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也未曾意识到,这就是我们关系破裂的开始。如果那时候的我能再成熟一点点,都不会喊出那样的话,只可惜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自从我知道我去霍格沃茨上学就需要认我最讨厌的叔叔做父亲之后,这所学校对我就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相反,它变成了某个令人伤痛的符号,使人心生抗拒,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在学校面对自己的母亲。然而岁月从来不会在意人的悲喜,时间就像一只鸟一样向后飞去,我在拉文克劳大宅中的最后一段平淡无奇的日子迅速模糊成一个点。匆匆忙忙、浑浑噩噩,仿佛是在眨眼之家,霍格沃茨就来到了我的面前。 不要跟我说什么“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甚至都不要提什么“飞路粉”,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几百年之后的新鲜玩意儿,不属于我的回忆。在我们的年代里,巫师旅行的方式还是那么单一。大部分的父母魔法都很拙劣,只会笨拙地把沉重而巨大的箱子捆在飞天扫帚上,带着子女星夜赶来。而我的母亲自然不在其列,她只轻轻抖了一下魔杖,眨眼间就把我的行李送进了学校,然后带我幻影移形到达城堡。 “好好呆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安排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母亲说。 我不出声地点点头,算是回答。 城堡宽敞巨大,和我想象的一样,可此时此刻依然显得拥挤而嘈杂。开学的前一天,走廊里拥塞着来来回回走动的父母和新生,各式各样奇怪又陌生的口音充斥着我的耳朵。我一个人坐在霍格沃茨走廊里的长椅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喜悦和兴奋,相反却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重复了多年的梦境还是现实。 “请问这里有人吗?”一个细细的嗓音响起。 我没有听到。 “请问这里有人吗?”那个声音提高了一点,似乎胆子大了一些,还透出一丝不悦。 思绪猛地被打断,我抬起头,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我迟疑地问。 “当然,”她露出一点诧异的神色,似乎没有见过像我反应这么迟钝的人,“所以,我能坐这儿吗?” “没、没问题,”我慌忙道,让出更多的空间,“对不起。” 她挑起一根眉毛,诧异的神色更浓了,“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转身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因为我刚才没有听到你说话,”我说,也被她的问题弄得很茫然。 “好吧,那没关系,”她咕哝一声,结束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 朋友,我默念这个词,心中掠过一丝懊恼。这次的小对话毫无疑问是失败的,我怎么会这么笨拙?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对话也无法维持? “你也是新生吗?” “嗯?”我下意识应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对啊,你也是吗?” “是的,”她随口回答,四处张望着,“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好慢啊。” “你在等谁?” “我父母啊,”女孩的视线收回来,落在我身上,那丝刚刚消失的疑惑又出现了,“他们在办新生的手续。你不也是吗?” “呃…唔,是的,”我慌忙回答。其实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她去干什么。 “海莲娜?” 我回过头,看见母亲穿过人群回来了。 “可以走了,”她对我说,然后目光落到我旁边的棕发女孩的身上,似乎看出我们刚才在聊天,微笑道,“新朋友吗?” “唔…不是,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夫人,你好,”棕发女孩露出一个笑容,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母亲颔首微笑,和这个不知名的女孩友好地打招呼,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解释,然后才低下头问我,“那么可以走了吗?” 我点点头,然后站起来跟在母亲身后离开。临走的时候还看到母亲和那个女孩微笑告别,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是你临时的宿舍钥匙,行李已经送上去了。” 一把钥匙递到我手中。 “晚上有新生入学的宴会,记得换上校服下来参加。” 我盯着地面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对宴会这种东西没有一点期待,尽管这是我人生中的一场宴会。 “明天要对新生进行分院,你就留在宿舍就可以了。” “嗯。” “在学校的时候,你需要和别的学生一样叫我‘教授’。”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刺痛一下,没有回答。 “最后就是…”母亲的声音犹豫了,停下了脚步。 我抬起头,才意识到我们已经到了宿舍门前。 四周没有人。她蹲下身子,让视线和我平齐,说:“交几个新朋友,和同学好好相处,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这种母亲的叮嘱从母亲的口中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却让我听得十分别扭。也许我们太久没有这样说话,都已经不习惯这种亲近的举动了。 “知道了,”我躲避着她的视线,扭身钻进了宿舍。 母亲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开了。我躲在门背后,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才打开门,目送那个熟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晚宴上,我认识了亚历山德拉,一个神色冷淡而且自以为是的高个儿女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只是单纯地觉得她长得好看,而且和我一样落单。坐在她的旁边是一个后来让我后悔终生的选择。我甚至想过,如果当时我没有选择坐在她旁边的空座位上,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然而我却挫败地意识到,命运恐怕不会因为某一两个简单的巧合而改变方向。以后的时间还会有无数的机会相遇,并最终让我们的命运纠缠在一起。不要误会,这里说的不是和她——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女孩远没有那么重要,她充其量只是□□前的一根引线而已。 “你好,我叫海莲娜,你叫什么名字?”我坐在她身边的空位上,试探性地说,一生中第一次尝试主动交朋友。 “亚历山德拉,”她冷淡地回答,似乎没有什么兴趣,扫了一眼我,“可是对不起,这个位置有人了。” “是吗,我很抱歉,”我有些气馁,小心翼翼地准备站起来。这时候,另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别那么小气,亚历山德拉,这里地方很大。” 这个声音和腔调非常为什么如此熟悉?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那个人便也看到了我,然后我们同时愣住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眯起眼睛回忆起来。 我在心中拼命地祷告起来,千万不要想起来,千万不要想起来! 而这时候,亚历山德拉开始说话了,“你们怎么可能会见过?这是海莲娜,和我一样是一年级的新生。” “噢——”男孩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引得不少人回过头,“我想起来了,海莲娜!我们是不是在拉文克劳夫人的葬礼上见过?” 亚历山德拉有一个比她更加不讨人喜欢的哥哥,名字叫帕特里克,顺便提一下,她还有一个表哥,名字叫巴罗。 “哦…唔…好像是的…”我支吾着回答,冷汗冒了出来。 “你也来上霍格沃茨了,”男孩一脸笑容地说,伸出右手,“正式认识一下,帕特里克,亚历山德拉的哥哥,斯莱特林学院三年级。” 斯莱特林?记忆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而且就是和霍格沃茨有关,可是我想不起来了。“认识你很高兴,”我拘谨地说,伸出手松松握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 “真希望你能分到我们学院,不过既然你是拉文克劳家的,我想可能性恐怕很小了,真是遗憾……不过没有关系,还有别的机会。” “熟得可真快,”亚历山德拉挑眉说道,似乎对帕特里克的热情很不满。 我则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我对母亲一手创办的学校知之甚少,这听起来真是十分滑稽,可事实的确是这样的。母亲在家很少主动提起和学校相关的事情,而且她也没有跟我讲过来到学校之后的细节,只是说要对学生进行分院,而我不用参加,其余的一无所知。 “嘿——” “谁?”突然有人从后面拍我的肩膀,把我吓了一跳。我回过头,今天下午遇见的那个棕发女孩再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果然是你,”那个女孩展开一个笑容,没有理会帕特里克和亚历山德拉的表情,自顾自坐在了我的旁边。 “有、有什么事吗?”我瞬间有点反应不过来,为什么会冒出这么多人像老熟人一样主动和我打招呼?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 “你看那里,”她笑嘻嘻地说,向教师席一指。我顺着她的手臂看去,心里咯噔一下。我的母亲,正坐在教师席上,一边用餐,一边和另外的一名老师聊天。 “那是拉文克劳教授,我没有认错吧?”她的眼睛里闪着光芒,整个面孔都因为兴奋而变得微微发红,“今天竟然是她带你来注册的?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我感觉自己的冷汗冒了出来,还没等我回答,就听到帕特里克的声音。 “这位嘛……她可是——”他慢悠悠地说,还带有几分炫耀的意味,然后顿住了,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我的底细,“海莲娜,拉文克劳教授和你是什么关系呀?” “姑妈,”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勉强挤出两个字。 “哇——”棕发女孩一脸的敬畏,“由罗伊纳·拉文克劳亲自送到学校是什么样的感觉……能做她的的侄女真是太幸运了!” “是的,”我干巴巴地说,抿了抿嘴唇,努力表现得平静。 “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纯血统家族间很少有没有血缘关系的,斯莱特林教授本人还娶了我的一位堂姐。”他翻了翻眼睛说,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个棕色头发的女孩。 “你姑妈送你来学校?”亚历山德拉微微皱起眉头反问,似乎有点疑惑,“你父母呢?” 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拳头攥紧了,“他们有事,所以我就跟她来了。” “那平时你和——” “问这么多干什么?”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尖刻地打断了那个女孩兴致勃勃,转身离开了礼堂。 那个棕发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人都以与我母亲沾亲带故为荣,而她唯一的女儿却要绞尽脑汁地隐瞒和她的关系。私生女啊私生女,我开始以为这个可悲的角色已经是最沉重的包袱,只要抹去这一点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却没有想到否认这个身份比背负着它更加痛苦,至少后者我不需要因为心虚而遮遮掩掩。 这就是我进入霍格沃茨之后面临的第一个挑战。我的谎言没有被戳穿,值得庆幸,还是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