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过将赵雅英放到院中,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情况,满园的枯枝败叶,正是生火的最好媒介,燃烧枯叶产生的浓烟,能传到很远的地方。李安过走进了杂草之内,从怀中掏出了火石,使劲地摩擦了几下,火花四溅,一股白眼腾然而起,李安过将火石放到了枯叶堆中,不一会儿手边一热,金黄的火苗窜了起来。 李安过拍了拍手,回身走到院中,拉起了小殿下的手:“快走吧!” 可赵雅英如同木头人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安过有些着急,又拉了拉赵雅英:“走啊,磨蹭什么...” 赵雅英神色有些慌张,她伸出手指向了大门之外:“李安过...” 李安过侧身望去,惊得如同头顶响起了一个炸雷,大门之外,围满了云国兵卒,而府院的四面墙上,也冒出了许多个云国士兵。 程叶新大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金屋藏娇啊!” “你...”赵雅英知道,方才在屋内李安过闹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还是被程叶新察觉了。 “我说最近两天怎么总是接到上报,说这浩江城中总有鬼鬼祟祟的可疑人物,原来是有着盖世英雄,要来救那绝世佳人。”程叶新一招手,门外的云国士兵呼啦啦地进了总督府,将二人团团围住。 “可不巧了,这样的把戏,瞒得住别人,可瞒不住我,湘军的弟兄们听令!”程叶新发令道。 “是!”众兵卒齐声应道。 “把这潜入要塞的家伙办了!”程叶新一挥手。 扶墙之上的云国士兵将火铳搭在墙上,响起一阵清脆的噼啪声响,赵雅英听到程叶新要杀李安过,心急如焚,当即跑到了李安过的身前张开双手将李安过挡在身后:“不能杀他!” “你做什么!”李安过扒拉了一把赵雅英,可赵雅英甩开了李安过的手,毅然决然地贴在了李安过的身前。 程叶新先是一怔,接着阴恻恻地咧嘴一笑,又下令:“湘军兄弟们,把这小娘子也一块料理了!” 赵雅英目瞪口呆:“你,你怎么能这样!” “就算你能到春秋城那又怎样,就算你死了又怎样,功劳,奖赏,都没我的份,倒不如一了百了,我就算因此受了惩罚,栗康那家伙也得不到任何功劳!”程叶新积怨已久,加之浩江城被围苦不堪言,现下已经不顾一切。 “杀!”程叶新狞笑高呼。 程叶新不怕受罚,可云国士兵们犹豫不已,毕竟倘若真的亲手杀死了风国的贵族,他们以后肯定没有好下场,所以即使程叶新下了令,枪声却久久出不来。 “开火啊!你们都聋了不成!”程叶新愤怒了,好些个云国士兵被吓了一跳。 “砰!”不知是院墙上的哪个夷犹的兵卒紧张手抖,触发了火铳的引信。 赵雅英惊愕之间,忽然被人拉了开去,还未等反应过来,一抹温热鲜血洒到了她的脸上。 是李安过将面前的小殿下拉了开去,挡下了那颗朝着赵雅英射过来的铅弹,铅弹打在了他的肩头,顿时鲜血淋漓。 “啊...”赵雅英心房一紧,大张着嘴不知所措,李安过捂住了她的嘴,朝她笑了笑:“别怕,下官会拼死保护公主。” “打得好!再打!”程叶新一击不中,再次下令,可这时,他忽然感到周遭传来一阵炙热之感。 方才李安过生的那把火已然绵延到庭院的四处草地之中,燃起了一切能燃烧的物事,火光越烧越高,逼得趴在府墙上的云国士兵退了出去。 “他们看不见动不了手,你们也看不见么!快料理了此二人离去!”程叶新望不到扶墙之上持着火铳的手下,转而朝着随自己入院的云国兵卒咆哮道。 “刷刷刷”云国士兵们抽出了身上的刀。 “等一下!”李安过抬手高声道。 程叶新皱了皱眉,喝住了正欲大开杀戒的云国士兵。 “放了我们的公主殿下,我跟你们走,任你如何处罚都行。”李安过对程叶新道。 “我现在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程叶新摇头道。 李安过说:“浩江城中潜入了百十如我一般的风国人,杀了我只是少了其中之一,你们日后一样不得安宁,放了公主殿下,我跟你们回去,我会告诉你,我的同伙都藏在哪里。” “李安过!”赵雅英鼻尖一酸。 程叶新思索了片刻:“好,念在你还有那么一丝用处,用完了再杀也不迟。” 李安过高举着双手,朝程叶新缓缓地走了过去。 “把风国小公主抓起来,咱不再伺候了!扔到地牢里去罢。”程叶新对围住二人的云国士兵说道。 云国士兵们得了令,上前狠狠地钳住了赵雅英,李安过仍径直地朝着程叶新漫步前行,程叶新道:“你过来干什么?站着别动!把你腰间的武器扔了,然后...” 程叶新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瞠目结舌,缓缓地低下了头,望向了自己的腹部,一道触目惊心的的切口从他的腹部一直划到了他的左肩。 所有的云国士兵惊骇万分,因为李安过此刻正弓着身突到了程叶新的身前,他的手中,扬着一把长刀。 这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在场的云国士兵们无一反应过来,眼利的至多只看到白光一闪,他们连李安过何时将刀□□,又是如何把刀□□杀了程叶新都没看清楚。 直到这时大量的鲜血才从程叶新的身上喷涌而出。 “是,是拔刀术!”不知是谁失声叫喊,李安过绕过了身,朝着边上的一名云国士卒疾驰而去,那名云国士兵大惊失色,急忙挥刀躲避,他身边的云国士兵反应稍慢,也一同举刀迎击,可李安过还未突至那名云国士兵的身前,突然刹住了脚,回身朝着赵雅英扑了过去。 “啊!” “啊!” 拉扯着赵雅英的两名云国士兵高声惨叫,惊恐地望着自己那空荡荡的手腕。 李安过捂住了赵雅英的眼睛,不让她看这般残忍场面,随后揽着她跃到了一旁,李安过从腰间扯下了一块腰牌,高高举起喝道:“我是锦衣千户李安过,吴昊死于我手!” 李安过手中握着的,正是先前他杀死吴昊之时,从其身上掠下的腰牌。 吴昊的威名在云国军中可谓无人不如雷贯耳,几乎已经成了云国军队的精神信仰,此刻那些云国兵卒见到李安过手中的腰牌,无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个个霎时面如土色。 “哪个不要命的,来试试?”李安过只想碰碰运气去恫吓云国士兵,却未想到真的生效,便继续装腔作势。 那两名被李安过切去手腕的云国士兵还在不住哀嚎,云国士兵更是惶然无比,虽然人数明显占优,却没有一个敢持刀上前,火势已经烧得很旺了,李安过都觉得此时自己热汗直流,他明白此时必须离开府院,不然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热死,他搂着赵雅英,用刀指着那一圈围住他们的云国士兵,然后朝着府门之外走去。 赵雅英被李安过搂着,抬头痴痴地望着李安过,她知道他们此时仍身陷囹圄,脱险更是没边,可李安过的臂膀,却给她带来了一股莫名地安全感,方才李安过的英武行径,像极了他们初见时的那般。 二人来到了外边的大街之上,瞬时觉得凉爽许多,李安过方才的一切作为全靠强撑装腔作势,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他双手撑着膝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忽然就在这时,一个画面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的脑袋如同撕裂般地疼痛。 “怎么了!”赵雅英关切问道。 “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你知道么,我似乎曾经也这么虚张声势过,也是为了救一个姑娘,在那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干这种又糟心又赌命的活儿了!” “是为了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记不起来了,”李安过摇了摇头,“要不然这一次打死也不会为了你来这么一出了,唉,这感觉可惨了!” 赵雅英心一热,支支吾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那些被李安过吓破了胆的云国士兵也纷纷地从总督府中逃了出来,他们在街上失声高喊着:“不好了,程守备被风国奸细杀死了!不好了!” 加上总督府燃起的熊熊烈火,早已引来的城中守卫的云国士兵的注意,不一会儿,街巷中军甲浮现,刀光剑影瞬起,大量的云国士兵涌过来了。 “走,赶紧走!”李安过站起身来,对赵雅英道。 “哎哟!”赵雅英走了没两步,忽然惊呼。 “怎么了?”李安过扭头看了过来,赵雅英苦着脸:“崴了脚。” 李安过气急败坏地摇了摇头,回头背起了赵雅英,赵雅英趴在李安过的背上,看到李安过肩头的伤口因为负重用力过猛而血流不止,痛心得蹙起了眉头。 “疼不疼。”赵雅英低声问李安过。 “唔...”李安过正咬紧着牙关,没有回应。 “都怪我,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赵雅英自责道。 “说什么屁话,你是风国尊贵的王...你是尊贵的公主,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李安过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忽然觉得背上一暖,扭头一看,是赵雅英掏出了她的洁白的丝绸手绢,压在了李安过的伤口之上。 “他们,他们追过来了。”赵雅英回头看着身后不断聚集的云国士兵忧心道。 李安过问:“来了多少人。” “很多,你把我放下来,然后自己逃命吧,”赵雅英对李安过说,“他们不会杀了我的。” “做梦,我救都救了,哪还有送回去的道理?他们要将你抓回去,还没问过我同不同意呢。”李安过拒绝了赵雅英的建议。 赵雅英吸了吸鼻子,抱紧了李安过。 “别怕,”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巨石塔楼,李安过心一动,加快了脚上的速度,“他们有千军万马,我们也不惧怕。” 云国士兵已经逐渐追了上来,火铳击发的声音,拉动弓弦的声音,在此时纷纷响起。 赵雅英没有感觉到害怕,只觉得此刻若是能和李安过死在这里,那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李安过高声吼着,拼命地朝着那石塔发足狂奔。 “快了...应该快了...”赵雅英听到了李安过嘴里不住喃喃着。 “差不多了,差不多该来了。” 火铳的声音越发猛烈,箭矢也不住地落在二人的身边。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整个地面猛地一颤,李安过站立不稳,跪了下去,他喜道:“来了!”当下爬了起来,继续狂奔。赵雅英先是听到了身后的云国士兵们纷纷尖声惊叫起来,接着,是气势磅礴的隆隆水声。 云国士兵们回头望向了巨响的来源,可看不到任何事物,他们的眼中,只有一条愤怒的游龙,朝他们席卷而来,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士兵们才想起了逃命,四五百人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一哄而散,可一切都已然是徒劳,一股巨力将他们吸入了半空,连同周遭的街道,房屋,草木,全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面朝着城里肆虐的江水,阙樽嫣双手握在胸前,紧紧地闭着眼睛。 “在想什么呢?”赵离来到了她的身边。 “江水的威力太过强大了,这一回会死很多人。” 赵离微笑:“是战争总得有人死,当你见多了,你就会坦然。” “我见得也不少,”阙樽嫣睁开了眼,她叹息道:“我还担心李安过和公主。” “时间应该足够他们到安全的地方了,他们一定会没事的。”赵离嘴上这么说,心中也是担忧无比。 “苦啊!我怎么就忘了她的叮嘱,我应该等到全然安全再发出信号的!”李安过觉得自己积攒了二十载的一身的洪荒之力都在此刻全然爆发出来,他没有一丝空闲去回头观望洪水的来势,自顾背着赵雅英一路没命地狂奔,终于在水龙袭来之前冲进了那座巨石塔楼。 当他登上塔顶将赵雅英放下之时,只感觉自己浑身的精力被掏得一干二净,他冲着赵雅英笑了笑:“行了,有惊无险。” 赵雅英探出塔楼,望着城中的水流,也是大感侥幸,禁不住也笑了出来。 “你说你奇不奇怪。”李安过斜靠在墙上,冲赵雅英来了这么一句。 “我?”赵雅英指了指自己,“我怎么奇怪。” 李安过伸出手指,从赵雅英的脑袋指到脚尖:“当个女孩子家有什么不好,平素里非得扮作个娘娘腔。” 赵雅英用袖子打了李安过一下:“有很多原因啊!” “哦?说来听听!” “比如说,比如说我要混出宫去玩。” “还有呢?” “又比如说,这些玩意儿,太繁杂了,捣鼓个都要搞个半天。”赵雅英指着自己的凤钗手镯,对李安过道。 “你在后宫里,侍者万千,太简单了。” “你当这是吃大锅饭么,就算侍者再多,也得一样样来啊。”赵雅英笑了出来。 “得得得,还有呢?” “还有...”赵雅英脸一热,“还有就是你啊。” “我?”李安过险些从地上蹦起来,“怎么扯到我身上去了!” 赵雅英声音低得跟个蚊子一般:“我怕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会有隔阂。” “你是怕我会变得跟宫里的宦官宫女一般唯唯诺诺俯首帖耳。”李安过乐道。 赵雅英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虽然混得差了点,那还是见过世面的。”李安过笑道。 赵雅英红着脸,抱着双腿坐在对面,没有答话,李安过爬到了她身前张眉努眼,端详起这位小殿下来。 “你干什么?”赵雅英惊得往后挪了挪。 李安过摆弄着一张坏坏地笑脸,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了柔柔的涟漪,他退了回去,朝赵雅英礼道:“公主殿下倾国倾城,小臣今日能得目睹,实在是三生有幸。” 赵雅英被李安过逗乐了,她笑道:“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今天可丢人了。” “那甚好。”李安过回到墙边再次坐下,可这个时候,突然塔楼猛地一震,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赵雅英被颠得趴到了一旁。 李安过探出头去,只见洪流卷着数块房舍残骸撞到了塔楼之下,那些残骸保不准是哪家院落的府墙残块,可体积太大,生生地卡在了塔楼和街道中间,一时将洪水的流向堵了个严实,然后边的水流仍席卷着无数杂物流过,就这样后物撞前物,最终的力道,可都到了塔楼之上。 “这塔怕是待不下去了!”李安过扶着墙壁,伸手去拉赵雅英。 “那怎么办?”赵雅英无助道。 李安过环视四周,塔楼附近一片狼藉,再无结实的避难去处,对面地势稍高,楼宇大多完好,可是中间隔着滔滔水流,根本无法过去。 “没办法,只能祈祷上天庇护了。”李安过拧着眉毛,此刻他终于拉住了小殿下的手。 大水不断,每当其捎着一件巨物袭来,塔楼便随之剧烈震晃,李安过心急如焚,可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受命的人,他开始四下张望塔楼之中,想找些能够漂浮起来的物件,届时倘若塔楼受力至限崩塌,他们还能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啊!”李安过身后的赵雅英一声尖叫,可叫声随即便被一声刺耳的撕裂之声掩盖,塔楼终于不堪重负,几道手臂粗的裂痕从其中间忽然蔓延,将李安过和赵雅英隔了开来,瞬间裂痕处便透入了白光,整个石塔楼,被洪水和其带来的废墟撕成了两瓣。 眼瞅着赵雅英要随着另外一半塔楼砸入洪流之中,李安过眼疾手快,忙将她抱到了自己身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赵雅英原先站着的地方,已然是空空如也。 “你的运气向来这么差么?”李安过将嘴贴到赵雅英的耳边嚷道,他的话还未说完,他们的足下也剧烈地抖动起来。 “这边也要塌了!”赵雅英吓得面色惨白。 “这不没塌么,你别乌鸦嘴!” 剩余的半边塔楼也逐渐倾斜,朝着底下的洪水靠了下去,幸运的是,在离水面还有三丈多高之时,塔楼废墟停住了它那汇入洪流的势头。 “吁,侥幸也!”李安过长出一口气。 “啪啦!”“啪啦啪啦!”倒了一半的塔楼忽然发出了让人觉得不详的声音。 “咱们都别说话了吧...”赵雅英几番折腾,如今几临崩溃。 “你现在不也说了了么!”李安过知道,这剩余的一半塔楼,无法承受如今自身倾斜的角度,应该... 还要从中间断裂开来一次。 李安过回头呼唤赵雅英:“快,快到那头去!” 二人迅速地往原先的塔楼底下而去,可刚走了几步,李安过的脚下便裂了开来,他心惊不已,当即朝前跳了一步,可后面的赵雅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觉得双腿一空,当下直勾勾地往下坠去。 赵雅英绝望之际,她的手忽然一紧,是李安过回头抓住了她。 “怎么办,怎么办!”赵雅英吊在半空中,流出了眼泪。 “我哪知道!”李安过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周围,水流不住冲刷着石塔的地基,如今整座石塔,只剩下了他身下一圈的石面。李安过受伤的手拉着赵雅英,时间一长便有些坚持不住,只觉得自己的一条胳膊就要被撕裂开来一般,他紧咬着牙关,不顾喷涌而出的鲜血,将赵雅英慢慢地拉扯上来,可是就在他快要将赵雅英拉上脚下这塔楼最后所剩的石台之际,李安过发现,自己身下的石面,并不能站两个人。 “这儿太窄了,只能站一个人。”李安过道。 “我...我不会水!”赵雅英还道李安过是要放手。 “谁说我要把你丢下去了,我会!”李安过最后出了一把力气,将赵雅英扯了上来,在赵雅英爬上石台之际,他一翻身,扑通一声落到了水中。 赵雅英扑上石台,还未回过身来,却不见了李安过的身影。 “李安过,李安过你在哪啊!” 石台下的水中忽然哗哗作响,李安过从中探出了头来:“这水,真他娘的冷!” “你!” “你什么你,你看看你身下,能站两个人么!要不换你下来!”恰好面前飘过了一条也不知道是哪里断裂的木梁,李安过急忙爬了上去,扛着奔涌的水势,然后划着水回到了石台边上。 “你这样会被冻死的。”赵雅英在石台上俯下了身子。 李安过嘴里冒着白气:“也没地方去了,我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和水流抗衡,听天由命吧!” “李安过。”赵雅英轻轻地唤了声水下边的李安过。 “呃,怎么了?” 赵雅英兀自想了想才道出疑惑:“这里到处都是云国士兵,你这么进城来找我,你不怕死么。” “怕!”李安过干脆地回答。 “还有刚才...刚才在总督府里面对那些云国士兵...”赵雅英又道。 “那时更怕,我都快吓出尿来了,要不是前边顾着死撑后边顾着逃命。” 赵雅英说:“但是你还是进了城,还是来找到了我,为什么?” 李安过回道:“进城是因为阙姑娘执意要进来,刚刚救你是...” “是什么?” 李安过无言,他对赵雅英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多时候就是这般,明明事前怕得要死,真正临了场反倒不怕了。” 赵雅英轻声叹道:“我倒不能做到像你这样,倘若我能勇敢点,早日鼓起勇气去当面找云国陛下道歉,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也不会连累了你们。” “你性子若不是天生这般,就不要强求,我哥在我小的时候告诉我,有些时候胆量是要契机的,胆怯和勇敢,只在一念之间,而这一念,有的人历事一遭就能转变,有的人穷极一生,都还是那个怯声怯气的自己。” “那你呢?” “我,我就介于两者之间吧,”李安过说,“我可胆小了,你若久识我你会发现,出了事我准跑得最快,你今儿运气好,恰好碰到我逃不掉,只能背水一战。” “那今天这个不正常的李安过,那时想些什么呢?” 李安过划拉了一下水,回头瞪着赵雅英:“你哪来那么多问题,真当我是百事通了?” “不是,我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方才所说的一念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救出去,心中有着这道坎,那胆怯就被拦在心里出不来了。”李安过想了很久,才对赵雅英说,“你如果真的要练胆子,不妨日后在做事前好生地去思考,是为了什么而在做这件事,或许有着那么个念想支撑着,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为了什么而做...”赵雅英喃喃自语。 还未一个时辰,二人在生死之间便已然走了数个来回,李安过方才一身的热汗被冷水浸了多时,浑身筋条不觉间紧绷,疼痛欲裂,李安过一惊,忽然发现此时自己已经不能动弹,困意也在此时袭来。“我也不懂,跟你也说不清楚,”李安过道,“我好困,我想歇会。” 虽然南方没有北方的那般寒冷,可现下毕竟还是冬日,此时的水温,冷得刺骨,李安过强撑了许久,发现自己的四肢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冷水给他带来的伤害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剧。 “不行!你千万别睡着,你睡着就醒不来了!”赵雅英看到李安过如今的模样,一时急了。 “我脑袋都迷糊了,是真的想睡觉。”李安过露在水面上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颤抖着,赵雅英伸出手去拉李安过,一股极寒的气息霎时从李安过的身上流到了她的手中。 “哎你好吵,你就让我眯一会,我真的又困又累!” “别睡觉,别睡,求你了!”赵雅英如今才发现李安过的处境如此糟糕,不禁快哭了出来。 李安过吃力地抬起头来,无神地望着赵雅英:“那,那就再陪我聊聊天,分散下我的困意。” “我,我跟你聊什么啊...”赵雅英抹了一把泪。 “刚不也说了这么久么,胡天海地,侃啥都行。” 赵雅英呜呜的哭了出来。 李安过指着她笑了笑:“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 “为何?” “以前你,什么时候都一副嘻嘻哈哈的死样,”李安过颤了颤,“自从绿音阁的那件事后,就没见过你那没心没肺的笑容。” “想念啊!”李安过抬起手来,轻轻地将赵雅英那擦泪的手从脸上拿下:“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哭,刚还满口说着要勇敢些。” 赵雅英哽咽着,她连续憋了几次气,最后还是忍不住再次哭出:“我,我做不到,我好害怕。” “你怕什么?” “怕...怕你死掉。”赵雅英道。 李安过强颜欢笑:“我自己都没开始害怕,你倒先害怕起来了。”他将左手伸了上去,轻轻地放在了赵雅英的嘴边,将赵雅英的嘴角轻轻地往上推着。 “来,笑一个。”李安过颤声道。 赵雅英狠狠地闭上了眼,逼着自己去酝酿情绪。 李安过将手从小殿下的脸上拿开,此时赵雅英的嘴角仍然上扬着。 “这就对了,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糟糕的事情,是不会过去的。”李安过说着,左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此时他的视野正在不断地模糊,变黑,他浑身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流逝出去,最后剩下的,只有无尽的严寒。 李安过的面庞一暖,赵雅英一滴热泪滴到了他的脸上。 “真暖。”李安过闭上了眼,缓缓地沉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