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温泉有间汤池,暖热的水,各异的石,芭蕉桫椤交错环绕,衬着蓝天白云,是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汤池里围坐七八个男人,正东面的上位坐着面色欠佳的老杜。因着前一阵的失利,他本不想来的,但架不住陶西平低三下四的邀请,可即便他人已经坐在这儿,也没什么好心情。 陶西平先开口:“一会儿弄个汗蒸,放松放松。” 老杜答:“再说吧。” 陶西平顿了顿:“还为那事发愁?放心吧,租车公司留下的身份是假的,四六找了个欠老账的混混,几克粉就收买了,他躲着摄像头去的,查不出来。” 老杜捞了把水浇在臂上:“这是第二次了,上回就算是运气不好,这回怎么解释?” “……依我看上回也不是运气不好,我们干这么久都没出现那么巧的事,加上这回,没人搞鬼谁信。” 四六帮腔:“平哥说的是,我们原定的二十三号出货,临时改成十八号,这事除了在座的几位谁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卖的消息,摆明了想搞平哥。” 众人缄默,皆知陶蒋二人不和,不免有意无意瞟向蒋毅。 蒋毅倚着石头正泡得舒服,咧唇一笑:“都看着我干什么。四六你是不是记性不太好,原定的二十三号我的确在场,但你们什么时候改成的十八号我可不知道,这一阵我都在鱼塘待着,打交道的都是些鱼贩子,哪有机会参与大事。” 老杜抬眉瞅他一眼:“行了,临时变卦常有的事,不就是没让你知道么,酸给谁听呢。” 虽是呵斥,却端显亲昵。 他还补充:“改时间的事他确实不知道,这段时间的活都是我给他安排的,我心里有数。”说罢看着陶西平,“倒是你,捅这么大篓子还赔这么多钱,想好怎么办了么?” 陶西平面上一讪:“大家伙的车我照买。”又指挥马仔拿来一把钥匙,“我在马来西亚新开发的楼盘买了栋房,环境特好,杜哥有时间就上那转转。” 老杜没出声,也没伸手接钥匙。 陶西平使了个眼风,四六便拽了钥匙往老杜的手包里塞:“平哥的心意,杜哥不要拒绝。” 老杜慢条斯理:“这事就这么算了可没法跟弟兄们交待。” 陶西平一愣,脸色沉郁大半,顿了顿道:“杜哥若是信得过我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这回我亲自出货,再有闪失进去的就是我。” 他仍旧不出声。 陶西平横心道:“我手里刚好还有点儿存货,这次就用我的货,费用也由我出,不连累公司。” 老杜又往臂上浇了把水:“带上蒋毅,他办事稳妥。” 陶西平一双眼霎时似要喷出火来,怒目圆睁半晌却只能生生熄火,说了声好。 再观蒋毅,虽面色平静,却抵挡不住喷薄欲出的喜悦,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这之后老杜心情明显舒缓,不仅泡得畅快还找人推了个背。 临行前陶西平去前台买单,老杜便带着人先走了出去,还特地往蒋毅肩膀靠了靠:“盯着他。” 蒋毅迅敏接收讯息,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陶西平虽忠心耿耿,但接二连三出岔子不得不让老杜心生嫌隙。但老杜却不知,他今天的举动已将四六蕴藏已久的怒火逼至脑门。 那天结完账出来,将上了车四六便抱怨:“分明是他搞的鬼,现在却要我们出钱干活,还得带上他,太他妈憋火了!” 那会儿陶西平已经平静,慢条斯理的说:“就算真是他搞鬼,也得有证据。” “肯定是他,除了他还能有谁?狗日的穷疯了,谁不知道他早就想做生意,杜哥信你一直不给他机会,他就想各种办法搞你。” 陶西平闭眼假寐,一会儿后道:“这事太巧了,谁他妈会在下暴雨的大半夜突然执勤,我们的人装货前可费了些功夫,却轻易就叫他们查出来,没人通风报信是不可能的。”又道,“你再想想,除了我们的人还有谁知道这事。” “真没人了。”四六紧着说,“杜哥的规矩大家都知道,没人会冒着断手脚的危险走漏风声,个个都恨不得把嘴巴封起来,谁会往外说。”说罢却蓦地想起什么,猛然一震,转头盯着陶西平,“蒋毅替杜哥传话叫我们小心暴雨的那天晚上,秦淮姐也在场,她可是一字不落全听到了。” 陶西平不作细想:“她不可能。” “以前是没有过,可那晚发生的事……她难免会有想法。” 陶西平顿了顿:“不可能是她。” 这般毋庸置疑让四六更加窝火:“平哥你什么都好,就是一沾上秦淮姐就失去理智。” “我怎么失去理智了?”他说,“你的想法我会考虑,你留心着点儿别人,秦淮这边我来处理。” “是是是,谁还敢和你抢人。”说罢躲了陶西平的眼风继续道:“但蒋毅这头就这么算了?这次出货你真打算让他加入?” “我出钱他分利,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依我看现在动手最适合,再不出手便宜都叫他捡了去。” “现在出手摆明了不给杜哥面子,往后更不好合作,再说警察那边也盯得紧,别因为他坏了大事。” 四六说:“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他几次搞乱生意,还把秦淮姐抢走,你那么喜欢秦淮姐,被他抢了都不出声,弟兄们可都开始笑话了。” 陶西平手指敲着膝盖,没有立时接话。 “虾皮到现在都没找着,杜哥一直怀疑有内鬼,前两次失手他已经怀疑到我们身上,不如借这个机会赖在他头上,正好也能还我们清白,一举两得。” 陶西平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不是想挣钱么,这次出货就带上他,要是出状况就推他出去,死咬住他不松口,让他死不了也蹲上个七八年,要是没状况就找个串通警方的借口做了他,一分钱不让他挣。” 陶西平敲着膝盖的手指顿了顿,抬眉瞧他一眼:“早就想好了?” 四六面上一讪:“也得平哥你给机会才行。” “要弄就弄干净,别被人逮住把柄。” “当然。”他说,“谢平哥。” 话虽这样说,其实四六压根没打算留蒋毅活路。自从那晚被蒋毅挑断手筋后,他一直找机会报复,眼下机会来了他自不会放过。 再说蒋毅。 那天从汤池回去的路上他心情舒畅,像陈年卷轴终于在阳光下铺展,又像阻断的飞流顷刻间磅礴如注,总之非常痛快。 他去饭店订了份铜瓢牛肉,还买了黄凉粉和炒白果,到秦淮家时正好下午五点。 那时距他借秦淮家电视看球赛已经过去好几天,那几天二人因为先前的沟通失败而互相不怎么理睬,因此秦淮开门看见他时还有些意外。 他差哑巴将带把的铜锅放在桌上,拎着手中的酒泰然自若也走去桌边。 “过来吃饭。”他朝那盘炒白果努努下巴,“你爱吃的。” 秦淮慢吞吞走过去:“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拧开瓶盖倒酒:“先吃饭,边吃边说。” 热乎的菜十分爽口,他尝了一口道:“明年夏天我们合伙开家水果店吧,要是这里找不着合适的门面,去保山怎么样?” 小哑巴闻言手舞足蹈凑热闹。 蒋毅看他一眼:“行,你也来。” 他高兴得兀自干了半杯酒。 秦淮不痛不痒道:“你要想开现在也能开,不用等明年。” “杜哥刚给我安排了一笔生意,前后一打理怎么着也到了明年,现在肯定开不了。” 秦淮握筷的手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夹东西吃。 蒋毅看她微埋着头,扇子般的睫毛盖住眼睛,嘴里还包着食物。 “怎么不说话?” 她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开口:“恭喜你啊,如愿以偿。” 氛围霎时变得安静,小哑巴飘忽了眼珠来回观察二人,也不敢发出动静。 蒋毅把着手里的酒:“我答应你,干完这回不干了。” “一回也不能干。” 他顿了顿:“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和你吵。接下来我会很忙,没时间照顾你。”他示意小哑 巴,“替我看着她。” 小哑巴点头,还机灵的给秦淮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