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庭院,有两棵红桔树交互一起,垂荫婆娑,树上花方始盛开,香气浓馥。 酒吞童子向来不喜欢这类雅致的宅院,但唯独这次,他竟多停留了一会儿,还特地赏了几朵红桔花。正巧玉藻前就在庭院的长廊里写字,酒吞童子大方地走过去,直接向他要一幅枫叶林景图。 关于枫林图,玉藻前说他有现成品,便热情地进屋去找。 在等待的过程中,酒吞童子闲来无事就往屋子里瞄了瞄——屋内设有屏风,他隐约看到有一位少女在案桌前作画。 很快少女就注意到了酒吞童子的目光,她只是微微抬头朝着酒吞童子露出有礼的笑容,然后又继续埋头画画去了。 原来她就是爱花啊……酒吞童子想,那少女不过才十四五的年龄,韶颜稚齿,气禀清淑温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闹大事的人。 所以大天狗紧张个鬼?这种小屁孩算哪门子的红颜祸水? 从姿色上来讲爱花还算是说得过去的,这点酒吞童子不可否认。 但是,她身为九尾狐家的嫡姝,身上却没有狐狸的骚味,反而有时闻着像庭前的红桔,有时又像是葵花或栀子花的清香,就从这点来说,也怪不得大天狗会对她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玉藻前卷着一幅画赠给了酒吞童子。 玉藻前心情大好,还说这是他们友谊的见证,想要任何的画作随时可以过来找他拿。 本来酒吞童子最初认为玉藻前的画不可质疑,可当拿出去在大天狗面前打开,他就被现实狠狠地打脸了。 ——几片用红色墨水画的叶子,题上两句诗,写上“枫叶林”三个字,左下角盖上印章,没了。 这啥?儿童画? 酒吞童子呆若木鸡。 “画是好画,只是画技糟蹋了好颜料。”大天狗终于可以不留情面地嘲笑回去。 酒吞童子“啪”用力把画给合上:“怎么可能!那家伙一定是用障眼法来欺骗本大爷!狐狸最擅长这种事。” 大天狗潇洒地张开羽翼,双脚离开地面,居高道:“不管如何都是我打赌赢了,你该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和我一起把伤害爱花的恶鬼抓回来,免得让玉藻前误会是我做的好事。” “不要。”酒吞童子拒绝,“白白浪费老子喝酒的时间,你自己看着办。” “哦。”大天狗转身飞去迷雾森林的方向,留下孤独的背影。 没办法,毕竟输了,不遵守承诺不够意思。 见此情此景,酒吞童子还是无可奈何地跟了过去。他嫌一步步走麻烦,就直接用妖术把自己传送过去迷雾森林的最深处。 他比大天狗要快,趁着空隙叫鬼葫芦产酒来喝。 林子里蓝色的花,红色的花……大都已凋零枯萎。衰败之景更能让人起酒兴,酒吞童子靠在树干上开怀自斟自饮,吃了个流星赶月,转眼之间,壶里的酒早已被喝得一干二净。 “一壶花绫酒,喝一杯少一杯。”酒吞童子干脆瘫在树干上去,由于鬼葫芦的产酒能力有限,能喝上一整个酒葫芦就算是不错了。 大天狗从正面飞来,警惕周边的情况的同时也找到了醉酒的酒吞童子,他飘下来说:“在森林里住的恶鬼很多,我的视线有限,有你的酒气在不易被袭击。” 有时候大天狗很聪明,他懂得利用他人去减少自己的麻烦。 迷雾森林不是常常有雾水出现,这次来草木都看得清晰,就是看不见其他人影。 “这点你倒是提醒了我,之前你那个人类的武士来这里时,确定看到以津真天?”酒吞童子认真起来。 “迷雾森林的确是以津真天住的地方,我没记错。”大天狗往前走了几步,拨开草丛,一点气味也没有。他继续绕着针叶草而行,周围的雾气渐渐蔓延开来。 “嘎吱。” “嘎吱。” 又是啄木的声音。 酒吞童子忽然喊一声:“先停下,大天狗。” 天色渐暗,月亮欻然而来。 他们定立不动,等待雾水完全消散。 “咻!” 像是快速移动翅膀的声音,刚从大天狗耳旁略过。他大概能感受到从他眼皮底下那一只只仓惶而逃的以津真天。 此刻酒吞童子正在使用鬼葫芦到处喷洒瘴气,盲目又准确地捕捉到目标的位置。 是时候了。 大天狗来了个风卷残云,雾水完全被狂风吹散,景象清晰之余,还从中暴露出了一座破旧的木房子。 苍苔的碧草掩映阶庭,只见到老鼠在房梁窜上窜下,屋檐上分散开的几只乌鸦稀稀朗朗地停落在古衫树上。 台阶上站立的是少女样的以津真天。 其他呢?要知道,以津真天并不只有一只。看起来是少女以津真天在垫后,让其他的先逃了。 后来大天狗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为了保全族群,就故意扔下一只同类去对付敌人。虽说没什么不对,但这种做法让向来正义的大天狗反感。 以津真天忽然转身侧视,凝泪满眶。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她说得很小心翼翼,她明白她不是大妖怪们的对手。 大天狗道:“是。” “原来,是躲不了的……”以津真天垂下了头,“不仅是人类,连妖怪都需取我的羽毛吗?为什么你们都会那么贪婪?” 酒吞童子放下鬼葫芦,懵逼了:“羽毛?什么时候说要拿你的羽毛?” 以津真天同样不解:“你们来森林抓我,不就是想把羽毛摘下送给那只九尾狐吗?” “啧,这下麻烦了。”酒吞童子对泪眼婆娑中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本大爷不想欺负女人,想走就快走。” 没听错吗?那只大妖怪说放她走?是不是有诈? 不管是不是有阴谋,以津真天都不会按照同伴的路线行走,以免被他们跟踪。她刚准备飞起,便被大天狗拦了路:“等等,你要跟我走一趟。” “大天狗!” 酒吞童子大声呵斥。 周边的树叶都因这一声吼叫而沙沙掉落。 可大天狗仍然我行我素,他伸手按住以津真天的肩膀,顺手把她带上空中。才飞到不过一尺的距离,外围的针草丛便烧了起来,而那火跟玉藻前的狐火有些相像。 从火光之中走来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面具,那块面具如黑炭一般,左半边生得古怪,浑如青靛染成。 他开口道:“爱花小姐说,不许在狐族的领地里闹事,即便是鬼王大人也不可肆意妄为。” 酒吞童子问道:“九尾狐族是什么时候把迷雾森林给占领的?”狐族的地盘已经算够大了,把迷雾森林都划入算是几个意思? “从很久以前就是了。”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你是谁?”大天狗放下以津真天,也不再妄为了。 重获自由的以津真天快速躲到面具少年的身后,并拽着他的衣角,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 “我是爱花小姐的胞兄羽衣。”关于这件事,羽衣其实并不愿说出来,随后又便向他们请求道,“我妹妹平日里较为任性,她嘴上说要金黄羽毛,但也请尽量不要满足她要求。” 对面的少年温润如玉,和爱花一样彬彬有礼,酒吞童子不得不承认九尾狐家良好的家教。 只可惜,狐家所谓的明谨典雅,多数是用来迷惑他人心智的玩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