好,不必你来担心呢。”玉藻前用扇子半遮着脸,掩饰原有的愤怒,“最近又有呱妖跟她玩耍,你要来就该早来了,等到现在似乎不合时宜。” “哼。”大天狗听懂了玉藻前的言外之意,他喝下最后一杯酒,便起身离开了庭院。 不给见就不给见,他总有办法带爱花出来。 大天狗平时不喝酒,今天竟然陪玉藻前喝了半壶有多,他头晕得不行,飞在半空中欲倒不倒,正要往一棵拦路树上撞。 他的翅膀磕碰了一下繁茂的树枝,整个身体垂直地摔了下去。 然后,就趴着不动了。 他们这些狐狸,天生爱用狡猾的招数去夺取一切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想见爱花一面,至少要去看看她的伤势如何,会不会就此而讨厌他…… “啧,居然喝得一塌糊涂,酒是好东西。” 这时背靠树干上的酒吞童子,边喝酒,边欣赏大天狗此刻的狼狈样。他才刚刚来的,恰好就见到这样一个失态的大天狗,也算是找到了大天狗的软肋。 “你来做什么?”大天狗的脸冷冰起来。他整理好衣服面对着酒吞童子,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骄傲。 酒吞童子手中握着一卷画,他晃了晃画卷说:“白露时节是红叶的生辰,本大爷来要一副画送给她,顺便看看你向玉藻前负荆请罪时的丑态。” 大天狗笑他道:“劝你嘲笑人的话就少说点,免得把九尾狐家的庭院弄脏,让他人厌恶。” “切,不说就罢。”酒吞童子今天的心情很好,没耐心跟任何人吵架,他转而背过身,直接往狐族的方向走了几步,又驻足转头说:“不过,这事真是稀奇,大天狗,你竟然懂得考虑他人的感受。” 酒吞童子扭身一走,大天狗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他张开翅膀,“唰”一下飞到他面前,道:“酒吞童子,你是问玉藻前要的画?” 酒吞童子皱起了眉:“少啰嗦,本大爷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年年都送花送衣服送发饰这类物质性的东西,红叶肯定也腻了。这次得到了玉藻前的画作,看着还挺有意境的,于是就打算向他再要一幅枫叶林的画作,最好叫他把红叶跳舞的姿态也画上去。 “玉藻前的画技……酒吞童子,现在趁早回去,还不至于太惨。”大天狗不免为酒吞童子的礼物感到担忧。 同为三大妖怪,互相伤害是常态,可如果要玉藻前画画,那对酒吞童子的伤害就实在是太大了。 出于大义,大天狗必须先提醒他一下。 “你还真是没远见。本大爷听过一句古话,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为了证明玉藻前超一流的画图水平,酒吞童子解开画卷,把整幅画打开。 约有五十寸长的画作展开在大天狗面前。 画中所描绘的是初秋的夕阳。 这时的夕阳,也如画中的那样,白露未零,水天一色。 若是置身在画中,抬头仰视天汉,那晚霞扫迹,一尘不起,就如万丈的幕帘横亘于南北之间。转眼一角里落单的大雁,忽然又觉寒气袭入,群鸦哀鸣,带来无限的凄寂悲凉。 画作的左边题上了寥寥几笔:明月几断肠,伤情满珠泪,相思不知处。 大天狗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那一幅初秋夕阳图。 他不敢相信玉藻前竟能有这样的画作。 是眼瞎了?还是……真的眼瞎了?不,一定是眼瞎了。 见大天狗摆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酒吞童子却好笑道:“噗哈哈哈哈哈!!你就总是太小瞧玉藻前,所以他才不让你见他的女儿。” “如果这真是玉藻前的画,那么至傍晚时我便陪你喝几杯。”大天狗敢拿自己的酒量来担保。 他还记得,爱花曾经以玉藻前的名义卖出了几幅字画,那么现如今她的画作落在了酒吞童子的手中也不出奇。 另外,爱花所作的诗词,可谓是字字珠玑,言言锦绣,她本身的才华并不比玉藻前差,况且那笔法秀雅整齐,一笔一划抑扬顿挫,即便是外行人,也很容易辨认得出是她的笔迹。 “好!”酒吞童子接受了大天狗的打赌,“就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大爷看清楚了,自己酩酊大醉的丑样。” 说完,酒吞童子就约定和大天狗一起到玉藻前的宅院。 大天狗不是笨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才不会轻易和酒吞童子打赌的。他只想再见到爱花,假如能利用酒吞童子重新获得爱花的好感,那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