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满腹的心事回到学校,而学校的生活却也没有之前那么无忧无虑。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课业中,真正开始了所谓的“努力学习”。别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考试烦忧的时候,我已经在研究更高年级的内容。如果说以前我只是喜欢在课堂上小小炫耀一下,在别人的崇拜中自我陶醉,而现在的我则开始争强好胜,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走在我的前头。 我要用行动证明我的出类拔萃。我可以在大大小小的测试中都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地以高分摘下桂冠。然而我却发现,我并没有快乐起来。因为我知道,学业上那点令我自己沾沾自喜的成绩在他们眼中根本不足为奇。同学羡慕的眼光被我鄙夷,这微不足道的成果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没有再留恋耳边的赞美,只是目不斜视地大踏步前进。很快就把所有人甩在了身后,陪在我身边的只剩下西尔维亚一人。 “海莲娜真的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了,罗伊纳当年也就不过如此吧。” “这太夸张了。她的确很出色,但罗伊纳毕竟是罗伊纳。” 教员们类似的评论源源不断地灌进我的耳朵。 “第一名又是那个拉文克劳。” “当然,罗伊纳的侄女,正常正常。” 凯瑟琳·默里每次提到我的名字都会不由自主地把手中的东西揉成一团。亚历山德拉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眼睛里也会射出嫉恨的光。 连我讨厌的人都在嫉妒我的成绩,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西尔,为什么他们都只看到了我姑妈?优秀的是我,跟我姑妈有什么关系?”我心慌地说,紧紧抓住西尔维亚的手臂。 “哎呀,你捏痛我了——因为拉文克劳教授太杰出了,跟她相比一切都黯然失色了吧。”西尔维亚揉着手臂,心不在焉地回答。 我失神地站在原地,一种阔别已久的无力感淹没了我,让我感到一阵阵虚脱。 为什么还是这样?我再怎么挣扎都跳不出她的阴影。无论我多努力,别人也只看到我是她的侄女,只是罗伊纳·拉文克劳一个苍白的复制品? “海莲娜,怎么了?快走啊,变形术要迟到了!”西尔维亚皱着眉招呼我。 我点了点头,怔怔地跟了上去。 变形术上,我没有像以往一样坐在前排和格兰芬多教授互动,而是一个人坐在了教室的最后,打开窗户,吹着冷风。我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一点,但脑袋却变得更加昏昏沉沉。 格兰芬多教授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全班鸦雀无声,他满怀希望地往我这边看了看,而我却看着窗外。无人应答,格兰芬多教授只好悻悻地给出了答案。 下课后,班里的同学都快走光了,只有我一动不动。格兰芬多教授走过来俯下身问我怎么了,素来粗大的嗓门难得柔声细语起来。 西尔维亚收拾完东西,看到我还趴在桌子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你还好吗,海莲娜?你今天一直怪怪的,”她疑惑地走过来,似乎想要把我拉起来,一碰到我就惊叫起来:“哎呀,你身上怎么这么烫?” 我发烧了。 你可能会很奇怪,明明是很常见的非魔法疾病,只要校医随便开一点提神药剂就可以治愈,怎么会需要住院呢?可是那时候的我确实怎么也好不了。提神药剂一服下去就会呕吐不止,心情抑郁,连胃口也极差。我或多或少知道自己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可这丝毫没有办法减轻我心中的郁悒。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趴在床上哭一场,然后让这不愉快的一页翻过。但是现在的我做不到。我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痛哭的小女孩了,而且我也明白哭泣没有任何用处。想要的东西就需要自己去争取,可是我费尽力气却依然得不到。我不甘心。西尔维亚来看过我几次,但是即使是面对她,我也始终不知道该如何讲明心中的苦闷。 夜幕降临,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睡意全无。 这时候,门响了。 我有点惊讶地扭过头,这个时候了,会是谁呢? 罗伊纳·拉文克劳端着烛台,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海莲娜?”母亲看着我,神色微微惊讶,说:“我以为你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吵醒你吧?” “没有,”我简单地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韦尔女士告诉我你生病了……你怎么样了?”母亲坐在我的床边,竟然显得有些局促。 “没事,”我固执地背对着她,偷偷擦掉了眼角的一点泪水。 “韦尔女士告诉我你不按时吃药,这样怎么能早日康复呢?” “不用你管。” 母亲有点诧异,几秒钟后露出了明白的神色。 “心情不好?”她试探性地说,“你是在怪我没有及时来看你吗?抱歉,我今天才刚刚回到——” “不是,”我倔强地说。 “到底怎么了?”母亲耐心似乎永无止境,“海莲娜,不管是因为什么,你都要按时吃药,这样才能快点康复。快要期末考试了,一直住在医院可不好——” “有什么用!”我忍无可忍翻过身面对着她,“就算我成为年级第一又有什么用?” “什么?” “反正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你,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声音有点尖利。母亲不得不对韦尔女士的办公室门施了个咒语以免她被吵醒。 “你是在为这个难过?”母亲似乎有想笑的冲动,接着说,“海莲娜,你太急躁了些,你还小,以后会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来超越我……” “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我的!” “你就这么在乎这些?” “你当然不在乎,因为你已经有了!什么都有了!而我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会这样想?”母亲诧异地说,“赫尔加、博林、甚至萨拉查…所有教员都对你赞不绝口,没有人否认你的优秀。” “可他们都觉得这是因为你。” “我的天哪,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们都以我为耻,”我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我只是想让你们以我为荣,可是我怎么也做不到。” “我一直都以你为荣——” “你一直都躲着我又怎么会以我为荣?”我凄厉地喊出来,“如果你不是伟大的罗伊纳·拉文克劳该有多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偏偏你是我母亲?” 那天晚上,母亲来探望我,我却和她大吵了一架。其实这关我母亲什么事呢?我做不到她那么优秀,却可耻地把对自己的怨恨发泄在她身上。我责怪她对我不管不顾,责怪她让我生而无父,但却忘记了,拒绝求助的人是我,而真正伤害她的人是我父亲。 也许是因为还在发烧的缘故,那天晚上的记忆浑浑噩噩并不连贯。但是我却清晰地记得母亲离开校医院最后说的话。那时,她脸色苍白,欲言又止,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开口说道: “对不起,海莲娜。” 当时的我很愧疚,后来的我很后悔,愧疚于她在为我的错误而道歉,后悔自己竟死死咬住嘴唇,没有说出那些在胸中翻腾了无数次的、请求她原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