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东秘宅。
日落西山,像是一颗被捅破的蛋黄,残阳余晖流得到处都是。
院子里满地黄昏,似乎很暖,其实很冷。
“咔——哐啷!”
江城海坐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单手劈着柴火。
身后的厨房传来“滋啦”一声响,小花正在努力学习做菜,香喷喷的肉香很快便飘到门外。
院里的两条大黄狗垂涎欲滴,似乎比以前更傻了,不过好在没死,还能叫唤。
无论怎么看,这里都是一处寻常的农家小院,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江小道去施医院接三叔去了。
孙成墨的伤势还未痊愈,可时下鼠疫大有蔓延的趋势,继续待下去太过危险,只好尽早出院。
片刻过后,小编筐里已经积满了柴禾,江城海拄着膝盖站起身,拎上柴火和板凳,转身走进厨房。
小花正在全神贯注地吹火做饭,全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给,坐着!”江城海把小板凳递过去,“柴禾给你劈好了。”
小花这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说:“啊,谢谢老爷!”
“别叫老爷了,又不是啥大户人家。再说了,谁家老爷自己劈柴啊!”江城海笑着往锅里瞟了一眼,没看明白,问:“你这做的是啥?”
“呃……乱炖。”小花有点难为情,“暂时还不会做别的,不过正在跟少爷学呢!”
“哦,呵呵,乱炖挺好,啥都有,吃着方便。”
江城海看着锅里的菜汤,白菜帮子、土豆块、冻豆腐、粉条子、还有几片雪白的大肥肉,眼里没有半分挑剔。
说罢,他又看了看小花,发现不过两年光景,这小丫头的个头已经窜起了不少,不再扎着两根朝天揪,而是编了一条大辫子梳在脑后,身上却仍穿着破面烂袄。
人也长得愈发秀气,只是一看那双手,到底是天生的苦命。
“多大了?”江城海问。
“过年就十七了。”小花如实答道。
“噢,也是大姑娘了!”江城海从兜里摸出一张五元奉票,“平常有零花么,拿着,要过年了,去买两件新衣裳。小妍就你这么一个丫鬟,也不能穿得太寒碜了。”
小花不敢拿,踮着脚往里屋瞄。
俄顷,胡小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小花,赶紧谢谢老爷啊!”
小花这才连声道谢地收下钱。
江城海并未不悦,家里有规矩是好事儿。
给完了钱,刚回到外屋地,胡小妍便打开房门,说:“爹,小道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进屋坐一会儿吧,炕上可热乎了。”
“唔,好。”
江城海有点不自在地走到里屋,在炕沿儿上坐了下来。
胡小妍则是推着木轮椅跟在后头,爬上炕,在炕桌上给老爹倒了杯水,随后又拄着胳膊,在炕上挪动屁股,说是要给老爹找条褥子。
柜门一开,江城海忽然瞥见被褥上面,摞着一沓纸,便问:“那是啥玩意儿?”
“这個?”胡小妍把那几张纸放在炕桌上,“这是名单。”
“名单?”江城海一脸疑惑,“什么名单?”
“就是南边儿那两个江相派。”胡小妍解释道,“爹,你不是说他们跟倒清有关么,小道的暗堂口平时没什么事儿,我就让他们看着那俩人,看看都见过什么人,再让小道记下来。”
江城海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说:“那个谭仁钧啊!先前,我让老四和老七盯过他们一阵子,那俩人应该干净,没想搅混水,净在那到处撺掇倒清而已。你整这些东西干啥?”
江城海倒不是苛责小妍的无用功,只是担心她整不好,反倒容易引火烧身。
胡小妍垂下眼睛,似乎有点儿受打击,小声喃喃道:“先前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顺便让他们盯着去了,合计着万一哪天有用……我就想帮帮小道,也不知道该咋帮。”
说着说着,她的眼神便又一次不由自主地瞥向残疾的双腿。
窗外的夕阳,在她的脸上勾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儿。
江城海可不是江小道,打眼一瞅,立时明白了儿媳的心思和顾虑。
“小妍,其实,你用不着这样。”
“爹。”
“我了解小道!”江城海宽慰道,“这小子,虽然毛病不老少,但也有可取之处。倔是倔了点儿,但就因为这股劲头,我敢说,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把你扔下不管。”
“这我倒也知道。”
胡小妍从未怀疑过江小道会出尔反尔、始乱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