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莉雅回到房间，疲惫不堪，关上门。　　　　总有某一时刻是毫无防备的，国王因为大意而来不及对偷袭作出防卫。清雅的玫瑰香将她圈入比黑夜更温柔的世界，怔肿的失神，这似乎太过熟悉，从拥抱到亲吻的距离。他面容逆光，逆着窗外模糊不清的月光，但唇齿间盛满盈盈笑意。　　　　「或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迹部景吾时常在阿尔托莉雅面前语出惊人，不论是偶尔的调戏抑或是善意的调侃，既在他很好的掌控之内又在阿尔托莉雅的知识范围之外。正如他此时说的，－－或许我们可以更进一步。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脚底腾空却仍在思考。　　　　空白－－的确是空白。　　空荡荡－－在各方面。　　　　时钟悄然逾越昨日，翻开崭新的篇章。　　　　英雄王对收集到的宝物投以不屑的神情，全部收进宝库任由其覆灭。骑士王清澄正直而珍惜所有美好的事物，只有性情细腻的人才能一睹她偶尔流露出的贴近溪流的笑容。阿尔托莉雅不会忘记黄金的servant傲慢的求婚，但她是溪流一般的骑士，骑士不能抛弃尊严对无礼的王冠俯首称臣。　　　　王是无法向王下跪的。－－迹部景吾打破了这一异界定律。　　　　一年前的订婚宴上，阿尔托莉雅第一次穿上婚纱。　　　　白色婚纱包裹着少女娇小的身躯，她面容端丽，眸里含笑，祖母绿亮如星湖。全古典欧式的室内布景，夜里干净的窗玻璃上映着吊灯的琉璃光色，她光彩夺目。站在铺着红毯的楼梯上被摄影师拍下的照片一定会成为将来婚礼上的经典－－迹部景吾敢笃定。　　　　他单膝下跪与她交换戒指，当作暂时分开前最美妙的吻别。　　　　－－与之相比，吉尔伽美什傲慢的态度着实令骑士王反感。　　阿尔托莉雅很快遗忘了英雄王。黄金和玫瑰，她选择愿意为自己展现出柔软一面的玫瑰。　　　　－－「你怎么会来？」　　－－「今天就跟本大爷走，阿尔托莉雅。」　　　　阿尔托莉雅再度露出诧异的神情，她碧绿的眼眸被他细密的吻覆住。－－哪会管那么多啊。她的手指抓着他的衬衣布料，越收越紧，发髻在脑后因为平躺的姿势磕得她生疼，大概过了很久才感觉到温软。他扯开她盘发的丝带扔到枕边，随意的，如同摘下玫瑰花瓣投进倒映花的湖面。　　　　这太美妙了。真的，太美妙了。在这个夜晚，她发现他们互相拥抱了对方。　　　　◇　　　　「说走就走的旅行」因为恰逢潘德拉贡家族每年的踏青活动，被扼杀于摇篮中。　　　　尤瑟开车带家人前往旧友的农场。绿莹莹的草地上有成群的牛羊在食草，圈在篱笆里的奶牛瞪着挤奶的农庄女儿们，农庄主在农场门口迎接客人，而夫人正在厨房里准备点心。　　　　尤瑟和农庄主桑德尔先生拥抱，简单介绍了一下两个女儿、妻子以及未来的二女婿。桑德尔先生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到庄园内，驾驶农场拖拉机驶往停车场。桑德尔先生同样有两名女儿，分别是十六岁的提娜和十七岁的安妮，唯一的儿子杰斯正在法国留学。　　　　提娜很安静，除了自我介绍再没说过其他话；安妮很活泼，很快和同龄人打成一片。　　　　晚餐是新鲜的带骨眼肉经由橄榄油煎制成的牛排，搭配清爽的时蔬沙拉、蜜汁核桃杂蔬鸡肉卷和美式土豆泥，愿意的话还能够品尝酒庄里的红酒－－简单而虔诚的宴客料理。阿尔托莉雅十分享受地吃光了餐盘里的料理，庄主夫人笑呵呵地看她，心情极好的。　　　　　“晚餐还算愉快。”沐浴后从洗浴间出来，迹部景吾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一边说道，顺便打开了电视机，“嗯？”没听到回应，他抬眸看向趴在床上玩笔记本的女孩－－吊带睡裙裙摆下的双腿白皙而轮廓优美。他好像有些明白忍足侑士挑选女友的喜好和标准了。　　　　“在玩什么啊，快去把头发吹干。”迹部景吾抓住她的右脚踝。她翻过身盯着他，后脑勺隔着干毛巾压在枕头上，发丝湿润，白色睡裙清楚勾描出她胸部的轮廓。他很快松了手，佯装绅士地移开目光随便看向天花板的角落，“我先去吹头发。”　　　　等他吹完头发，阿尔托莉雅已经睡得昏天黑地。这表明残局又该他来收拾。他只好拿着吹风机走过去，为偶尔也会不负责任的王吹干头发。收起笔记本，盖好被子，熄灯，睡觉。迹部景吾躺在仅隔着一张书桌的另一张单人床上，轻声道了句「晚安」。　　　　次日，阿尔托莉雅和迹部景吾要帮忙农活，任务包括挤牛奶、打扫马厩和照顾柜台上的三只小刺猬。尽管在迹部景吾看来第三项任务完全是多余的。　　　　马厩里臭烘烘的，就算戴着口罩也能闻到呛鼻的气味，阿尔托莉雅拿着扫把走进马厩兀自打扫起来。他只好认命地「认真」完成打扫工作。　　　　“迹部，认真点，往里面扫。”阿尔托莉雅提醒了第五遍，语气有些不善，杵着扫帚，露出的双眼严肃地瞪着迹部景吾，“父亲说这是为了我的点心，所以请你暂时忍受。”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打动了她委员长式的表情，轻微叹了口气，妥协道：“我一定分一半给你。”　　　　迹部景吾内心抓狂，站在阳光下沉默不语着风中凌乱。他懒得再吐槽，但也绝不再往马厩深处踏近半步。阿尔托莉雅微眯起眼睛盯着他，他感到那目光沉重而不动声色，像极了幼时严厉的父亲的注视。他佯装镇定，背过身避开直面她的视线，继续心不在焉地打扫。这太糟糕了。　　　　阿尔托莉雅对迹部景吾的大少爷脾气很不爽，而且这种不爽的情绪在挤牛奶的时候险些爆发成怒火－－若不是提娜和安妮姐妹俩拦着，估计阿尔托莉雅会为了被踹翻的半桶牛奶跟迹部景吾理论上半天。　　　　－－「迹部，你态度太差劲了。」　　－－「啊嗯？本大爷的手是用来干农活的么？」　　　　暴风雨般的早晨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猝不及防的压抑。　　　　薇薇安率先察觉到阿尔托莉雅和迹部景吾之间的不对劲，讶异道：“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我可以吃一点水果吗？”　　　　“噢…随意。”　　　　“哼，吃货。”　　　　迹部景吾扭头走上楼，侧脸郁闷得像笼了团乌云。阿尔托莉雅看起来心情差极，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严肃地瞪着电视机屏幕上的美洲大赤鱿。良久，她自言自语道：“迹部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一定亲自送一只美洲大赤鱿到他家门口。”　　　　薇薇安几乎目瞪口呆：“莉雅酱，不要做幼稚的傻事啊。要是被乌贼咬伤了怎么办！”　　　　“－－薇薇安，美洲大赤鱿不是乌贼。”　　　　阿尔托莉雅打开房门，正躺在床上看书的迹部景吾立即换了姿势，转向窗台的方向。双方都是打定主意绝不再理会对方。阿尔托莉雅在意迹部景吾对待工作的态度问题，而迹部景吾在意着自己突然拔高到看不见的领域的自尊心。他们闭口不言堵塞了交谈的入口。　　　　阿尔托莉雅拿走笔记本和充电线离开房间，迹部景吾盯着书页上的英文字焦躁不已。现在的状况，显然在他的意料之外。再怎么样，就算性格再怎么大相径庭，按照以往的经历也不可能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实际上他根本不愿意与她为了一些无所谓的琐事争论争吵，但是－－　　　　那些话就像凭着本能，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说出口了。　　　　咚咚咚。是安妮的声音：“迹部，午餐准备好了哦！”这女孩永远富有朝气。　　　　◇　　　　农庄女孩具备的开朗的亲和力让迹部景吾看到了某些被忽略的奇妙风景，餐桌上他和安妮如相见恨晚的挚友般侃侃而谈。　　　　阿尔托莉雅低着眼帘专心用餐－－戴着耳麦，音乐声音大到可以让旁人隐隐约约听到。　　　　“莉雅，吃饭时把耳麦摘掉。”尤瑟疑惑地瞧着阿尔托莉雅，连叫了她名字三遍都没被注意到。　　　　摩根勒菲欲伸手摘下她的耳麦却被她抬手挡住，别碰我－－她的心情较早上而言更糟糕了。　　　　微妙的神色从尤瑟脸上一闪而过，“景吾。”　　　　迹部景吾难得脊背一凉：“是。”他发现尤瑟的目光比阿尔托莉雅更锐利。　　　　“你跟莉雅吵架了？”　　　　“啊嗯？这不符合我的美学。”言语隐晦得指往两个方向，捉摸不定。　　　　“既然如此，摩根，傍晚你跟朋友出去玩也带上他们俩。”　　　　这次换摩根勒菲差点目瞪口呆。　　　　◇　　　　公路站牌下，阿尔托莉雅沉默地眺望平原的地平线，白裙①上染着彩霞的痕迹。摩根勒菲偏头瞧着同样冷着脸的迹部景吾，“你们俩再这样，那帮家伙可能会整你们哦。”　　　　阿尔托莉雅侧眸剜了摩根勒菲一眼，继续沉默地眺望远方。－－真不知道千篇一律的颜色有什么可长时间观赏的价值。迹部景吾轻蔑而傲慢地冷哼一声，像是在刻意惹她气恼。　　　　公车驶近，停歇片刻，又驶远。公车上只有稀疏不到十位的乘客，戴宽檐帽的栗发贵妇和穿黑色西装的中年先生、一对年轻的亚洲情侣加一只猫咪，再算上他们三人和司机，不到十个。透过车窗依旧能眺望到地平线。　　　　下车的地点几乎能算作荒郊野岭，极目远望无一处人烟。几辆改装过的跑车停在空地上，树丛摇动片片阴暗。摩根勒菲轻车熟路带着二人绕到热闹的一隅，和烤肉的男生女生们打招呼。看到这一幕的阿尔托莉雅和迹部景吾内心的反应如出一辙－－竟然在这种地方烧肉也不怕惹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