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的声音逐渐减弱。山林间蜿蜒有序的小道铺满了青砖,岩壁上生长着干净的薄薄一层的青苔。雨丝洋洋洒洒在夜里扩散着凉爽的温度,地面潮湿,众人小心地走上台阶,继续各自的旅程。 从山巅露出的羽衣一隅明亮了整片天穹。褪去残余浑浊,星灯愈加清澈,起风时树影婆娑,清泉叮咚作响,宛如悬挂在窗前的风铃在夜里弹奏未名乐曲。 “莉雅,你们先走吧。我和凛小姐他们一起。”--格尼薇儿自愿脱队。 阿尔托莉雅抓着迹部景吾的外套衣角,二人的步伐不疾不徐。空气清新,让人身心舒畅,雨停后的风景愈加清晰明朗。阿尔托莉雅已经忘记了有关「第一名」的一切事宜,目光欢快地掠过沾着水滴的树梢,以及树上美丽的红色果实。不得不安心下来的风景。 “看着路,要是摔倒了本大爷还得背你下去。”迹部景吾倏尔停住脚步,回头抬指,食指指腹点在她的额头上。他扯扯她的脸蛋,“怎么非得抓着衣角啊嗯?” 阿尔托莉雅松开手,而后抓住男生的袖角。这种情况下,迹部景吾很难对一个几乎毫无女性意识且每次见面都天然犯「蠢」的女孩子发火。他伸手揉着她的脑袋,她闭上眼睛,眼睫毛修长浓密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淡淡阴影。 迹部景吾相当满足地微笑起来。 走上台阶,迎面穿越而来常见的人工凿出的林间小道,弯弯曲曲分岔开两条支线,左侧的尽头立着一座木屋。迹部景吾不记得自己有在这座海岛上规划过任何木屋,倒是四处都坐落着设计精巧的亭子。他走近点着灯的木屋,鞋底踩在湿润的落叶上。 “迹部。”阿尔托莉雅悄然来到他身后拽住他的衣角,未注意到他霎时僵直的脊梁,摇了摇手,那衣摆已被抓得皱巴巴的,“我饿了。” “啊嗯?到木屋里看看有什么吃的。”迹部景吾嘴角抽搐了一下,迅速甩开「好像在带一个三岁小孩」的想法,“本大爷不记得有建过这座木屋。” 阿尔托莉雅却反常地死死拽着他不让走了,一脸赌气的不高兴。偏巧只有迹部景吾清楚这是她变相的撒娇,他微微一滞。依你依你,都依你了。你高兴就好--本大爷给予你的特权。 比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果然还是阿尔托莉雅的胃更重要。 竭尽所能去满足她,迹部景吾无从感觉耐力的极限。 世上总有一人会让你心甘情愿「迎合」对方的想法。 “奖品是什么?” “高级健身房的贵宾劵。” 阿尔托莉雅一点也不感兴趣,抬眸看了迹部景吾一眼。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怎么不是美食劵」啊嗯?” “才没有。” 阿尔托莉雅的确没在想「美食劵」,实诚的回应换来迹部景吾莫名的笑意。她走了会儿神,忽然不满道:“你不信?” 迹部景吾不置可否,兀自眺望眼前所剩不多的台阶。阿尔托莉雅气急得差点跺脚,挪了挪右脚却一脚踏空,连带着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迹部景吾,跌出了灌木丛。 一时间天旋地转如同立体万花筒的景色在眼前翻滚。最后二人双双落入水中,「扑咚」「扑咚」溅起水花。迹部景吾很绅士地充当了垫物。掌心被溪流里一块较尖利的岩块划伤却感觉不到痛意,率先想到的是趴在身上的人。他视线扫过阿尔托莉雅的脸颊,又细细检查了一圈才定下心来。 溪流恰好抵达膝盖的高度,不存在安全隐患。阿尔托莉雅狼狈地低头道歉,“抱歉,是我不听劝,没好好看路。”她身姿端正,微微低头,一副好好学生乖乖认错的模样。此时光线美到令人窒息,迹部景吾凝视她端丽的面容,随口冒出一句「今晚月色很美」。 阿尔托莉雅抬头望了眼天空,一本正经道:“只有星星。” 迹部景吾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拽到怀里,嗓音透着劫后逢生般庆幸的慵懒:“笨蛋,当然是你美啊。月色只是引喻而已。” “唔…难以理解的日本文化。” 难得的好气氛总是会被阿尔托莉雅带偏了风。迹部景吾不知是否该苦笑,掌心传来的疼痛感让他不禁倒吸了口气。还好只是小伤。他摸摸女孩的脑袋,笑道:“回去了。” 二人踏上草地。幸好迹部景吾对这海岛熟悉,没一会儿便绕到了另一条可通行的小道上。很顺利的,安全归位。阿尔托莉雅与迹部景吾牵着手穿越蜿蜒的小道,两侧树影光色不明,青色石砖上铺满盈亮的星光,她低头踢着小石子,自寻乐趣。 “本大爷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迹部景吾斜睨她,嘴角噙上笑意,有些不怀好意地道:“你不会游泳,到夏天就不能和本大爷去海边渡假了。” “--我会努力学游泳。”低眸沉思了一小会儿,阿尔托莉雅气呼呼地道。 “啊嗯?这就生气了?本大爷会教你的。” “谢谢好意。” 颇为咬牙切齿。她别过脸去看枝丫间明明灭灭的缝隙。金色的发丝湿润,不适宜再用丝带束着,他伸手解下蓝色丝带,细心得一点儿都没弄疼她。 发丝散到肩上,阿尔托莉雅回头看向他的眼睛。他眉目如同精雕细琢般透出精致的冷峭,半垂下眼帘时眼睫毛打下阴影,她隐隐能望见他成年后的风采,将是令人惊叹的过目不忘。 他真是个很漂亮的男生啊。 阿尔托莉雅后知后觉地开始意识到了某个事实,只是这感觉太过模糊而显得缺乏一定的可信度。像在隔着白雾眺望城市风景,隐隐约约,明明灭灭,寻求不到任何清晰的感触。但亦如曾经年轻的印象派画家给予时代强烈的冲击。一眼望去,瞬息之美。 “蓄长发吧。”迹部景吾说道。实际上,这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样的「要求」。迹部景吾认为她很美,而蓄长发只会更美,她不应仅限于翡翠的光芒。不知何时已经停住脚步,他定定凝视着她碧绿的眼眸。她回望过来,最终摇了摇头。 他忽然感受到几分涩意。没来由的涩意,被深深埋入土壤。 “我…我不适合长发。”阿尔托莉雅别扭地解释道,“迹部,或许我也不适合以女性的身份生活。我是被当作男孩子抚养长大的,很多事情不大能理解,所以、所以……请你别介意。” 她忽然抓紧了他的衣角。真正想说的话,被重新押回云端。 阿尔托莉雅需要更多的体谅。迹部景吾未曾参与过她幼年时的生活,她是拿剑的人,他已从中猜到一二。更何况,潘德拉贡家族原本就是谜一样的存在,尤瑟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把女儿当儿子养」的「愚事」。可这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是他最喜欢的姑娘,当然也是最好的。 简单的拥抱,他撩起她的刘海吻上她的额头,“是我过分了,抱歉。”这一时刻她的心间被纯净的海浪填满。海面,盛满阳光,浮光跃金,波光粼粼,极致美好。 竹宫真璃站在桥梁上望着不远处的二人,身边是把玩着手机的忍足侑士。她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撇撇嘴说道:“没想到迹部竟然这么放得开啊。” “羡慕啊?”忍足侑士嗤笑,抬手轻轻捏了捏她小巧的鼻梁,“我会吃醋的。” 竹宫真璃笑着拂开男生的手,“关我什么事啦!”桥梁上打打(打情)闹闹(骂俏)着,女生扭头走下桥梁,男生信步跟上,脸上的笑流露无奈。无奈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扭曲成悲怆。 这一隅的溪流湍急。忍足侑士倏尔想起曾经和迹部景吾一起去过的印度,只因为要给远在伦敦的女孩准备生日礼物而几乎跑遍印度所有的城市。最后迹部景吾打开昂贵的礼盒,黑色丝绒的底面上躺着同样昂贵的白石坠链,尽管是相当迥异的设计但他露出的笑容却是相当满意。 “迹部,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宝石下的托会是狮子脑袋的轮廓啊!” 忍足侑士尤记得当时满屏的槽点,以及印度恒河里漂泊来去的尸体和若无其事洗澡的人,他差点没忍住胃里翻涌的东西要吐出去,“迹、迹部,我们能换个地方讲话么。” 说起来忍足侑士好像并未见过阿尔托莉雅佩戴任何首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美--不,应该说任何年纪的女性都很爱美,就连一向不懂得化妆的竹宫真璃都会在发上别着精致的夹子,她却只是用一根丝带简单作了装饰--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过这样也未必不好。阿尔托莉雅的金发很美丽,相较之下装饰品反而易成多余败笔。 --此间宁静。 珀尔接到父亲的电话时,试胆大会正好即将落幕。她一边看着立海大动漫社的两个姑娘一脸发懵地从榊太郎手中接走会员劵,一边听着电话另一头的男人的讲话声,心不在焉。 “不,父亲,你不能把她送到日本来,我不会和她住在一起。”珀尔态度强硬。沉默了好一会儿,她被迫服软,“是,我明白。”关掉手机她抬头正好遇上烟火绽放的时刻,炫目而绚烂,奋不顾身。 现在能拽在手里的东西,还剩下什么--不足以让她全身而退。 “迹部景吾!你对我的莉雅做了什么啊!” 黛西拿着摄影机的双手在颤抖,泪流成河。夏洛特反应大相径庭地直喊「Romantic」。格尼薇儿用手机摄像头记录着精彩画面,笑得人畜无害。 --热闹的夜晚。 阿尔托莉雅沐浴完从浴室里出来,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而后旁若无人地用吹风机吹头发。 方才正在说笑的女生都有意放低声音,围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不知在谈论什么又笑得开怀。等到阿尔托莉雅放下吹风机,整个房间再度陷入寂静。 “那、那个,阿尔托莉雅同学,我们吵到你了吗?” “没有。”阿尔托莉雅疑惑于对方提出的问题,“我并不反感女生之间正常的交流。” “啊,太好了。我们正在准备明天的菜单,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阿尔托莉雅微微一怔,“不是有厨师吗。” “诶?你不知道吗?明天的三餐都由各宿舍轮流合作准备啊。” --好像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迹部景吾,竟然把厨师团都「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