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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七幕 更漏子

唐正显十七年正月初十,江宁广陵长公主府折梅苑。    年轻的女孩子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先前摆在她面前的那碗茶还未动。案几后穿着雨过天晴色深衣、戴着银蝶钗的女子依旧举止从容,没有被慕容的突然离去所惊动。    她举起茶碗的手苍白透明,骨节分明。这是只保养得极好的贵妇人的手,这是只染了洗不下去的药香的医者的手,这是只患病多时的病人的手。现在看来,这双手一直养尊处优,从未干过什么粗活。    似乎从未洗过衣裳,似乎从未采过药材,似乎从未缝过布袋。    突然,秘色瓷碗从这只细长白皙的手中掉落在地上。茶水溅在地上,瓷碗摔成几片。而之前举起它的那个人正用丝帕掩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三娘!”身旁的年老侍女连忙过来为她顺气,脸上的焦急不言而喻。    咳嗽声逐渐放缓平息。捂住嘴的丝帕被重新收回袖中,但侍女还是看见鲜血已经浸透了那方帕子。    “三娘,三娘,”侍女的眼中泛出泪光,“那药是吃不得了。再吃下去,三娘的身体……”    “无事,”她勉力说道,“我研究了这些年,就差这一味药引。我怎能放弃呢?”    侍女含泪摇头。恳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的脸上。    “芸娘,”女子握住侍女的手,“你是现在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你知道我一定会这么做,你不会阻拦我,对不对?”    芸娘突然掩面低声哭泣起来。    “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三娘何苦和自己过不去?”芸娘说。    “为什么不呢?”华裳的声音中透着倔强,“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无法掩盖那些发生了的事情。”    她脸色苍白,借着芸娘的搀扶吃力地站起来。芸娘拿来那件枯黄色镶紫貂边鸾鹊纹库锦面披风为她系上。素雅的雨过天晴色最终被掩在了这件枯黄色披风之下,如同过去的往事。    此时的华裳已经快四十三岁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每次回想起来,都是那么的遥远。她时常会梦到余和,梦到阿娘教她辨认药材,梦到父亲慈祥的面孔,梦到祖母温暖的嘱托,梦到二哥华昭顽皮的把戏,梦到与臣那双让人为之倾倒的桃花眼。    她还会梦到在羲和山的快活日子。她梦到君峰下的太清宫,梦到折枝练剑的白狐狸,梦到瑶碧殿上望到的声声海浪,梦到端正节的太清水月,梦到庭院中那株白雪红花的古树绛雪。    甚至,她还会梦到和赵一诺大婚之日的场景。她梦到自己的雀跃与羞赧,梦到赵一诺璀璨如星月的双眸,梦到他温暖人心的笑容。她会梦到他们在远清轩同住的日子,她每日早起练剑,赵一诺每日早起去宫城上朝。每日傍晚赵一诺回府时,她都会喜悦地捧上自己新做的糕点。赵一诺只尝其中一块,剩下的全会被她吃掉。    那时,她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她有着高贵的身份,有着爱她的夫君,有着衣食无忧的平静生活。远在余和的云家也很好,这便足够了。    然而,这些都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都是一幕转瞬即逝的繁华。当灯光尽灭,美好的假象再也维持不下去;当四遭漆黑,舞台上只留一束笼罩她全身的光芒——那些她自认为属于她的繁华与美好全部湮没在黑暗之中,独留她一人在原地放声悲歌。    四月卅日,她尚可以挡在两人之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阻止与臣;九月一日,在李珏的决意与赵一诺制定的策略下,她纵然以死作为要挟,也是徒劳无功。    她猛然发现,自己的爱是那样的卑微,那样的渺小,那样的不值得一提。在陛下眼中,她与云家的那一点牵连根本不足以成为阻止他除掉云家的理由。    而她相抗三个月,只换来了白狐狸的死。白狐狸托人转告她说,他已经回太清宫去过清静日子了。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一句谎话。    她何尝不知道甘渊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为了救她而失了性命。    她又何尝不知道云家是如何覆灭的、父亲和阿娘又是如何死的。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装作不知道。在陛下和赵一诺的眼中,她自从解毒醒来后,便忘记了一切和云家有关的事情。在他们眼中,她甚至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未央宫中长大,在未央宫与赵一诺相遇。    李珏逐渐安心,可赵一嫤并不放心。一开始奉御说长公主身子弱,还要好生滋补。补身子补了一年,长公主依然和驸马分居两院。赵一嫤听说,长公主极其冷淡,甚至都不愿意见驸马一面。    于是有了芸芷在远清轩私自点上的暖情香,有了在床帐中翻云覆雨、她不愿回想的一夜。    那一夜让华裳明白了很多事情,她明白了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明白了自己已经嫁给赵一诺的现实,明白了自己依旧逃脱不过的棋子的命运。    她还记得赵一诺吻着她的发髻说:“琬,我是真心爱你的。”    其实她很想说,她知道他是真心爱她的;她很想说,她也是真心爱他的。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轻轻别过头,避开了那双带着急切和爱意的眼眸。她感觉到他愈发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他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愈发用力。    何解无情?本应无解。也许是一种惩戒,也许是一种解脱。如果就此撒手人寰,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不用面对支离破碎的云家,不用面对让她爱恨交加的赵一诺。对,无情本应是无法可解、无药可救的。    可她最终被甘渊救了回来。甘渊幼时曾被人下毒多次,阴差阳错间练就了百毒不侵的本领。他的血,能解开世上所有的毒。但世上哪有那样的便宜事情呢?救了她,需舍了他的命。    甘渊不仅救了她的命,还告诉了她如何在江宁存活下去的方法。当她接过那张写着赵一诺所中之毒的解毒之法的信笺时,她的心中是抗拒的。可她知道,她需要这个筹码,她需要把赵一诺的命捏在手上。    多少年的事情了,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三娘,”芸娘低声劝道,“赵郎,赵郎他是把您放在心上的。”    芸娘对于他们之间真正的矛盾知之甚少。芸娘只看到了赵一诺的深情,并没有看到他的杀伐果断。    “把我放在心上……”华裳低低地念道,话语间带着隐隐的讽刺,“我们回去罢。”    这一路,芸娘扶着华裳走得很慢。一路上遇到的仆役都会恭敬地行礼。长公主无需理会,只是连看都不会看地走过去。    回到远清轩,华裳又钻进了当做药房的东厢房。只有长公主一人才能进远清轩的药房,连与她最亲近的侍女芸娘都只能在门外守着。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中,阳光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午时已过,已到了长公主用午膳的时间。    “三娘,三娘?”芸娘不住地敲门,可里面没有回应。她忧心地唤了很久,里面的人才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芸娘这才稍稍放心下。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华裳才带着一脸倦容推开门。芸娘已在外等候多时,见她这样,连忙伸手搀扶住她。    “婢子已吩咐厨房做了白粥和您爱吃的小菜,”芸娘低声说,“您无论如何也要——”    她的低语很意外地被一个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打断。    “母亲!”    匆匆赶来的赵箴珆已无往日的沉静。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几分压在焦急之下的慌乱与不敢显现的怒气。    一转眼的功夫,华裳脸上的疲惫倦怠就神奇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威仪。    面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赵箴珆的脑子清醒了些。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长公主殿下。”    芸娘感觉到华裳的身体后仰了一下。她不着痕迹地扶住她,焦虑地看着母子二人。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你不是应该和宜凤在落日亭吗?”华裳轻轻推开芸娘搀扶她的手臂,转身朝正房走去,“你既已回京,和宜凤的婚期也该订下了。”她的声音轻柔又残忍。    “箴珆不愿尚主。箴珆心中只有容儿一人。此生,我非她不娶!”赵箴珆突然双膝跪地,目光恳切地望着华裳。    “放肆!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华裳怒道,“你与宜凤的婚事一年前就有约定。此刻反悔,已太晚了些!”    “所以殿下就让宜凤公主约我出来,再故意让容儿看到那一幕吗?我与她两情相悦,情真意切。就算箴珆日后娶了宜凤公主,也会遗恨终生。母亲又何必对箴珆苦苦相逼?”    华裳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她的身体很危险地晃了晃,芸娘连忙搀扶住她。    “遗恨终生,苦苦相逼……箴珆,你娶了她就不会遗恨终生吗?你以为你娶了她这一切就结束了吗?你以为你娶了她你们就能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我只知道,若我娶的人不是她,我定会沉寂此生。母亲,请您允了我们吧!”    “不行,绝对不行!”一抹狠厉从她脸上掠过,“你决不能娶她!”    “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赵箴珆的声音中透着哀伤,“慕容是我唯一爱的女子。母亲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母亲知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    她有没有爱过一个人,她知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一股甜腥涌上来,她强力忍住,脸色苍白。    “你与她,根本就不可能。你就算拼死相抗……也是无果。”她缓缓说道,心头突然涌上来巨大的悲伤,而那悲伤似乎是多年前的沉淀。二十多年前,她也曾跪在陛下面前,徒劳地反抗着那桩赐婚。那时她还没有爱上赵一诺,又或者说,那时她还以为自己没有爱上赵一诺。    “母亲是觉得慕容是平民配不上我吗,还是在意她的父亲曾经是晋国的将军?若真爱一个人,这些真的还重要吗?母亲!”    赵箴珆极力恳求道。他虽知道说服母亲的可能性极其微小,但他还是要拼尽全力一试。    华裳已经面白如雪。从见到慕容的第一眼,从见到她身上那枚刻着“宜青”二字的莲花玉佩起,她就知道了慕容的身份。她这些年陆陆续续地从送药的人口中听到过与臣和菀青表姐的事。她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大名叫慕容华的女儿。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个女孩也出生在三月,那个女孩也有一双光彩流转的眸子,那个女孩也对爱情抱着憧憬与幻想。可为何她要与她的儿子相爱?    “她出身平民,父亲是晋国退隐的将军……”华裳嘲讽地一笑,“箴珆,你真的以为这是母亲阻止你们二人的原因吗?你真的以为在母亲眼中,慕容配不上你吗?”    “母亲?”赵箴珆已被她的这句话打蒙了,“母亲,难道你——”    “她当然配得上你。但是你能配得上她吗?”华裳又问。    赵箴珆惊得愣住。“母亲,您在说什么……我配不上她?”他十分吃惊地说道。    “慕容生在东海的羲和山——一个和江宁截然不同的地方。她从小远离权力的漩涡,远离尔虞我诈。她本应是这世上最无忧无虑,最纯真活泼的那个。她应该永远都远离江宁这个是非之地!”    赵箴珆觉得眼前发黑,过了好一会他才缓过来。他呆呆地看着一身荣华的母亲,看着她美丽冷漠的面庞。他想起了宜凤今日说的那句——    “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    他露出一个凄然的、可怜的笑容。他看向他的母亲,大唐尊贵的广陵长公主。他说:“我定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我会将她看的比我的生命还重要。母亲,难道这还不够吗?”    “你舍了命便能护她周全吗?你这样做只会毁了她!”华裳近乎无情地扔出这句话,“你们两人是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的。就算在一起,你以为你们就会幸福吗?与其看着自己爱的人走向覆灭,倒不如从一开始就放手。箴珆,你明白母亲的意思吗?”    “我不明白。母亲,我不明白!”赵箴珆摇头道,“我不明白有情人为何不能终成眷属,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拆散我和容儿。母亲,您怎可如此狠心!您对我,对父亲,难道就没有半分爱护之心,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吗?”    “狠心,怜悯……”华裳低低地笑,“若我今日不狠心,日后就会有别人对你们狠心千倍万倍。你若真的爱她,就给她自由。让她离开江宁,永远都不要再踏入江宁半步!这对于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赵箴珆跪坐在地上,两眼无神。他目光悲戚地看着坐在高位的长公主,像是个深陷漩涡快要溺死的落水者。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管他说出什么,都会被他这位冷酷无情的母亲用最冰冷无情的话顶回来。    “来人,把公子带回居仪院,叫小则好生看管好他。”已是长公主的华裳冷冷地说道。立刻有两个家仆走过来将赵箴珆扶起来。他站起来后,挣脱了两个家仆的搀扶,留给众人一个落魄的背影。    芸娘担心地望了他一眼。就在这个空档,华裳已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嘴,倒伏在案几上。    “三娘!”芸娘为她顺着气,惊恐地看着她不断地咳嗽,不断地吐出鲜血。那片片殷红在雨过天晴色的映衬下是那么的刺眼。    比屋外那耀眼的阳光还要刺眼。    “时间差不多了,”比羽毛落地还要轻的声音,却比磐石还要坚定不移,“更衣,去兰雪堂。”    这次更衣,竟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换上了黛绿色长寿绣纹深衣、黛紫色瑞花云纹库锦广袖外衫。以秋香色缘边,总算能加些亮色,不会看上去那么沉闷。    发髻倒还是垂云髻。华裳从妆奁最深处翻出一个用绣着一角兰花的帕子包着的物件,递给芸娘。    “就戴这个罢。”她平静地说。身旁的芸娘小心翼翼地接过,展开,尽力敛住眸中的惊讶。    一支鎏金镂花钗,样式很简单,做工也不太精细,和长公主平日戴的那些出自宫廷的发饰根本没法比。但芸娘并不是因为它的样式与做工而惊异。她惊异于长公主竟然肯戴上赵一诺送的发钗。    这支鎏金镂花钗是长公主还未下嫁时赵一诺送给她的。自九月一日她小产后,便被收起来。二十多年了,从未拿出来过。    “戴上罢。”华裳吩咐道。    芸娘低低地应了一声,把这支鎏金镂花钗戴在了垂云髻上。突然,她的脸色凝重起来。    “三娘,”芸娘将发髻上的一根白发指给华裳看,“要婢子拔下来吗?”    镜中的妇人在看到那根白发后依旧面无波澜。    “算了,放着吧,”她说道,又掩嘴轻咳了几声,“拔了也还会再长出来。”    芸娘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悲凉。自长公主入宫,她便在承香殿服侍。二十多年过去,当年双眼闪烁带着甜美笑容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年长妇人,让人不得不感叹时间流逝,沧海桑田。    华裳已经起身。她迎着阳光踏出门槛,依然是那个尊贵冷淡的广陵长公主。    华裳和芸娘还未走过菡萏池,便看到平时服侍在赵一诺左右的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过来。    “殿下,赵郎刚刚突然昏过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长公主的沉静和小厮的焦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突然停住脚步,不再向前走。    “殿下!”小厮焦急地求道。    “你先回去罢,”她不紧不慢地说,“我回去拿一味药,随后就到。”    小厮恭敬却不大放心地看着她转身离去。两刻钟后,长公主才仪态万方地走进兰雪堂。此时院中的气氛已成胶着状。赵箴珆守在赵一诺榻前,派去太医署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母亲,”赵箴珆慌乱地看着华裳,目光中流露出悲伤与哀求,“你快看看父亲吧!”    “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华裳冷冷地吩咐道,“把公子带回居仪院。”    赵箴珆委屈不解地瞪着华裳,可华裳没有多解释。她已经坐到床榻边搭上了赵一诺的手腕,仔细探起脉象。    屋中的下人陆续退下。芸娘在放下几个白瓷瓶后也掩门退下了。    屋中只剩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赵一诺和坐在床榻边的华裳。华裳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了他的面颊。    这个她深爱的人,这个她痛恨的人。这个让她爱恨交加的人。    华裳从袖中拿出一个绣着海棠桂花牡丹纹的锦囊,红色的带子,赤金的穗子,看上去甚是喜庆。她打开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平时用来切药材的。黄芪、丹参、芥草……毫无雕饰的银质匕首切过无数的药材,但从来没有割过人的手腕。    华裳望着刀锋上闪烁的寒光和仍处于昏迷的赵一诺,凄茫地笑笑。只是轻轻一划,便有温热的鲜血流下。点点滴落,不一会便能带走人脸上的血色。    她将匕首放到一旁,伸手抚上了赵一诺的脸庞。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肆意地凝视着他了。    曾经,她以为他是爱她的;曾经,她以为他是不会伤害她所爱的人的。    曾经,她以为他们将会互相依靠,执手到老;她以为他们会是对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和最珍贵的承诺。    她始终对他冷言冷语,始终不给他好脸色看。她甚至期盼着他收起他那温情的眼神,甚至期盼着他将那份深情放到别人身上。    这样,她便不会束手束脚,便更有理由恨他,便能不背负悔恨地无所顾忌地伤害他。可他此生,除了除去云家,再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只是这一件,便足够她恨他一辈子了。    华裳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额头,眉毛,闭上的眼睛,鼻梁,下颌。突然有泪落下,不知为谁。    也许是为了他们交织着爱与恨、只曾露出一瞬光芒便遁入黑暗的爱情,也许是为了他们都身不由己、深陷命运漩涡的人生。    这一天,直到夜幕重回江宁,明月挂上苍穹,长公主也没有踏出房间。若不是房中已点上灯,院中候着的仆役真要以为屋中已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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