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莉雅确定自己可以泡温泉,从迹部景吾手里接过浴袍毛巾,和等在走廊处的西村有希一同前往温泉池。 隔着木板的另一个世界是男池。迹部景吾无所事事看着芥川慈郎和向日岳人打水仗比憋气,漂浮端盘上的柳橙汁被热气熏暖,他仔细听木板对面的动静生怕西村有希对自家姑娘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忍足侑士摘了无度数眼镜放到一旁,嫌弃的视线从迹部景吾的脸上掠过。他那种「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就试试看本大爷绝对不会饶过你--可恶超级想过去把阿尔托莉雅直接拎过来啊啊啊」的表情显得格外欠揍,日常狂虐黄金单身汉忍足侑士简直不能再过分。 「等、等等,西村你别……」 「叫有希姐姐啦,小莉雅~」 “啊嗯?那个女人--” 迹部景吾在三人惊恐的注视下从水里站了起来,云雾缭绕中披上浴袍系好腰带,发梢沾着水珠盈亮撩人。他怒气冲冲拉开木门走向隔壁女汤,路过的冥户亮怔愕着准备问问部长发生什么事时,一个端盘从拉开的门后飞出来径直砸在迹部景吾脸上。 一句「你这…」没讲完的样子。 “呜哇!冥户学长怎么办…部长好像失去意识了!”掐着点赶到现场的凤长太郎见迹部景吾杵在女汤门口双目毫无焦距,连忙大叫起来,“部长你千万不能死!” 冥户亮在队友发出更过火的惊世之言前迅速拉住了他,忍足侑士平静合上门转身在迹部景吾眼前帅气打个响指,后者蹙了蹙眉才意识到自己被西村有希那个女人给「公报私仇」了。 「都说不要了请你别再过来了」--阿尔托莉雅的呼救声--至少凤长太郎和冥户亮面面相觑是这么想的,至少忍足侑士也一瞬间被蒙骗过去,遗忘疼痛的迹部景吾再度拉开门,率先行动抬起右手挡住端盘攻击,微眯起眼睛瞥见西村有希咂舌的表情。 既看不到门牌上的「女汤」二字也看不到满脸通红的路人甲们,迹部景吾的眼睛里几乎要蹿出火光,气势汹汹和环着双臂挑眉而面容娇艳的西村有希对峙。阿尔托莉雅趁两方「深情对视」期间赶紧上岸,浴袍湿漉漉贴在身上,皮肤透着樱花的粉红。 「迹部,这里是女池」--阿尔托莉雅淡淡提醒道。 --嗡,咔嚓,呲拉,劈哩啪啦,轰隆隆。 迹部景吾的表情当场就龟裂了。晚上和衣而眠前阿尔托莉雅问他:「迹部,你今天很奇怪。你是那种会偷窥女生的人吗」。他砸一个抱枕过去,怒「本大爷怎么会做那种事」。躺下,翻身不再对着她,闭眼睡觉。她再叫他时他假装已睡着,兀自在暗处体验「脸红耳热」。 刚刚的动作--哼,不管想几遍都羞耻得要死,本大爷竟然扔抱枕啊嗯? 「迹部,头发还没干,先别睡。」片刻沉默后他听见她拉开抽屉,掂起脚爬上床到他身边。她低头时他嗅到独属少女的芬芳体香,如同鹅脂混合了柠檬似的亲切。实质上阿尔托莉雅是温柔的。他坐起身握住她空出的左手,橘黄光线中朦朦胧胧的眸色莹亮。 「你什么时候回伦敦」--明知故问。她淡漠眨眼:「大概陪你过完新年就回去」。 「确定不打算上高中了?」 「因为有更重要的知识要学习,在家里接受梅林老师的教导也一样。」 迹部景吾倏尔垂下眼帘,自此不再作声,空气里静得只有吹风机在轰轰作响。他不会想到这片刻宁静的声音在未来的某天会演变成边缘的战火连天,而那时他除了无能为力再无任何办法。这世界总是变化得太快,他也猜不透她心中信仰。或许,到最后也只能相互理解了。 只因阿尔托莉雅是不一样的。她独一无二,此间唯一,任何一个人都不及她。他握着她掌心有些粗糙的手亲吻了她的手背,抱着她时却闭上眼偷偷叹息。视线刻入墙体,生出无数藤蔓,在时间的横切面中放肆生长。他曾感受到的所有重力都仿佛压在了这个夜晚的这个拥抱上。 回程巴士上迹部景吾望着公路边上的树木出神。 后方向日岳人跟冥户亮正在为两款游戏争执不休,凤长太郎自愿端走和事佬的工作;前方忍足侑士在众女生殷切崇拜的注视下用华贵的低嗓音唱外语歌;对角线处芥川慈郎睡得昏天黑地,日吉若安静翻着灵异书籍。他右侧是阿尔托莉雅,对面坐着桦地崇弘。 天气晴朗,至东京圈内倒见不到什么雪了。街道两侧开着形形色色的店面,却是如出一辙的干净整洁,光秃的樱树枝干在这一季节长不出花来,停泊着几片快融尽的雪花。手机里天气预报单展示出未来三天的天气--预计后天会迎来一场大雪。 下午继续课程,毕业班学生叫苦不迭。两日后恳亲会如期举办,迹部景吾和阿尔托莉雅都没有家长前来参加。忍足谦也气喘吁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同班的好友替忍足侑士迅速观察了一圈迹部景吾的神色,结论:估计这次逃不过了。 忍足侑士准备提前抄一份检讨书交上去。 教学楼里家长四处走动,有学生倚在窗前打哈欠。学生会的人包括迹部景吾在内必须从恳亲会开始到结束,偌大的校园里阿尔托莉雅便是孑然一身了。她蹲在花圃前看花,手里拿着一盒Pocky巧克力棍。悠闲,看腻了栽种的花,她抬头望一眼天空,起身离开。 从室外到室内,几名男生偷偷往鞋柜里塞情书被她当场抓包。男生们单方面陷入深深的尴尬中。她淡漠极了,佯装路人经过。对方既没有被弄得灰头土脸也没有被劈头砸落冷酷的拒绝,但自尊心受到极端的创伤。 --总有人会因为被无视而受伤。 十二月份,结业典礼后的聚餐在烤肉店巧遇「青学」和「立海大」。 “学姐好久不见!”切原赤也从立海大阵营后方探出有些乱糟糟的海带头,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二人一见如故(划掉),阿尔托莉雅同样高兴地摸摸学弟的海带头,踮脚,低头,默契度高到令旁人咂舌。 迹部景吾不动声色将女生拎回身边,街边路灯光线打在他十几年来被时间勾勒得愈发明朗精致的面容上,映着白雪十分冷色调。三方部长相互问好后幸村精市提议一起聚餐,众人都没什么意见。问题在于一大帮男生中只有阿尔托莉雅一个女孩子,迹部景吾得看好他家姑娘。 “--凛怎么没过来?”阿尔托莉雅咬着筷子一头,问隔了一个过道的真田弦一郎。他说,凛正在发烧。这之中倒是隐瞒了一点真相的成分。他看到幸村精市望着窗外雪景微笑,伸手压低帽檐。 在有趣的争吵中度过晚餐,阿尔托莉雅接到一通电话,来自伦敦,“是梅林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回来时她脸色微变,尽管掩饰得很好仍旧被他一眼看穿。询问,无果。她有太多的事无法向他坦诚,心知这不公平,思及此她甚至眉梢微颤。 “抱歉。” “本大爷没那么矫情。” 一月份末尾,新年,烟火,例行的参拜活动。阿尔托莉雅在迹部母亲的安排下换上和服,浅蓝色为主,衣襟一隅、裙摆和袖角处均绣着迎春的樱花,她盘起的金发由浅色调丝带系着,别着一枚精致的樱花头饰。星光和篝火映衬,和服上的樱花泛着美丽的色泽。 四处闲逛时亲眼目睹一场求婚盛况,男生单膝跪下为女生戴上戒指的画面总是美不胜收,迹部景吾一个不屑的眼神斜睨过去:“平民的套路总是一成不变。” 拿着苹果糖的阿尔托莉雅侧目看他的眼神像在说「你少在那边吃不到葡萄就喊葡萄酸」。 他不客气地两手轻轻掐住她的脸蛋:“不许用这种眼神盯本大爷。”不知不觉间周围已都是成对情侣,年轻而陌生的面孔,紧握的双手。天边绽放璀璨的烟火,一簇一团的开放,目不暇接。他从那些男女的眼中看到了「现在」,而她眼中倒映出他的面容却又不曾有过他。 “你在看哪里,啊嗯?” “看你啊,不然就是看章鱼丸。” 这一年她学会了一点玩笑话,笑起来显得俏皮可爱。明天傍晚的飞机,她即将回到故乡。这一别便又是一个三年,迹部景吾希望她尽量维持原状。一切都在他的承受范围内,他还能见她露出柔软的微笑,他与她还能够一如既往的亲密。卑微的愿望。新年钟声敲响那一刻他在人群中吻上她的唇瓣。浪漫得平凡而极致,不过因为他是迹部景吾。 --否则有谁能够。 --又有谁能够。 时间一直停在起步的瞬间,三年后他才恍悟不愿维持原状的其实是他自己。东大开学季,他做完自我介绍听到女生隐忍的笑意。黑发,发梢带一点黑棕色,打了卷,用丝带在脑后盘成一颗球。他站在讲台前被女生肩上阳光遗落的金粉深深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