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在焦急的等待中,陆泉终于给许京澜打来了视频电话。
“怎么还没回来?!”许京澜率先开口。
“我们在外市。”陆泉说,从背景能看出他坐在酒店床头,他将镜头移向旁边,豆豆盘腿坐在床上玩一个乐高机器人,陆泉说,“咱们那的海洋公园项目太少了,我问了朋友,都说这里的好,就开车来了,虽然只玩了两个多小时,但豆豆玩得可开心了。”
“你给我立刻——”许京澜怒火升腾,有种被陆泉欺骗的感觉。
镜头忽然移向了豆豆,豆豆对着镜头,喊了一声“妈妈”,豆豆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许京澜感觉这笑容是如此熟悉,她已经很久没看到了,她捂住嘴巴,强行将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把肚子里的火气也憋了回去。
“豆豆,玩得怎么样?”许京澜想起了心理医生的建议,放低了音量。
“好玩。”豆豆晃了晃手中的机器人,话明显多了,“今天好多项目没玩到,我明天还想玩。”他仰头看了眼陆泉,“可以吗?”
“当然可以。”陆泉的声音传来,“不过得你妈妈同意才行,你问问你妈妈呢。”
“妈妈,可以吗?”豆豆转向镜头。
“可以。”许京澜咽了口唾沫,没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视频挂断后,许京澜立刻给陆泉打去了电话。
“别让豆豆听到。”许京澜压低声音,“单独说。”
“稍等,我去洗手间。”片刻后,陆泉说,“可以了。”
“陆泉,你给我听好了,这次除外,以后你要再敢擅自带豆豆去外地,再敢让他留宿,我绝不会让你再接触他了,明白吗?!”
“明白了,这次确实是我鲁莽了,下午我给你发了消息的,你可能没看见。不管怎样,是我不对,下次绝不再犯,明天我就带豆豆回去。你放心,他是我亲儿子,这么多年来我待他如何你是看在眼里的,我肯定不会害他不是。”
许京澜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她觉得没有当着豆豆的面发火肯定是对的,也许她过去管得确实太严了,难得让豆豆好好玩一次,未尝不可。
一夜辗转难眠,第二天早上九点,许京澜正躺在床上晕觉,接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电话,职位是测试部后备主管,问她什么时候有空面试,她当即表示今天就有空,约好了时间,她立刻起床,化妆打扮,穿戴整齐,早早地来到那家公司。
上午十一点,她进行了面试,关于业务一块没有任何问题,关于年龄一块对方也很坦诚,说只要能接受加班就行,后续靠能力说话。就在基本谈妥时,人事经理走了进来,给许京澜看了一条新闻,问当事人是不是她,许京澜说是。人事经理将部门经理叫了出来,双方在门口交谈了几分钟,随后人事经理进来,坦诚告知许京澜,说担心她身上有舆情风险,让她过段时间再来。
许京澜难掩失望,她本想解释,本想争取,本想说网上的新闻都是假的,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她知道这家公司已经做得很好了,有什么都放在明面上说,并未虚与委蛇,虽然拒绝了她,但值得尊敬。她是来工作的,是来让公司变得更好的,而不是乞讨的,无需卑躬屈膝。她相信自己肯定能找到适合的工作,只是时间问题。她站起身,平静地道谢,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昂首走了出去。
上车后,许京澜就哭了。
工作本来会是她的困境出口,现在也成了困境本身。
连最后一条路也被堵死了,她该何去何从,还有公司会要她吗?
她红着眼眶看着窗外高耸的写字楼,张文华自杀前,她对工作还有要求,还想挑挑拣拣,虽然也焦虑,但是有信心,现在,她没了信心,甚至没了工作的勇气,一想到上班过程中,总会有人认出她来,同事们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如果她保持沉默,他们会妄加猜测,如果她出言解释,又该怎样诉说真相本身?
中午十二点,午餐高峰期到来,年轻的男男女女们摩肩接踵地走出写字楼,他们穿着不同,长相各异,服装和工牌的背后是各式各样的工作岗位,他们交流着,欢笑着,商讨着去哪里吃饭,八卦着今天的新闻趣事。
泪眼模糊了许京澜的视线,她的内心涌出一股被抛弃的孤独感。她扭回头来,踩下油门,汽车朝前缓慢驶去,她却感觉自己在快速后退,她伸手想抓住什么,两侧却是空空如也。一阵鸣笛声响起,她发现自己正处于红绿灯前,她加速驶去,通过中央后视镜观察了一眼自己,无意间瞥到了一根刺眼的白发,她将车停在路边,对着后视镜撕下了那根白发,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头上发现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