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二区的底层人民都觉得,日子越来越艰难了。 以前二区虽然强者辈出,但是只要一出头就会被黑帮招揽走,余者也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中心街区挤。谁愿意一辈子呆在垃圾堆里?对真正的强者来说,二区最多只是一个暂时的跳板。 这样一比较,库洛洛·鲁西鲁就显得很另类了。 “那小子把六区的窝金也叫回来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嘻嘻,人家前几天才看到窝金大人呢,离开二区一直往南去啦~” “南边?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 “人家怎么知道呢,我和窝金大人又搭不上话。”娜娜子在阳光下欣喜地翻动着涂好了指甲油的五指,心满意足地看着那光彩熠熠的浅粉色,“嘻嘻,真是可爱的颜色呀~” 鲁扎暗骂一声,面上却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首饰来:“这样的美人应该好好打扮才对,娜娜子小姐,你看这个吊坠,我刚从收殓铺换来的——” 眼前一花,手心里的吊坠刷地消失了。面前的娜娜子娇笑着在胸前比划:“果然很配人家哦~一开心就想起来,之前窝金大人离开的时候好像也很开心呢,兴奋得迫不及待了呢嘻嘻嘻嘻。” “迫不及待……南边有什么强大的念能力者吗?” 娜娜子暗暗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进一步提醒道:“听说有一个凶残的变化系很出名呢,嘻嘻,人家好害怕~” “凶残的……变化系……飞坦?”鲁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库洛洛那个家伙,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他掀起帘子,一言不发地从娜娜子的小屋里走了出去。 娜娜子不满地嘟起嘴唇:“什么嘛,一言不合就甩脸子给人家看。”她看看阴沉下来的天色,惋惜地把淡粉色的指甲从窗外收了回来,“一点都比不上库洛洛大人呢。” ----------------------------- 我穿着严严实实的黑斗篷坐在窝金肩膀上,兜帽拉下来盖住脸,像是一片安全感爆棚的夜空。 习惯了坐姿以后,我心情复杂地发现以前的老毛病似乎露出了尾巴。 之前每次跟金木月山一起出去,或者在之前,还没有遇到他们的时候,每次坐车都会忍不住犯困。 有规律的微微晃动搭配上引擎的低声轰鸣,简直是最好的催眠曲。旁边有陌生人的话尚且还能保持清醒,如果是金木的话,简直像晕过去一样秒睡,醒的时候总觉得骨头软得像面条一样,半梦半醒之间还要接受月山的嘲笑。 他总爱从副驾驶座回过头来讽刺我,不惜放弃多语种的口癖也要让我听懂:“睡得像头猪一样,这可不是淑女的所为。” 我一般理解为吃醋了,浑身懒洋洋地不想搭理他。 金木在旁边无奈地打圆场,带着一点点好笑:“可能是晕车吧。习君不要再说了。” 但我不是晕车,我就是想睡觉。金木一开口,睡意更浓了,连月山的嘴炮都吵不醒我。 ……再次坠入黑甜梦乡。 前座月山的声音忽远忽近:“醒醒……” 厌烦地拿后脑勺对着他。 声音清晰了些,有点无语的样子。“莉莲,别睡了。” “你好烦啊……”我迷迷糊糊地嫌弃他,“到地方了?” “还没。大概还要三个小时左右。”但是窝金说他想去方便,刚刚你一动不动还把他吓了一跳以为不小心把你颠死了。 “唔……” “莉莲?别睡了,马上就到了呀。” “……” “弗里嘉?” “……我没睡。” “那就好——要是你能把眼睛睁开就更有说服力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平稳舒缓的呼吸声。飞坦长出一口气把熟睡的小伙伴接在怀里,示意窝金快去快回。 她的兜帽有点滑落了,苍蓝眼睛紧紧阖上,长而卷翘的睫毛、散落的淡金碎发搭配瓷色的肌肤,那种安谧又天真的神情,像不知世事之苦似的,有一种流星街极其稀缺的脆弱之美。 让人想狠狠打碎,看残尸四溅、汁液横流的激发恶欲的美。 但她不是那样的。天真、安谧、脆弱、不知世事,这些词语都不属于她。他知道这是最外一层伪装,就像她对窝金做的那样,把这个极具欺骗性的外壳用地得心应手,乐此不疲。 这楚楚可怜的表面一层,下面还有一层,一个顽劣、淘气、好奇又爱撒娇的小孩子,像是被父母疼宠着长大的,活泼又外向,懂得怎么讨人喜欢。他很习惯这样的她了,但是他知道,这不是。 再下面、再下面一层…… 两年前他窥见就过一点点了。短暂的分别前她允诺过,等再熟悉一点,就来交换秘密吧。 你的秘密,会是什么呢? 窝金回来了,看见她还毫无知觉地睡着,不禁咧咧嘴。飞坦抱着她,丝毫没有交过去的意思:“走吧。” 三人迅速地消失在地平线上。良久,埋伏在这里始终窥视的鲁扎从垃圾堆里缓缓爬出来,急促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定定凝视那远远不可见的背影。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女孩的睡颜,贪婪又迷醉。 ------------------------------ 大步走在前面的紫发女生,十岁左右的样子,冷冰冰的脸庞上还残余着一丝稚气。 库洛洛在二区经营得很好。这里不像流星街的外围,更靠近中心街区,甚至还有残余的街道和建筑。窝金把我们带到了最高的建筑——一栋充满强烈向上感的哥特式教堂里,灰蒙蒙的阳光从高高的四色琉璃的拼接玫瑰窗上投射进来,在地面上显出一块美丽又跳脱的彩色倒影。 教堂中央是一扇庞大的落地窗,五颜六色的碎玻璃拼成圣母像的样子。窗前神父的祈福台已经不知去向,无人打扫的角落积满了灰尘,却依然能依稀想象出尚未荒废时,她是如何痛苦而温柔地注视着身下虔诚祷告的信徒。 “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惟喜爱神的律法,昼夜思想,这人便为有福,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 我低声笑了笑,对飞坦摆摆手,跟着这女孩走上了老旧的旋梯。 大理石雕琢的石阶给人一种永不腐朽的感觉,衣角带过的风激起上面的纤尘,在最后一束夕光下拼尽全力像钻石一样闪耀着。 脚步声啪嗒,啪嗒。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微微的迟疑。“玛琪。” “弗里嘉。还请多多关照。” 她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二楼的采光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东边的屋顶有一半倾塌了,厚厚一层砖石碎屑散落在地面上,抬眼便是外面寥寥暗沉的天空。我看着天花板上那个圆形的大洞总觉得莫名熟悉:“窝金打的?” “……太暗了。” ……好吧,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玛琪在第四扇门前停下来示意我:“这间可以吗?” “都可以的,多谢啦。” 她手上轻微动作,生锈的门锁拉着长腔不情愿地弹开了。玛琪对我点点头转身离开,显然没有热情洋溢地传授经验的意思。 我伸手把沉重的木门推开,久未运转的轴承让这项工作显得有点费力。 小屋里没有窗户,显得黑漆漆的,这显然不是被设计出来住人的屋子。我伸手摸了摸墙面上镶嵌着的积满灰尘的烛台,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大厅里到处遍布着圆形的玫瑰窗和细长的柳叶窗,几乎看不到墙面,以期让信众们感受到天国的光明和五彩斑斓。至于周边小房间的采光,显然相对之下被忽视得很彻底。 我隔着栏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楼大厅。教堂中央放上了一张极大的长桌,应该是作为餐桌使用的。 门扉吱呀一声闷响的声音。飞坦皱着眉头出现在了大厅里,抬头看见我蹲在二楼歪着头看着他,微微怔了一下。 我干脆直接跳下去落在他面前:“怎么了?” “库洛洛不在。” “那就——四个人?” “还有派克诺妲。她负责晚饭。” “挺熟悉嘛。”我观察着他的神情,“很烦躁的样子,我猜不在的不止库洛洛一个?” 他低低嘁了一身,把长桌下的椅子拉出一把,坐上去一副等投喂的样子,任凭我怎么逗他都不说话了。 无趣地耸耸肩:“那你把我的那份吃了好了,我出去逛逛。” “不用等我回来啦~” 他像赶苍蝇一样摆摆手,示意我赶快滚蛋。 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悠了半天。回去的时候夜色己经很深了。教堂的大厅里不知是谁摆上了蜡烛,映照出桌边相对无言的二人。原本整洁的餐桌一片狼藉,丢满了吃空的盘子。我禁不住默默同情了一下那个叫派克诺妲的苦命成员。 原本坐在餐桌边的金发女性,有着一副超越年龄的曼妙女性身材和一个略显突兀的鹰钩鼻,看见我后站了起来,微笑着点点头:“你好。” 我有点好奇:“你在等我?” 她上前两步,伸手想摸我的头:“是的。我是派克,飞坦跟你提过我了——” 就在她的手将要落下的前一秒,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大脑里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颤抖着,无声地尖叫。不可以——不可以被这个人碰到—— 我压抑住胃里的不适感,条件反射地迅速往后退开。她见状一怔,居然跟了两步试图碰上来。 坐在餐桌另一边的飞坦眯起眼睛站了起来:“派克。”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手站直了身子,面上有些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太可爱了,有点克制不住……” 飞坦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下次。” 既然他决定揭过,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种不详的预感虽然强烈,但并不像杀机。只有触碰才能生效的话,制约未免太大了,只要小心应对就好。 不过初次见面就毫不迟疑地对我出手,动因到底是什么呢? 我拉下兜帽,一言不发地坐到飞坦旁边的位子上,尽量离这个派克远远的。 飞坦把一个杯子推过来:“我没碰。” 我看着容器里清澈见底的液体,心头一动,轻轻抿了一小口。 啊,果然。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看来我真是相当不受欢迎……” 把那杯水推得远远的:“我猜二区或者中心街区有一个念能力者,擅长各种特殊的迷药?” 芒刺在背的感觉。抬起头,看见玛琪在二楼的栏杆旁冷冷地看着我。 ——好像,有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