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西有些好奇灵者学院这边的结业典礼是个什么样子。 　　　　所以，这天下午，初暂停了工作，带她去礼堂旁观。 　　　　灵者学院中的结业典礼和夏西概念中的毕业典礼并不一样。时间在下午两点才开始，且在无比宏大的礼堂室内。初以助教的身份将夏西带入礼堂，并陪她观看了柏尼副院长的开场讲话。但他其实并没有学院情怀，也没准备将一下午的时间都耗在这里。柏尼讲话结束后，他和夏西示意自己出去走走，会在典礼结束之前回来接她。 　　　　两人说好后，初向礼堂外部走去。他推门而出时正轮到优秀毕业生的发言环节，艾文走上讲台。 　　　　初没有停留，继续推门而出。 　　　　户外是冷冽的冬日，还没开始飘雪。象牙色的恢弘礼堂一如十七岁的记忆中一样庄严而优雅——九年前的今天，他和莉法在这里第一次相见。那时候的莉法只有二十三岁，刚刚成为王室灵卫队的队长，正值青春少年的眼神还不似而今这般妩媚，但已初露锋芒，纯粹坚韧，且满腔热血。 　　　　那一天，天空飘落初雪，莉法就站在这间礼堂的顶层之上等他。而在几年后初加入王室灵卫队，才得知莉法是因为出于守卫工作的习惯，一直喜欢站在制高点的观察位置。 　　　　“柏尼老师通知，您找我？”他走到礼堂之顶，看着那个正俯视下方行人的窈窕背影。 　　　　“对。”那年轻的女人回答，并转回身来，与初正面相望。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还是分辨了她手中握着成绩单之类的纸张。 　　　　莉法上下端详了初一眼，她一直有着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眼神。初雪之日甚是寒冷，莉法穿了宽大的白色防风长袍。她此次前来学院并不准备高调行事，那件服装款式颜色朴素，换做他人来穿自然平平无奇，而在她身上却意味深长。 　　　　“自初教院、中教院、高教院所有文测日的反馈，以及所有所学科目的成绩……无一不是第一。”莉法审视着他的成绩单，轻声呢喃着，并向初走进几步。她的声音飘散在纷飞的大雪里：“同届英灵者排行榜的第一本不至于令人惊讶，但我看到了你在各个维度所能达成的数值水准，恐怖的是你只有十七岁……完全超越了同龄人可能达成的巅峰……或许，也已经超过了当年的我。我说，初，你恐怕是个……”她说着，随即锋利的目光从成绩单中扬起，望向他：“……天才啊。” 　　　　天才。他不喜欢这个称呼。然而她倒中意得很，从那时起就开始这样一直唤他。再也没有变过。 　　　　莉法说着，已经走到初面前，将他的成绩单折叠收回口袋中。那天她虽然穿着朴素，也只画了淡妆，但一切仍然无法掩盖她惊人的美貌。 　　　　“你知道，”她已经站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所说的话语轻柔，魅惑若隐若现，几乎有着能将任何人催眠的魔力：“海兹克尔的猎人抓捕猎物前会花费很多时间制作陷阱。即便只是一次性，但他们出于对狩猎的敬意，而在陷阱的外貌和各个细节都务必保持完美。” 　　　　“您是陷阱还是猎人 ？”他反问。 　　　　“恐怕，都是。”她微微一笑，如同午夜玫瑰在零点时骤然灿烂绽放。 　　　　“不用这样看着我。”莉法钻研着初的眼瞳，扬眉时笑靥收敛了魅惑和危险，变得温和坦诚：“我确实喜欢天才。非常喜欢。所以，很遗憾你是男性。” 　　　　“您唤我来此，需要我做些什么？” 　　　　“跟我走。”她轻声回答，眼眸在冬日黄昏的大雪下闪烁着坚毅的光，那话语和眼神的魄力让他毕生再难相忘：“和我一起守护王和人民，为国带来和平。初，你已经被破格录取了。我们需要你。” 　　　　“您想让我现在加入王室灵卫队？” 　　　　“你不想？” 　　　　“我只有在结业后再申请加入的计划。” 　　　　“可是，灵者学院这里，分明已经没有能满足你的东西了。像你这种水准的学生……难道还能从教师身上学到什么？你的存在，无非只是对于他们的一种宽慰。但宽慰的本身，对你而言，是没有意义的。我这里……能给你更多。” 　　　　她说着，那双世上最为灵动锋利的眼瞳忽然彻底看透了他：“唔……看得出，学业确实使你无聊……可你仍然有不能弃之不顾的东西？赤君、茉伊……就有那么重要？” 　　　　初闻言，回看着莉法，瞳孔略微有所收缩。 　　　　莉法看他如此，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天才，你大可不必如此设防！我说了，我花了很多时间。我是来学院选人的，是要来挑选此生以往和我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我不可能对你一无所知，就把你叫来见面。如果，你一定坚持，我可以等到你结业……但，别是要我一并录取赤君，你才同意加入王城吧？” 　　　　“赤君也是优秀的灵者。全不亚于我。” 　　　　莉法沉默了片刻，没有露出认同的表情：“他的数值和实战录像我也都看过。忠诚型人格很好，只是太易情绪化，恐怕紧急时刻不能做出合格的应急反应，我还要再考虑。至于茉伊……其实和你见面之前，我已经见过她。所以，有些担心。” 　　　　“担心？” 　　　　“她是心意已决，结业后必然加入灵者分站。我担心天才也会为了儿女情长，去和她一起做个守护小片区域治安的灵者。” 　　　　初闻言摇头：“她只是朋友。” 　　　　“未来的事，可不好说。”莉法一耸肩，但她还是从初的摇头中明白出了什么——这个男人的内心，恐怕和自己的一样，无法被平庸所满足：“那么，天才，”她微微一笑，已经心中有数，便已准备离去：“我们就说好了。三年后，王城见。” 　　　　“莉法队长。” 　　　　她已离去，而初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那时候他对她的称呼还是那样过于郑重又有些疏离：“您认为，加入王室灵卫队……我们，灵者，最终就真的可以为国带来和平？” 　　　　她闻言驻足，回头时的笑靥平静而坚定。二十三岁的莉法将永远在那个飘落初雪的礼堂顶层上定格。她回答初，眼神中闪烁着被人们称之为信仰的光：“当然。” 　　　　******　　　　而今，九年后的这一天，没有下雪。 　　　　二十六岁的初重新站在灵者学院惯例举行毕业典礼的礼堂顶层边缘。 　　　　他站在莉法曾经站过的位置，看着她所曾俯视着的世界，回想当年的对话，回想着他所知甚少的莉法残缺不全的一生……随后再一次印证了他早前就已经发觉的事实——那就是无论是自我要求、信仰、还是偏执，他们两人曾经是如此相像。在三年前守护灵石的那一刻，如果两人位置互换，他绝对会做出和莉法一样的抉择。而她在死前后悔了，否定了自己生命中所追求的全部。他最终……也会如她一样么？ 　　　　“那个……” 　　　　初正沉湎于往事回忆，却听到身后有个熟稔的声音，像懵懂的小鹿一样突然传来。 　　　　“就、就算我没答应你……你……应该……也不至于想寻死吧……”夏西刚刚爬上顶层，一脸惊恐地站在初身后，看着他站在那个礼堂顶层的边缘的背影……完全误会了他的意图…… 　　　　“……。”他没理会她那幼稚的惊恐，只是就此将回忆暂且放下：“不是要看结业典礼？” 　　　　“我以为会有姬娜的讲话呢，她之前不是说会今天过来么……”夏西回答，小心翼翼地靠近初，走过来：“结果她一直没有出现。我就有点无聊。出来找你时候……看到地面投射的顶层影子上有个……很突兀的人影……” 　　　　她说着，已经走到他旁边，无法理解这人为什么忽然站到顶层边缘——这个对初来说十分反常的举止：“你在干嘛啦……” 　　　　“莉法最终错了。”而初只是这样说，将已经走来自己身边的夏西的手握在手中：“无论是否身为灵者，都要有所作为。这应该是所有人的坚持，而并非仅仅是灵者的义务。她只是，太想独自承担一切。可是，即便失败……也应继续尝试。否则，世界永远不会更好。 ” 　　　　她微微咬唇，认真琢磨他说的这些话。　　　　“而我，”初继续轻声说道，转头，看着夏西那困惑又有些担心的天真面庞：“永远，不会后悔。” 　　　　******　　　　典礼结束后，毕业生酒会将在稍后的晚间举行。 　　　　艾文是不太想去了。他不太喜欢这种画面，也感觉忽然的离别有些太过伤感。可他的同届朋友们都拉着他说一定要去，还说老师们都对他下午的发言十分满意，还有更多感受想和他交流。 　　　　他也不好再三拒绝，和同伴们在学院□□用了最后一顿晚饭之后，还是和他们一同赶去了毕业生酒会。 　　　　那有些像生日宴会的招待。只是处于室内，场面更为磅礴，宽阔的场地中搭建了更多的临时吧台，且种类繁多，以免学生众多难以招待过来。饮过酒后的同学们叙旧时都变得更为健谈，少了些伤感氛围。人们开始更加享受这在学院中度过的最后一晚。只是，艾文始终没在酒会中找到要和自己交流什么感受的老师。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是感到有些奇怪的，不过也并没太在意，且逐渐也开始沉浸其中，和所有朋友们交谈甚欢。他甚至看到了迪恩，那个曾经结下仇怨蓄谋捣毁自己画展的小胖子。出乎意料的是，自那画展捣乱失败之后，这人再没来找过麻烦，甚至在今晚的酒会上向自己走来，竟然示好并意图和解。 　　　　艾文没问迪恩忽然就想和解的原因。虽然他也和他碰杯，饮酒，虽然可以完全不计前嫌，但他不会将这人的道歉当真，也不会将他看做朋友。 　　　　“兄弟，”然而迪恩似乎已经喝多，手臂搂在艾文肩膀上：“真是恭喜你啊！！手分明受过伤，还最终入选了王室灵卫队……！” 　　　　艾文把迪恩的手拿下来：“只是暂且试用。你客气了。” 　　　　“成为王室灵者之后……嗝……还画吗？” 　　　　“如果还有时间。” 　　　　“我这儿其实有笔画画生意，不知道你还想不想接？” 　　　　“后天我就要去王城报道，恐怕没时间。” 　　　　“很简单的！半天就够！你至少先听我说说……听我说说……听完后实在不喜欢再拒绝……” 　　　　迪恩说着，摇晃的身体不住在往艾文身上撞，他的酒气喷吐在艾文脸上。 　　　　艾文已经有些失去耐心，并不想答应为这种人作画，只得应付先去洗手间，暂且离开酒会的核心。 　　　　他离开迪恩，避开人群，走向场地中最内侧的一个吧台位置。不过他没打算在那个无人的吧台入座，只是想从这边绕过去，避开迪恩的关注之后，再从另一侧离开。 　　　　可是，那处荒凉而人迹罕至的吧台侍者看到终于有人前来，便点亮了台前的所有灯光。是个身形高挑，留着偏长黑发的男人，其相貌清秀，眼眸略有些狭长。他看到艾文时面容没燃起什么激情，只是为他摆好了空杯，并询问要喝些什么。 　　　　于是艾文也不忍劳废对方一片辛苦和好意，只好随便点了杯酒，想着尽快喝完赶紧离开。 　　　　他一饮而尽，准备付账时，却感到有什么人从身后走来。那人并非来自酒会热闹欢庆的人群中，而是从旁边的侧门忽然出现。所以并不是迪恩。 　　　　她加入了这个荒凉吧台前的座位，就坐在艾文旁边。 　　　　是个……穿了条紫色长裙的少女。 　　　　少女也要了一杯酒。 　　　　自她坐到他身边，开口说话之后，艾文那已经准备离去的身姿就如同凝固了一般，再没有过变动。 　　　　他看着她，和她如若秋水的眼瞳对视。他的身体还是没有移动，以为是自己是醉了，或者在梦中。 　　三年不见，她已经十八岁了。而在那些无法相见的熬人的日日夜夜中，她确实也只会出现在他梦里。 　　　　若说原先只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而现在的少女则已经完全绽放，娇艳欲滴。一切，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她注视着他，温婉柔情，眼眸撩动人心，穿一条展现了白皙肤色，以及锁骨完美轮廓的艳紫色长裙。她明烈，灵动，又美艳不可方物。 　　　　如果，三年前初见时她还只是涉世不深的少女，则现在已经完全是个小妖精了。 　　　　“好久不见。” 　　　　姬娜看着艾文，苦笑着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