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用力闭上眼，等到那股歇斯底里的冲动过去才抬头朝他粲然一笑：“眼睛？眼睛怎么啦？”　　　　他把眉头皱的死紧，对我的敷衍置之不理，眯起的金色眼瞳里警惕意味强烈得能把人割伤：“刚刚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饿得出现幻觉了吧，你。”我望天。　　　　他反唇相讥：“啧，还好没饿出红眼病来。”　　　　脚边被捆得像个毛毛虫一样的大叔因为疼痛而不断抽搐着，眼睛的伤口大量失血，对死亡的恐惧逼得他勉强咽下呻/吟，不断战栗着试图和斗嘴正欢的两人交流：“两、两位大人，求求你们，我身上实在没什么——”　　　　看清绑匪模样的一瞬间，本森的内心简直哔了狗了。　　　　#怎么又是小孩子！#　　#凶残的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　　　　“你技术太差了，再拖下去他就死了。”　　　　“大大大人，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小命，让我干什么我都——”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我微笑着看着他糊满鲜血眼泪的沧桑脸庞。刑讯的技巧我和小黑简直是云泥之别，这种事自然该他经手。暴躁变态狂正在身后恶狠狠地催我滚开，似乎害怕R18血腥场面把我再吓出红眼病来。　　　　他愿意先把眼睛的问题搁置不谈，我自然再乐意不过。乖乖滚到垃圾山后面去，抬头享受地轻嗅着空气中逐渐浓郁的血腥味。　　“……不过你要是死掉了，我倒很愿意替你收尸呢。”　　　　一个小时后。　　　　小黑嘴角挂着一丝愉悦的笑容从垃圾堆那面走过来，随手扯了一块什么东西擦手，深深浅浅的红色把破布整个浸染了，却还是没有擦净。　　　　我靠在垃圾堆上坐得屁股都麻了，勉强往旁边挪挪给他腾个位子：“死了？”　　“差不多。”他在一边坐下，可能因为娱乐活动的关系，姿态少有的放松，“你好像有点失望。”　　“哈。问出什么了？”　　“只不过是个垃圾，被人撵出来的。我们方向没错、实力很强，就这些了。啧，太弱了真没趣呀。”　　　　活泼的语气助词都跑出来了，看来心情真是相当不错。我恶趣味地泼他冷水：“那我遇见你的时候算怎么回事？”　　他的脸一下子黑了，暗金色双眸压抑地眯成一条缝：“嘁。”　　　　人的实力并不是固定的，而是在某个区域上下浮动。　　人数多少、能力的克制、偷袭得手、发挥是否良好和个人运气就像彼此碰撞的弹珠，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影响着战斗结果。像今天的大叔，明显就是个反面教材，教科书级别的幸运E。　　　　“事情处理完了，别再转移话题。”他很快调整了情绪，紧紧地盯着我。“眼睛，是病吗。”　　　　“啰嗦。”我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懒洋洋地晃着腿，“不是啦，刨根问底很没品的。——临时搭档而已，小黑不也没告诉我名字吗？”　　　　他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嘛，”我心里一动，笑眯眯地伸手拍下他的肩膀，“等到真正成为同伴的时候，来交换秘密吧！”　　　　“同伴……啊。”　　他靠在垃圾堆上，唇紧紧抿着，眼睛毫无焦距地凝视着灰蒙蒙的远方。　　　　--------------------------　　　　休息过后，跟在小黑的屁股后面继续往正确的方向进发。　　　　上路已经快要一星期，人明显变少了，连带着弱肉强食的场面似乎也看不见了，与之对应的是个体实力的大幅上升，似乎每一个人都让本能低语着危险和警惕。　　能赤手空拳让幼年的喰种感到致命威胁，我发现这里的武力设定似乎有点迷。不过还好，那些强者对我和小黑两个小屁孩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兴趣。　　　　早知道在外面先吃饱了。我有点后悔地扯扯头上的破布，把脸遮得更严实了些。　　　　小黑低低嘁了一声：“你的嚣张哪去了，嗯？”　　　　“此一时彼一时嘛。”快跑两步跟上他，有点紧张地攥住他衣角，“你不觉得这里的人强得变态吗，好奇怪。”要是我在全盛阶段就好了，除了有马贵将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唉，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他僵硬地盯着我的手三秒钟，我善用年龄优势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变态别扭地移开视线，声音有点干巴巴：“别惹他们就行。不会主动攻击小孩的，太掉价。”　　“哦哦那你当时……”　　“啧，你闭嘴不行吗。”　　　　感受到他语气里深深的嫌弃，我瘪瘪嘴不说话了。既然现在要抱大腿，还是顺毛捋的好。　　　　于是两人复又沉默地赶路。　　风从垃圾之间的孔隙里钻进钻出，发出调子古怪的呜呜声。　　　　“……我，嗯，抢过他们小团体的东西。”　　“哦？”　　“那些垃圾就缠上我了。”　　“嗯。”　　“我杀了几个，但一直没时间找吃的。”　　“啧。”　　“嘁，那种货色我本来可以全解决掉……”　　“哈。”　　　　嘲讽归嘲讽，我听得出来他语气里那种强大的自信和遗憾。他是真的觉得要不是对方以多欺少，跟他拉锯战害他体力透支，他可以一个一个把他们全都杀掉。那种看待弱者生命如同蝼蚁的漠然态度，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掠食者的样子。　　　　我弯弯唇角。他发现单打独斗的劣势后后邀请我成为搭档，我后来逐渐接纳他，却是因为这种熟悉的、同类的气息。　　　　狮虎扑杀猪羊不以为意，却又享受着那种残忍的欣悦感。　　和其他人类比起来，他更像是我的同族。　　　　“你就是因为这个邀请我的喽？”明明前一天还被我撵得到处跑，发现有利可图时态度就转了一百八十度，该说真不愧是你吗。　　　　他没有回话，我也就不再问了。　　　　因为什么，飞坦自己也想过很多次。　　　　很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浅显到所有人都懂的道理：这里是流星街，水和食物就象征着生命。　　她是外来者，但不可能毫无所觉。　　　　对方把珍贵的资源丢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有一种像是被大锤砸中的不知所措和惊慌感。嗯，像是中了头彩那样的不真实和轻飘飘的悸动，但又不仅是因为食水。　　　　从来没有人这么轻易地把生命交付给他。　　　　——即便他后来才知道，那并不是她的生命。　　　　------------------------------　　　　这天傍晚的时候，站在高高的垃圾堆顶端，已经能隐隐看到不远处反差强烈的整洁街道。　　　　我不由激动地打个唿哨：“到了！”　　　　明明是熟识的景象，现在却有一种久别而归的沧桑感。身边一直沉默的小黑着迷地看着那些截然不同的精巧建筑，眉目阴沉，紧抿着唇一眼不发。　　　　我跳下垃圾山，回头看他：“走啊！”　　他高高地俯视着我：“喂。”　　“嗯？”　　“我总有一天会出去的。流星街的外面，全世界想去哪里都可以，想要什么都能下手抢到！”　　“啧啧，真是志向高远——那你还站着做什么？”　　　　他摇摇头，还是没有动。　　“现在不行。”现在，还是太弱，太弱了。　　　　“？！！你突然说什么啊？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　　　　“我只答应送你到中心街区呀。喏，”他抬抬下巴，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狡黠笑容，“不过你出不去的。我不清楚你的实力，但在这里，比你强的人太多了。”　　　　他说的没错。我头痛地揉揉额角，心道再活一次怎么就净是糟心事儿，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金木啊。　　　　小黑三两步从垃圾堆上跳下来，又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阴沉狠辣的模样，一脸的苦大仇深简直让人想上手打他。　　　　#您的好友暴躁变态狂已上线#　　　　他远远地站在垃圾堆那一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喂，你小心点，脸不要露出来。”　　　　“知道了老妈子。”我抓狂地直揉头发：“该怎么办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啊！小黑你再陪我一段又不会少块肉！”　　　　他滞了一下，就在我满心以为他改变主意的时候，小黑阴沉沉开口：“我叫飞坦。”　　　　“诶，这名字好像是比希尔真实一点。所以小黑你再陪我一段嘛？”　　　　“不是小黑是飞坦！下次再叫错就杀了你！！！”　　他怒瞪我一眼，然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绝情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飞坦，飞坦。”嘴里玩味地咀嚼着，“啊啊，这个时候把名字给我，是害怕不能再重逢吗？”　　　　这么一想还蛮可爱的呢。伸手把遮掩物往下拉了拉，是不是该找人问下情况呢？　　正好，肚子饿了呢。　　　　这么看来他走得恰恰好，我漫不经心地想着。往回稍微绕一段路，再小心地避开强者就没关系了吧，既然要离开这鬼地方，不在无秩序的灰色地带开始最后的狂欢怎么行呢？　　　　啦啦啦，开饭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