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忠被拘的消息很快传到家中,覃氏急得六神无主,眼泪哗哗地往下流。虽然邢忠平日没什么用,好歹是一家之主,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们孤儿寡母过日子,实在是太凄凉了。 邢岫烟握着覃氏冰冷的手,劝道:“娘,爹只是被叫去问话而已。人又不是他杀的,没事的。” 篆儿也道:“夫人,没准过两日就放出来了呢。” 覃氏抹着眼泪道:“管他是不是凶手,一进了衙门,还不掉层皮。” 篆儿道:“没事啊,老爷皮厚。” 覃氏禁不住一噎,想了半天,道:“就算皮厚,掉了也疼啊。” 篆儿道:“要不要先去买上几块药膏,等老爷回来用?” 邢岫烟颇有些哭笑不得,对覃氏道:“娘,你要是不放心,待会儿我去给爹送饭,顺便看看他。” “你敢去衙门啊?”覃氏不敢相信。 邢岫烟笑道:“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去不得的。衙门还不许女儿给父亲送饭了?” 覃氏道:“你一个人去,娘不放心啊。” 邢岫烟问:“娘,要不你也一块去?” 覃氏立刻道:“让篆儿陪你一起去。” 邢岫烟一笑:“对了,娘,最好备些银子,上下打点打点,这样爹在牢里也可以过得舒服一点。”不是她认为此地县令是个贪财的昏官,只是电视上书上都是这么说的,有备无患。 覃氏转了两圈,又淌下一串眼泪,咬咬牙进屋内开了一个箱子,里面还有第二个箱子,一直开到第五个箱子,才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崭新的银票。 “这是当掉东西的一百两银子,你,你省着点用。” 邢岫烟有点僵:“没有零钱么?这一整张花出去,攒下的银子可都没有了啊。” 覃氏道:“零碎的都花了呀,你也知道你爹的臭毛病,这张银票要不是锁着,也保不住。” 邢岫烟道:“那么我和篆儿去银庄换成几张数额小一些的,我拿一张,剩下的还交给娘锁着。” 覃氏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还是烟儿你想得周到。” “娘是太忧心,没了主意。” 覃氏稍微减轻了一点悲伤的情绪,揉揉额头:“你万事小心,我躺一会儿,头疼得厉害。” 邢岫烟让篆儿服侍覃氏睡下,给她一串钱,道:“去雇一辆马车在田庄门口等着。” 篆儿悄声道:“姑娘,真的要去呀?” 邢岫烟知道她年纪小,到了衙门这地方肯定害怕,便道:“你跟在我身后,不说话就行。如果实在害怕,就待在马车上,不用下来。” 篆儿挺胸道:“不行,我再怕,也不能让姑娘一个人。” 邢岫烟抿嘴笑道:“那么,快去雇马车罢。” 篆儿点点头,拿着钱先走了,邢岫烟略微整了一下妆容,拿了一顶帷帽,转身出门。 春天的阳光洒在身上,乍暖还寒,田庄四周都是青青的颜色,展现着新生的生命力。就是在这一个万物复苏生长的季节,有一个人失去了生命。 不知道可淑现在如何,父亲去世,对她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与继母本就不和睦,今后的日子恐怕会更难过。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怎么的,邢岫烟走到了内湖边上。湖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湖边青草离离,野花星星点缀。任谁也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 官差来过这里,松软的泥土可以看到许多深深浅浅的脚印,邢岫烟信步走着,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不远处的浅水中,反射着镜面一般的光亮。邢岫烟走过去,那光亮太刺目,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如果想拿到,必须脱了鞋袜涉水过去。 天气不算冷,水也不算深。邢岫烟只考虑了片刻,就选了个干燥的地方脱下鞋袜,准备下水去拿。 “邢姑娘,是你?” 邢岫烟被吓了一跳,来不及穿回鞋袜,光着脚站起来。一人背着光从青草深处走来,身后光线折射,神彩熠熠。万千光彩之中,他的容貌渐渐清晰,眼眸如星,唇痕浅淡。 是言泓! 邢岫烟恍然,田庄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是该回来的。脑中灵光一闪,邢岫烟忽然想起来了,为什么会觉得言泓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原来他长得像大学时候认识的学长,陆长歌。那一次学生会布置露天舞台,陆学长回身一笑的时候,身后折射出的光线,也是如此明亮有神采。 邢岫烟发怔的样子令言泓皱眉,刚发生凶案,别的人对此地避之不及,她一个姑娘家到这里来做甚他低头一看,两只俏生生的小脚踩在黑色的泥地里,越发显得白皙鲜嫩,雪藕一般。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邢岫烟的脚。耳边一热,言泓偏过头去,用力地咳了咳。 邢岫烟起先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后面一想到自己赤着脚,恍然大悟,连忙坐下来把鞋袜穿好。再站起来面对言泓的时候,因着刚才的事情,有些发窘。 言泓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总不能一直沉默不说话。他问道:“邢姑娘怎么会到这里来?” 邢岫烟道:“本来想去办些事情来着,想东西想得出神,就走到这儿来了。言总管呢?” 言泓的回答非常简单:“来看看。” “哦。”邢岫烟轻轻应了一声,两人又沉默下来。邢岫烟捏了捏一角,想起了刚才下水的目的,对言泓道:“言总管,你看那水里面发亮的,是什么东西” 言泓的目光准确地落到水中的反光点上,他沿着这点来回走了十余步,未脱鞋袜,径直拨开草丛下水去。 邢岫烟嘴巴张了张,想提醒他撩一撩上潞绸袍子,这么好的料子泡在水里,有些不值啊。可是想一想,还是闭了嘴。 言泓走得很稳,黑色锦袍如大片的茂密水草,上面的银色云纹像水草中开放的白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曳。 言泓走到亮光面前,伸手捞出,是一支细长的金簪子,顶端刻着艳艳一朵金色海棠花,花瓣繁复,样式新颖。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么贵重的簪子,却在水里。想必是有人拿它做了了不得的事情,情急之下把它扔了,慌忙逃走。 言泓收起簪子,走上岸来。邢岫烟问道:\"言管事,是什么东西\" 言泓亮出手里的金簪子,邢岫烟心下暗惊,怎么这里面,还有她的事情,秦暮之死,不简单啊。 \"你认得它。\"言泓道。 邢岫烟犹豫不决,这只是她的猜测,说出来不好罢。 “你不要撒谎,也不必遮掩。”言泓声音平缓如镜湖,却给人以无形的压力:“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就是,我自会判断。” 邢岫烟只好道:“我只是听说,田庄中有一个人,吃的用的都比别人精致一筹,她用的东西,别人买不起。” 言泓闻言点头:“我知道了,凶手还没找出,你一个小姑娘别乱跑。” 邢岫烟心里嘀咕:说话这么老成,我实际年龄也就比你小几岁而已好罢。言泓面上嘱咐完,转身就走了,留下邢岫烟一个人在离离青草当中独立。 邢岫烟想起还要去银庄呢,篆儿雇了马车回来找不到人,该着急了。她将垂下的碎发别在耳后,缓缓离开湖畔。 篆儿已经雇好马车,在田庄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了,正当她想着姑娘是不是打了退堂鼓,不再去衙门的时候。邢岫烟款款而来。 “姑娘,我还以为你不去了,正打算退了马车回去找你呢。”篆儿跑过来道。 邢岫烟一笑:“我什么时候食言过?” “好像没有。”篆儿露出两排白牙。 邢岫烟上了马车,吩咐道:“先去银庄,再去县衙。” 车夫得令,一甩马鞭,吆喝一声走了。 关铺头与弟兄们在县衙吃完饭,正打算再去康平田庄里找找有什么忽略了的线索,忽见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浅红色绣梅花褙子,樱色湘裙的姑娘。 他对那姑娘笑道:“这是哪家的女孩儿,莫不是走错了地方,县衙可没有胭脂水粉可买。” 那姑娘也不胆怯,俏生生道:“这位叔叔,小女是来给爹爹送饭的,劳烦您行个方便。”说罢递过来几块碎银子。 原来是个孝顺的姑娘,关捕头推开银子,问:“你爹爹是哪一个?” “邢忠。” “原来是那个倒霉蛋,”关铺头笑道:“他没啥事,估计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多谢叔叔告知。” “小刘,”关捕头回身一喊:“带这位姑娘去看邢忠,别欺负人家。” “头,我哪能干这种事儿。”小刘应了,对邢岫烟道:“姑娘跟我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