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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并肩之战

关月山兴冲冲的进了明月阁,林蝶衣正在回廊下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书。  “表哥来的正好,月莲不在府内,我快无聊死了。”  “玉公子呢?”关月山知道她与月荷互不对眼。  “我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呢。”虽然乌青淡了不少,但林蝶衣仍是心中有愧。  “你让我打听的事,我问到了一些。”  “真的?快说来听听。”赏花那天回府的路上,问起那人的来路,不想关月山也是因朋友的介绍才与他相识的,只知道他叫王鹏,是一个镖师。林蝶衣拜托表哥去打听,终于有了消息。  “王鹏不是镖师,而是自己开了镖局,叫龙扬镖局,我找了个人以押镖为名想进去看看,却被挡在门外,说是他们只接熟人介绍和有中间人担保的镖,其它的镖一概不接。”  “真是辛苦表哥了。”林蝶衣甜笑着道谢。  关月山又闲聊了几句就告辞了,瑹瑀瑄进到院子时,看林蝶衣窝在榻上眯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的书已经被抓得皱了起来,几张书页还被咬在嘴里。  “这本书究竟有多好?让你爱不释手到想要吃掉。”  林蝶衣回过神,将已咬出齿痕的书丢在一边,把王鹏的事说了:“镖局明显就是个幌子,他恐怕干得是与我一样的营生。”  “那他为何还要找你去杀黑风堂的人?”  “一石二鸟,借我的手除了黑风堂,再让黑风堂的□□杀了我。即省了银子,又不会脏了手,怪不得他不按规矩非要执意与我见面,是为了探我的底呢。这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好,只可惜他千算万算,独独漏算了你,使得满盘皆输。”林蝶衣喜滋滋的说着。  “报仇不急于一时……”  “我知道,要把伤养好,你都快成老妈子了。”林蝶衣打断了他的话,“不是让你在屋里歇着吗?”  “歇了很久了,总要活动活动。”关月山进了明月阁他便出来了,只是隐在暗处,等关月山离开了他才进来。  一个丫头跑进来递给两人两张帖子,林蝶衣手里的是杜老夫人请她十五上香,伸头看了看瑹瑀瑄手里的,是杜老爷请关府和冷府的人明晚赴宴。  “既然是连外祖父都一起请了,为什么要把帖子送给他看?”林蝶衣问道。  “老将军说了,如果玉公子不想赴宴,他就把这事推了。”  “你可想去?”瑹瑀瑄看向林蝶衣。  “在府里左右也是无事,而且还请了冷府的人,好几天没见着月莲了。”  “请回禀老将军,这帖子我应了。”  用晚饭时,关老将军言道:“杜家下这个帖,恐怕还是不死心的,你若嫌烦,老夫拒了他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蝶衣嫌府里无聊,就当是去看戏了。”瑹瑀瑄无所谓的回答。  杜晓晓听说关老将军已经接了帖子,兴奋的在闺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中意的衣裳。  杜家侧室进来的时候只见屋子里到处散落着衣裙:“女儿,这是怎么了?”  “娘,明天玉公子过府,女儿都没有可穿的衣裳。”  杜姨娘眼珠一转,在女儿耳边轻言了几句,杜晓晓边听边点头,最后面色微红,却乐开了花儿。  第二日下午,眼看时辰将近,关家人聚在前厅,等着老将军发话好前往杜府。  下人抱着一个盒子进来回道:“禀告少爷,杜府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昨天冒犯了玉公子,以此赔礼。”  关月山命人将盒子放下了,瑹瑀瑄却一点儿打开看的意思都没有,喝了一口茶后对林蝶衣说:“你若好奇,便打开看吧。”  盒内是一个玉簪及一套成衣,林蝶衣摸着衣服柔软的料子说道:“这是嫌我怠慢了你呢。”自从他将身上原本那套破了的衣服换下后,便一直只穿着自己给他的普通棉布衣裳。  关月山道:“即是杜府送来的礼,今晚恐怕要穿着它去赴宴了。”  见他坐着不动,林蝶衣催促道:“再不去换上就来不及了。”  “身上这件甚好。”  关月山为难道:“不好驳了杜府的面子……”毕竟是有生意往来,尽量不要得罪了,一个劲儿的向林蝶衣打眼色。  林蝶衣从盒子里拿出玉簪说道:“不愿意换衣裳,至少要把这簪子戴上。”  瑹瑀瑄放下茶杯,接过簪子回了院子。  再见他时,林蝶衣心中闪过两个字:妖孽。  银发全部束在头顶,以玉簪固定,露出修长脖颈,几缕碎发随着身体的动作而轻轻飘动,尽显妖娆妩媚。  “不认识了?”  兴许是错觉,圆圆的眼睛里透出的不仅是笑意,还藏了一些让自己莫名心头一紧的东西。林蝶衣使劲眨了眨眼,转头不看他,兔子精华丽变身狐狸精,还真是……风骚。  关老将军洪亮的声音说道:“走吧。”林蝶衣逃也似的跟在外祖父身后上了马车,瑹瑀瑄毫不掩饰的笑意令在一旁伺候的丫鬟纷纷娇羞的低下头。  杜晓晓心焦的在屋里踱着步子,半个时辰已经打发丫环出去看了十几回。  “小姐……他们来了。”丫环进了门说道。  杜晓晓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在离前厅不远的地方碰到了杜家侧室。  “娘,你看我好看吗?”  “好看,我女儿什么时候都好看,而且手还这么巧。”  杜晓晓脸一红,站在前厅门口定了定神,袅袅婷婷走了进去行礼说道:“见过关老将军、冷老爷、关少爷、冷少爷、玉公子、冷夫人、关小姐、表小姐。”  冷老爷听了连连点头,又瞥了林蝶衣一眼。  林蝶衣心道,这一串请安的词儿说下来一丝不错,还真是不容易。  杜晓晓貌似不经意的抬眼,看到玉公子没穿自己送去的衣服,心里不觉万分委屈。自己熬了一宿没睡,饭都没好好吃几口,连夜赶制出两套成衣,一套送去了关府,一套已被自己穿在身上,而他居然不领情,仍旧穿得这么寒酸。不过这相貌,却是更让人心动。  杜老爷见女儿脸色一变,悄声向侧室问了缘由,不屑的暗付,果真是小家子气,只认得玉簪是值钱的,却不知道那身衣服可值十来根簪子的钱。就这样的见识还敢拒绝这门亲事,定是夫人多虑了,他只是假装清高,想多要些嫁妆而已。向管家摆了摆手,一张礼单送到了瑹瑀瑄面前。  “杜老爷这是何意?”这妖孽只是看了一眼便又交回给了管家。  “玉公子若还嫌礼轻,老夫可以照这份礼单再准备一份。”心中冷笑,果真是狮子大开口。  “请恕我愚钝,杜老爷突然要送我这么厚的礼,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杜老爷和侧室面面相觑,昨天才向他求亲,难道只过了一个晚上竟忘了?  “玉公子真是好开玩笑,这不是要赠于你的厚礼,而是杜府送与女儿的陪嫁。”杜老夫人姗姗来迟。  “看来是杜老爷爱开玩笑,昨天我已说得很清楚,我并无迎娶杜小姐的打算。”  杜老爷三番两次被拒,而且这回还是当着冷家的面,不免拉下脸来道:“我杜家虽不是皇亲国戚,晓晓也是庶出,但自问在这一带也算是大户,为何你总是推脱?”  “娶妻一事与家事身份背景并无任何关系,在下已有心仪之人,拒婚的唯一原因只是我不喜欢杜小姐。”  被男子当面说不喜欢,杜晓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老爷见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大怒道:“晓晓有哪里配不上你?有哪里比不过你的心仪之人?你居然说不喜欢她。”  “男女情爱之事,从没有配不配得上、比不比得过一说,就算是丑陋如夜叉、低贱如蝼蚁,只要我喜欢,便是好的;纵使美貌如嫦娥下凡,富贵如帝王之家,只要我不喜欢,也绝不多看一眼。”  “说得好。”杜老夫人抚掌夸赞。  关老将军只是喝茶,林蝶衣抱着手饶有兴趣的看戏,关月山不想因为此事影响了两家的生意,便假意愣愣的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冷文卿仍旧冷着脸,冷老爷心道侥幸,若纳了这样不知羞耻的妾室,冷家颜面何在。关家姐妹却是极为欣赏玉公子的说法,关月荷更是若有所思的连连点头。  杜老爷被呛得没有话接,把冷家请来的原因一是说明晓晓不会嫁入冷府,二也是有炫耀之意。冷文卿本就不同意,晓晓嫁给玉公子做正室更是有面子,谁知竟事与愿违,整个前厅刹时安静下来。  杜老夫人对这尴尬气氛视而不见,命丫环在林蝶衣面前摆上一个盖碗:“丫头,难得你与老身喜好相同,不用客气,多喝些。老身已命人装了一坛子,你带回府去慢慢喝,喝不完的就放到冰库中镇着。”  “多谢老夫人。”林蝶衣对青梅饮念念不忘,没想到老夫人特意为自己准备了,笑得眉眼更弯。  瑹瑀瑄刚才的一番话很得杜老夫人的心,又见他对杜晓晓都未看过一眼,心中已有理论:“玉公子,十五那日去上香,你可愿同去?”  “老夫人盛情,在下却之不恭。”  见这三人聊得尽兴,自己却被冷落一旁,杜晓晓将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如弱柳拂风般走到瑹瑀瑄面前:“让玉公子见笑了,晓晓不仅丢了自己的脸面,甚至还让父亲与杜家因晓晓的关系被人耻笑,但晓晓不悔。今生能有缘见到公子,晓晓便觉不枉在这世间走了一回,本想和公子共结连理,怎奈晓晓资质平庸,入不了公子的眼。在晓晓眼中除了公子,再也容不下旁人,为了不让父亲为难,晓晓决心断了情丝,长伴青灯古佛,以表对公子的一片痴心。”声音柔弱无助,哭得梨花带雨,关月山险些说出安慰之词。  杜老爷首先出言相劝,侧室在一旁抹着眼泪:“玉公子,还请你看在我家老爷年事已高的份儿上,劝劝晓晓吧。”  “我劝又有何用?如果杜小姐心意已决,无论再怎么劝也是无用;但若杜小姐只是为了寻得慰藉而非真心,那么无论杜老爷还是家里的任何一位至亲都可开解于她,何需非要由我出面?”  林蝶衣横了他一眼,看他平时温和有礼,没想到却是个心狠的,而且还很会装糊涂。  杜晓晓本是以为男人多有保护欲,自己楚楚可怜的一番说辞,即便不能让他立即同意娶自己,至少也能听到几句好言相劝,再顺着他说的话接下去,向她充分表明自己的爱慕之情,婚事肯定就不远了。但没想到他竟然一句温柔话语都没有,知道再哭下去只会更惹他厌烦,却又想不出该如何接话。  眼看杜晓晓无法收场,杜老夫人喝道:“都是些不长眼的,还不快把小姐扶下去休息。”在丫环们把杜晓晓半拖半拉的请走后对众人笑道,“晓晓这几天有心事,休息的不好,刚才不免有些胡言乱语,让各位见笑了。”  这个时候,杜家两位公子走了进来与众人见礼。  “不是说了今天家里有客人,怎么来得这么晚?”杜老爷见女儿受气,心中有火无处发泄,便找了儿子的错处。  “父亲息怒,铺子里有些事耽搁了。”其实两人早就回来了,才走到门外听到玉公子说不喜欢杜晓晓,两人便躲在一旁偷笑着看热闹。  门房进来回禀:“齐三公子求见。”  “他怎么来了?”杜老爷有些奇怪,两家虽然生意往来频繁,但齐家老三却没有登门拜访过。  杜大公子解释说:“上午与齐家谈生意,无意中说起关老将军要来家里做客。齐三公子知道关老将军雄风依旧,而且父亲也是好武的,故自荐了他家新招来的一个门客,说是此人武艺超群,我便让他带过来,为关老将军和父亲助兴。”  杜老爷心中郁闷,也是想能有点儿新鲜事高兴高兴,便命人把齐三公子请了进来。  齐三公子进门自是一番客套,之后便将自己的门客介绍了,那人身形瘦长,却提了一把颇为沉重的鬼头刀。  “小的陈勇,给各位老爷献丑,不过一人耍刀实在无趣,两人对打才有意思。”  “管家,去找几个护院来。”  早已有人在回廊下放了椅子,众人来到院中,或坐或站。七八个护院站在旁边,先是一个一个上,后来几个人一起,都不是那人的对手,个个被打得东倒西歪。  陈勇将刀口对准瑹瑀瑄:“你下来与我比划比划。”  林蝶衣一看便知是齐无柳早就计划好的,不屑地说:“自己打不过就找来帮手,真是没脸。”  “蝶儿,不得无礼。”关老将军假意训斥。  瑹瑀瑄却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林蝶衣有些担心,来者不善,陈勇摆明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瑹瑀瑄轻拍拍她的头,便下场站在了陈勇的对面。  “亮出你的兵器。”  “对付你不用兵器。”  “你找死。”举刀便砍。  杜晓晓带着丫环悄悄站在回廊拐角,齐三公子脸上挂着阴险的笑。  鬼头刀攻势强劲,瑹瑀瑄倒也是轻松避过。来之前齐三公子已经承诺,废了此人就能有一百两银子,故此陈勇格外卖力。本以为这是一桩轻松的买卖,可眼前这人闪转腾挪,根本就伤不了他分毫。刀身本就沉重,几番拼斗下来,自己竟略有不支,必须要速战速决才行。主意打定,拿出看家本事渐渐将他逼入了死角。  瑹瑀瑄见避无可避,双唇一抿,伸手摘下头上玉簪,侧身挡住刀峰,身子一矮,探手击向对方手腕穴道。  “咣当”一声,鬼头刀与半根断簪同时落地。  关老将军微微点头,杜老爷大呼过瘾,齐三公子却是面色难看,杜晓晓见一头银发披在肩头,在夕阳下闪着如月般的光亮,一颗心又沉沦了几分。  “折断了杜老爷赠的玉簪,还望杜老爷莫要责怪。”  “不碍的。”  杜老爷心情大好,林蝶衣却是不以为然:“你的伤可还好?”  端起茶杯,用茶水将喉咙里腥甜之感压下:“不用担心。”  “你明明可以一招制敌,何须花费那么多功夫。这人就是想杀你,你居然只是点了他的穴道。你知不知道因这一时的仁慈,有可能让你命丧黄泉?”见了他那张笑脸,心里更是有气,索性转过头不理他。  “今天这个发型很好。”  丫鬟为林蝶衣梳的是流云髻,余下的长发用发带束于脑后。  他居然谈论起自己的头发,林蝶衣又欲开口教训,却见他解开自己的发带,将一头银发绑好后笑答:“一招便将他拿下的话,如何让观众看得过瘾?”  “你又不是打把式卖艺的,耍的再好看也没人打赏。”  瑹瑀瑄轻笑道:“财迷。”  “你为何不对我有那样的笑?”杜晓晓的一声嘶吼吓着了所有人,见她倚在丫鬟身上,双目通红,发丝凌乱。  “你们发的什么愣,还不快把小姐扶下去。”杜老夫人骂道。  两个丫鬟拼命的拉着她,无奈却根本拉不动。  “小姐,您快跟奴婢回去歇着吧……”丫鬟见老夫人面色已白,害怕迁怒到自己身上,只得苦苦哀求。  杜晓晓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满脑子想的都是玉公子宠溺的笑。  “你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野种,若没有你,玉公子怎会对我视若无睹。”嘴里喃喃自语,一步步向林蝶衣走去。  见她这癫狂的状态,林蝶衣生出一丝怜悯,爱上一个人不是错,只是她爱错了人。那人的温柔只是面具,骨子里恐怕是一个比自己还冷血的人。  “你醒醒吧,何必非要去追求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若不是你,他怎么会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若不是我,可能你今生都不会遇见他。”忽觉腰间一紧,被带着退后了几步。  杜晓晓脚下一绊,摔在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嘴和下巴全都撞破了。丫鬟们上前要把她拉起来,她的眼睛仍旧死盯着林蝶衣,拼命挣扎着,手指抓着地面,长长的指甲已经断了,手指头上全是血。  怀着执念,人竟然能如此疯狂,虽然见惯了鲜血,可眼前这点点血迹却让她忍不住颤栗。  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耳边只听到杜老夫人说:“来人,把她绑起来送回房间去。”  没多久便安静了,手臂放下,杜老爷黑着脸在跟关老将军和冷老爷道歉。  “既然杜府有家事要处理,我们便不打扰了。”关老将军起身道。  杜老爷也没有留客,将人送到门口便回去了。  “都这个时候了,也莫要回府了,去聚鲜楼用饭吧,冷老爷是否愿意同来?”  “多谢老将军盛情,只是今儿这一件件的事闹的冷某头疼不已,得回去歇着。文卿,你带着月莲去吧。”  聚鲜楼前,关月山才下马便听见有人喊他。  王鹏……真是冤家路窄,林蝶衣不愿被他瞧见,学着关月莲的样子,低着头站在瑹瑀瑄身后。  “听闻很快就是关老将军的寿宴,不知王某是否有幸沾沾老将军的喜气?”  “王公子若肯赏光,老夫自是求之不得。”  所幸他已吃完,没说几句便散了。  进了雅间落座上菜,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关老将军说道:“文卿,等老夫寿宴过后,便会下帖子请你父亲过府,商议把荷儿以平妻身份嫁入冷家的事。”  “祖父,与杜府的事父亲已经不会再提了。”  “没有杜府还有陈府李府,莲儿没有为冷家生儿育女,使得你父亲为你纳妾的决心已下,不会轻易动摇。莲儿说的有理,与其让荷儿嫁入别家,不如让她嫁给你。你的脾气老夫了解,定会好好对她们姐妹。莲儿虽然性子活泼,却是柔弱的,保不齐会让你父亲为你寻的妾室欺负了去,有荷儿与她一起,老夫还放心些。”  “祖父,莲儿这几天身上不舒服,文卿请了大夫为她诊脉,她已怀孕一月有余。”  林蝶衣第一个笑着恭喜,关月荷的脸色一变,转瞬便也是笑意盈盈。  “请祖父放心,文卿会向父亲言明绝不再纳妾。至于荷儿,她不该屈尊以平妻身份嫁过来,她值得更好的。”  关月荷低着头,手中紧握着鞭子。  “既然你如此说了,先看你与你父亲商谈的结果再做定夺。”  结了帐后,掌柜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突听街上一阵吵闹,竟是一匹马惊了,虽说拉着一车货物,但速度也是极快,很快便冲到他们面前。  瑹瑀瑄与冷文卿同时站在前头,准备随机应变,制服惊马。  马还没到他们跟前,一条鞭子缠上马车的横梁,一名男子借力骑上马背,拉紧缰绳,马刚好停在他们面前。  事主上来千恩万谢拉走了马车,那名拦住马车的男子对着关老将军一拱手,恭敬的站到一旁,从他身后走出一人,是个十几岁的小公子:“关老将军还是风采依旧。”  “你如何识得老夫?”这城里的官宦乡绅,关老将军都是熟识的,这位富家子却是眼生。  “每每关老将军带兵出征,本公子都会相送,大军凯旋之时,本公子也会在城门迎接。在本公子心目中,老将军便是关公在世。”  “公子谬赞,老夫惭愧。老夫年事已高,记性不好,还请劳烦公子明示,你是哪家的公子?”  “顾硕。”  老将军接过男子掏出的一块令牌,一看之下顿时大惊:“不知七……”  小公子阻拦道:“老将军,这里恐怕不方便吧。”  “是老夫考虑不周,这边请。”  大家皆是满头雾水的陪着关老将军把这个少年毕恭毕敬迎进府门,甚至还让他坐了首座。  “来得唐突,老将军莫要见怪才好。”少年坐于首座,表情轻松的说道。  “七殿下真是折煞老夫了。”撩袍服便要跪拜。  “老将军不可。”主子发话,顾硕上前托住老将军手肘,使他免了大礼。  老将军将家人依次介绍了,众人纷纷向七殿下行礼。  见银发紫眸之人对自己只是微一拱手,七殿下也不计较,上下打量着说道:“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两批番国国主拜见,一个国王长了银色的头发,另一个国王生了紫色的眼睛。没想到你即是银发又是紫眼,等他们再觐见时,本殿下一定找了你去,介绍与他们认识。”  瑹瑀瑄仍旧是笑着,却没说什么。  七殿下指着林蝶衣问道:“老将军,这当真是你嫡亲的外孙女?”  关老将军不敢隐瞒:“正是,只是七殿下如何知晓?”  “本殿下看了老将军写给关大人的家书……”离了座位跑到林蝶衣跟前,拉着她的手甜甜的叫了一声:“林姐姐。”  林蝶衣抽出了手:“民女可当不起七殿下的一声姐姐。”  “本殿下小的时候总是缠着乳娘讲你的故事,九岁就离家,你好厉害呀。本殿下每次被太傅逼着背书,或是被母后强迫学规矩的时候,都想学你那样离宫去过自由的生活。”  林蝶衣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背书就要离家出走,那我岂不是只能去自杀了。  “七殿下说笑了,离家岂是那么容易的?若不是忍无可忍,我绝不会走这条绝路。”  “可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我不好的时候殿下没有看见。”一定要打消他的念头,万一有一天他真的擅自离宫了,皇上如果把这罪名怪到自己身上,那可就麻烦大了。  “七殿下……”关老将军打断两人的对话,“不知七殿下是因何而来?”  “来为老将军送寿礼。”七殿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过去。  关老将军接过打开,明黄的锦缎昭示着这竟是一道圣旨,才要捧着圣旨跪拜,又被七殿下拦住:“又不是在宫里,省了这些个麻烦吧。”  “多谢圣上厚爱,有劳七殿下。只是圣旨所言,为老夫贺寿的应是礼部尚书。”  “本殿下在城外的树林里打劫了他。”  皇子打劫大臣,林蝶衣不禁同情起皇上来。  “老夫斗胆,请问七殿下,寿礼何在?”  “出宫时太过仓促,忘了带银两,本殿下就把寿礼当了。”七殿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当票可在殿下身上?”关老将军压制住想骂人的冲动。  “死当。”顾硕把当票拿了出来。  关月山双手接过:“皇上给的寿礼,殿下就当了一百两银子,还是死当?”因着不敢相信,所以小心翼翼求证。  “当铺老板说那东西不值钱,一百两已经算多的了。”  林蝶衣感觉屋里的诸位都要吐血了,七殿下对钱财没概念,可他身边的护卫顾硕,难道也不明白?  显然大家的想法一致,顾硕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只得解释道:“属下自幼就跟着七殿下,很少出宫。”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关老将军轻咳一声,不让他们再死盯着顾硕:“山儿,明天你去这家当铺,无论多少银子,都要把皇上的赏赐赎回来。”  “祖父,我也一起去吧。”冷文卿说道。  关老将军想也没想便点头了,哪怕是用抢的,也要把寿礼拿回来。  “七殿下可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才刚进城,还没想过今晚要在哪里过夜。”  “假如七殿下不嫌弃将军府狭小,还请您在这里将就一宿。”  “那自然是好,不过可不是一宿,本殿下好不容易出宫一次,定要玩个够本儿才会回去。”  “需要老夫派人,告知皇上吗?”  “其实父皇已经知道了,”七殿下突然忸捏起来,“有件事,本殿下还要请老将军原谅。”  “七殿下严重了。”老将军感到心头一跳。  “本来礼部尚书是要一个人过来送寿礼的,可是父皇要关大人和关夫人与礼部尚书一同前来,也好有个照应。这个事情是临时决定的,本殿下那时已经在林子里藏起来了,所以一点儿都不知道。等到了眼前才发现,本殿下知道关大人也是武将出身,功夫了得,可是他也做官这么多年了,想必武功已经荒废了,所以本殿下仍然跳出来打劫。可是谁知道关大人太厉害了,差点儿就抓到我们了,所以本殿下只好命令顾硕打伤了关大人……”  “你打伤了我父亲?”关月荷顾不得礼数,提着鞭子质问着顾硕。  “荷儿不得无礼,请七殿下告知老夫,我儿伤得有多重?”  “请老将军放心,关大人伤得不重,只需静养些日子就行,只是恐怕赶不上老将军的寿宴了。”  关老将军放心的叹了口气道:“七殿下不必过于自责,没事就好。”  “本殿下怕父皇责怪关大人,就让顾硕给宫里送了信儿。父皇下旨因关大人护宝有功,封关大人为一品,赏了关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又加赠了一份寿礼给老将军,和圣旨一起,现在正在路上。”  “老夫谢过皇上和七殿下。”关大人受伤不能出席寿宴,却换回来了一品的官阶,给关家又添荣耀,老将军竟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命人将最大的一处客院打扫出来,又找了几个伶俐的丫头,七殿下正式住进了将军府。  第二天清晨,林蝶衣被一阵阵马嘶声吵醒,仔细一听却是云墨的叫声。匆匆穿了衣服跑出门,在院外碰到瑹瑀瑄。  “你也听到了?”  “不只是云墨在叫,还有云锦。”  来到后院马厩,只见七殿下一手拉着云墨,一手拉着云锦,正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把这两匹马拉出来。  看到他们俩,云墨和云锦欢快的跑了过来,险些把七殿下拽倒。  “这马是你们的呀,它们根本不听本殿下的。”七殿下抱怨道,就像吃不到糖的小孩儿。  “七殿下一不喂养,二不训练,它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林蝶衣问道。  七殿下一愣:“宫里的马都很听话的。”  “那是被训练得要听话。”林蝶衣摸着云墨的脖子,好几天不见了,云墨一个劲儿用头蹭她的脸。  看着他们的亲热劲儿,七殿下羡慕得不得了:“林姐姐,能让我骑骑它吗?”  “我可说了不算,得看它愿不愿意让你骑。”  七殿下从林蝶衣手里接过缰绳,试探性的摸了摸云墨的头,见它没反应,大着胆子骑了上去。  “它很……”七殿下正兴奋的说着话,云墨突然双蹄扬起立直身体,还好顾硕眼疾手快,接住了滚下来的主子。  “看来它不喜欢我。”七殿下没有恼,只是有点沮丧。  “七殿下有自己的马,为何还要想骑云墨?”  “它比本殿下的马好看。”  “不是所有你喜欢的,也会喜欢你。”看着七殿下困惑的表情,林蝶衣轻轻的笑着,这个被宠坏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人和物只分两种,他喜欢的和他不喜欢的,怎么会有不喜欢他的呢。  “林姐姐,你愿意嫁给我做侧妃吗?”七殿下郑重的问道。  “不愿意。”  一张脸瞬时垮了下来:“你也不喜欢我。”  “不能说我不喜欢你,而是应该说我不讨厌你。这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你身边的人喜欢你,也许是因为你是她的至亲,也许是因为你是皇子,也许是因为你有钱,也许是因为你有势,也许是因为你帮助了别人,也许是因为你的笑让对方感到温暖……可以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总归都是有原因的。”  “你为什么喜欢云墨?”  “因为它对我忠诚,总是陪在我身边。”  “你为什么喜欢关老将军?”  “因为他是我的外祖父,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也是我从小就最崇拜的人。”  “你为什么喜欢他。”七殿下的手指向了瑹瑀瑄。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喜欢他的?”  “因为你总是和他在一起,从昨晚到现在,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都会站在你身后。”  这个孩子观察得到是仔细,林蝶衣看着微笑的脸,我为什么会喜欢他?  “林姐姐?”  “被你难倒了,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他,也许因为他可以给我解毒,也许因为他的微笑很好看,也许因为他异于常人的银发紫眸……理由很多,挑不出一个主要的。”  “那等你以后找到喜欢我的理由了,你愿意做我的侧妃吗?”  “我九岁离家时,七殿下多大?”乌鸦不答反问。  “那年生母才刚进宫,第二年才生下了本殿下。”  “七殿下为何非要娶一个比你大十岁的人?”  “因为你有趣呀,本殿下宫里的妃子不是父皇赐的,就是母后赏的,一个个只知道吃醋争宠,都快把本殿下烦死了。母后还总催着要本殿下与她们圆房,尽早生个小殿下,本殿下看着她们就头疼,哪儿还有兴致。林姐姐,你若是能给本殿下生个小皇子,本殿下就去求父皇赐你为正妃,好不好?”  这个十几岁的英俊少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林蝶衣忍不住捏了捏圆鼓鼓的脸颊。  “多谢七殿下厚爱,不过你都觉得宫里没意思,我自然更会觉得无聊。”  “一大早就在这里吵个没完。”关月荷没好气的说。  “本殿下昨天就看到你也拿着鞭子,你和顾硕谁更厉害?”七殿下想到了更有趣的事,把要娶林蝶衣的事丢到一边。  “要比试过才知道。”顾硕打伤了父亲,关月荷半点好脸色也不给他。  顾硕觉得自己冤枉的很,明明是七殿下的命令,关家二小姐却紧盯着自己不放。  关老将军派了人请他们过去吃早饭,林蝶衣才要迈步,云墨却把大大的脑袋横到她面前,不停的在她怀里蹭。  “好久没给你糖吃了,不过我现在没带在身上,等吃了早饭就来喂你和云锦。”云墨不再缠着她,云锦在边上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提醒她别忘了。  林蝶衣笑着拍了拍云锦:“你被云墨教坏了。”对管马的小厮说,“别拴着它们了,不会乱跑的。”一边往前走一边跟瑹瑀瑄商量,“今天去遛马吧,云墨想必已经闷坏了。”  “我也要去。”七殿下在一旁插嘴。  “月荷表妹也一起去吧?”林蝶衣问道。  关月荷瞪了一眼顾硕点了点头,顾硕被瞪得莫名其妙。  吃过早饭,冷文卿带着关月莲过府,与关月山一同去了当铺之后,禀明了关老将军,六个人去了城外西郊。  “那边有一大片草地,一座小山,翻过山是个小湖。”关月莲介绍道。  冷文卿并不同意她出来骑马,可是扭不过她的软磨硬泡、撒娇耍赖,最后只好点头,千叮万嘱一定要小心,还派了人跟着。关老将军也是不放心七殿下,叮嘱下人要仔细伺候。表面上看是六人出游,实则不远处跟了二三十个婆子下人。  一阵微风拂面,吹来了阵阵青草花香,林蝶衣深吸一口气开心的说:“想必是不远了。”  云墨早已按耐不住,撒开了欢的放蹄狂奔,云锦不甘其后,七殿下策马追赶,顾硕紧紧跟随。关月莲不敢冒险,任由座骑慢慢走着,关月荷一直陪在她身边。  “关于你进府一事……”  “姐姐莫要再提此事,我不会嫁给姐夫。”  “妹妹休要瞒我,知道我要嫁入冷家,你夜夜以泪洗面。我早就有此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姐姐请听妹妹一言,若是在一月之前,妹妹肯定喜不自胜。但这些天来看到姐夫对姐姐疼爱有加,又见杜晓晓对玉公子欲求不得的癫狂之态,妹妹突然明白了。即便姐夫应允,也是勉强同意,我们三人恐怕都会各有所伤。玉公子说的对,各花入各眼,即便我丑如夜叉,这世上也必有一人会觉得我美若天仙。”  关月莲想不到妹妹就此放下,两姐妹双手紧握,相对甜笑。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四匹马在草地上足足跑了五大圈才慢慢停下,林蝶衣跳下马,掏出糖块喂给云墨和云锦。看到关氏姐妹慢悠悠的跟过来:“你们还真慢,说什么悄悄话呢?”  关月莲对林蝶衣轻轻一笑,向瑹瑀瑄施礼道:“多谢玉公子金玉良言,解月荷之困。”  “大小姐言重了,是二小姐自己想得明白,与在下无干。”  林蝶衣左看右看,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几人在一棵大树下拣了一块平整草地坐了,正在谈笑间,见有几人从小山那边走来,待看清为首之人,林蝶衣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王鹏也不避嫌,大大咧咧走过来,敷衍的一拱手,并不与人交谈,而是在云墨身边转悠:“真是好马,王某在雨露城就见过此马,如今再见,还真是有缘。”  “天下的马都长得一样,你怎么肯定就是这匹?”七殿下问道。  “这位公子此言差矣,马跟人一样,没有长得完全相同的。王某虽不才,但相马却是拿手,这样的好马,天下少有。你说是不是呀,关家表小姐?”  “云墨确是好马。”林蝶衣直言,心里只是悔着没带祭天剑。  “这位公子眼生的很,是表小姐的朋友?”  “外祖父在官场上的朋友派了自家的公子来送寿礼。”江湖人并不愿意与官场打交道,尤其是王鹏这样做的见不得人的买卖,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官府缉拿,林蝶衣故意如此说,便是尽量让七殿下远离危险。  “我劝这位公子送了寿礼就赶紧回去吧,关家恐怕近几日不太平。”伸手想拍云墨的身子,不想马儿却闪开了,“可惜了这匹好马。”王鹏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甩袖而去。  瑹瑀瑄低声道:“你若愿意,我可让他命丧当场。”  林蝶衣摇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解决。”  “蝶儿,你怎么一直闷闷不乐?”吃过了午饭,聚在前厅喝茶闲聊,也是在等待关月山和冷文卿的消息,关老将军见林蝶衣从回来就不怎么说话,关切的询问。  “林姐姐自从遇到了那人,就一直这样子了。”七殿下替林蝶衣开了口。  关老将军向自己的孙女问道:“莲儿,你们遇见谁了?”  “就是在聚鲜楼门口碰见的那个自称叫王鹏的,哥哥不知怎么与他相识的,那人面色不善,似乎是想找表姐的麻烦。”  “蝶儿,他若要为难你,外祖父定不饶他。”  林蝶衣思量左右,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关、冷两人回来了。  “如何?”关老将军急切问道。  “拿到了。”关月山把一个盒子恭敬放于桌上,不满的看了一眼七殿下,皇上送的寿礼,还要自家花大笔的银子赎回来,这皇子真是个招事的。  关老将军见孙子如此,劝慰道:“拿回来就好,你们也奔波了大半日,赶紧坐下歇歇。”  关月山打开锦盒,请出一尊白玉童子献寿雕,白玉通体纯白无瑕,最为难得的是童子手中捧的鲜桃竟是粉红颜色。  七殿下问道:“花了多少银子赎回来的?”  你居然还敢问?关月山看着七殿下,强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五千两。”  “五千两?不可能吧,你肯定是被当铺掌柜敲竹杠了。”七殿下可不信。  “七殿下觉得圣上赐的东西,真的只值一百两吗?幸得掌柜不识货,否则五千两金子都赎不回来。”  “不……不可能吧。”若是放在以前,七殿下并不会觉得五千两金子是个大事儿,如今出宫才知道,一两银子已能让普通百姓过上一年。  “先不说这玉料世间罕有,只说这雕玉的师傅,一生只做了八尊玉雕,每尊都是上贡的佳品,太后宫里供的便是他雕的观音,圣上亲赐了一代圣手的匾额,七殿下觉得这玉雕价值多少?”  “太后喜欢的,自然是……无价之宝。”七殿下自知理亏,声音越来越小。  林蝶衣眼见关月山语带责备,关月荷也是柳眉倒竖,心想自己给关家带来的麻烦,可比七殿下惹的事大多了,悄悄起身离席回了明月阁。在房间内换回一身黑衣,将面具揣于怀中,左手持剑,打开房门却见一人立于院中。  “你无需跟来,如果我午夜前没有回来,请你在府内多住几日,以保关家和七殿下的安全。”王鹏必是心狠手辣之人,双方已然见面,他定有所准备,而龙扬镖局中究竟有多少人、是否有机关陷阱,她毫不知情,此次孤身闯关,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我与你同去。”  林蝶衣摇了摇头:“你与我非亲非故,何必以身犯险。与你相识只因我欲救你性命,倘若你因我而亡,如此本末倒置之事,岂不可笑。”  “我要报你的救命之恩。”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救命之恩不提也罢。”林蝶衣含笑望着那双紫眸,“与你相识,实乃三生有幸,若我有命回来,必与你把酒言欢,否则,愿来世还能有缘再见。”不再多说,与他擦身而过,昂首离去。  驱马行至后院小门,几个护院挡住去路,“老将军命我等在此等候小姐,请小姐下马。”  “让开……”林蝶衣不想伤人,思量着云墨能不能从他们头顶越过。  “蝶儿……”关老将军顺着回廊走了过来,七殿下与冷文卿紧随其后。  “外祖父,蝶儿办事回来再与您解释,请您让他们闪开。”  “外祖父虽已赋闲在家,但并不代表咱们关家可以任人欺侮。无论你惹了什么人、招了什么事,外祖父都不会让你一人承担。”  林蝶衣不忍见老人担忧,下马走到他身前:“请外祖父吩咐下人离开,请七殿下回房间休息。”  下人们都离了后院,七殿下虽然不乐意,但也沿着回廊不见了身影。  林蝶衣从身上掏出面具罩在脸上,冷文卿惊道:“你是乌鸦?”  “不想我的名号连冷将军都知道。”  “军中副将见过你一面,逢人便说乌鸦下手又快又狠,言谈间对你甚是佩服。”  “如果他知道乌鸦是女人,恐怕会心生厌嫌吧。外祖父,龙扬镖局的王鹏几次欲置蝶儿于死地。今天不巧被他发现蝶儿居于将军府内,恐怕会对将军府不利,还请外祖父与表哥表妹到别处暂且避祸,等蝶儿料理了他,确认对将军府再无威胁,您再回来也不迟。”  “老夫奋战沙场数十载,只会提枪应战,从不知逃避为何物,既然仇家已经找上门来,龟缩不出甚至逃往别处,绝不是老夫的作风。”  “外祖父……”  “蝶儿莫要再多言,当初得知你离家的消息,老夫便后悔在你母亲过世后没有把你接回身边抚养,如今终于与你团聚,老夫若是再让你一人入虎狼之穴,如何对得起你母亲?将军府上下听你调遣,共同御敌。”关老将军仿佛又置身于沙场之上。  “林姐姐穿了男装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蝶衣身随意动,顾硕才抽出鞭子,七殿下的脖子已被剑鞘抵住。  “林姐姐……”七殿下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七殿下可知倘若我这身份为外人知晓会死多少次?”林蝶衣声音冰冷。  顾硕对瑹瑀瑄说:“若是伤了他,圣上绝不会饶过你们,你不劝劝吗?”  “如果她杀了七殿下,我会杀了你,相信在场的人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皇上会接到奏折,七殿下与护卫遭遇流寇身亡。”  顾硕没想到他竟早已想好退路,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姐姐,本殿下保证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毕竟是皇子,见惯了大场面,竟然勉强镇定了下来。  “我如何能信你?”  顾硕见在场之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信誓旦旦的保证:“七殿下虽然年幼,但却是一言九鼎,请你相信他。”  林蝶衣盯了他半晌,放下手中的剑说道:“暂且信你,假若日后我有了不必要的麻烦,即便你身处层层守卫的禁宫之中,我也会取你性命。”  七殿下咽了下口水,点点头。  前厅内,林蝶衣虽然摘了面具,但仍是一身黑衣,正在吩咐护院加强守卫,瑹瑀瑄端了一碗药递给他。  “这药怎么有点儿发红呀,而且好重的血腥气。”七殿下小孩儿心性,早已忘了刚才的恐惧,跟在林蝶衣身后寸步不离,一副崇拜的模样。  “我说过的……”  “今日例外,何况血已经流出,你不喝也是白白浪费。”  林蝶衣接过碗:“你不怕失血过多吗?”  “半碗血而已,只怕过了今日,你又要再多养些时候了。”  “你也要休养才是。”  “你真喝下去了?”七殿下看着林蝶衣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一大碗红黑色的药喝了,崇拜之情更盛。  整个下午,护院把将军府围成铁桶一般,吃过晚饭后,府上的所有丫鬟婆子都被吩咐留在房中,不到天亮不得外出,而护院则被要求躲在暗处,只放冷箭,绝不能露头。  关老将军高坐首位,心情略带激动的抓着扶手,坐在他旁边的七殿下一脸兴奋,站在他身后的顾硕双唇紧抿。关月荷提着鞭子坐在关月莲身边,关月山和两位侍妾忐忑坐在旁边,他们身前站着冷文卿。而林蝶衣和瑹瑀瑄却最是惬意,两人手里各抱着一坛酒在屋顶赏月。  虽已近十五,但天空阴云密布,只能偶尔见到一丝月光。  “月黑风高,今晚果然是杀人的好时候。”林蝶衣大灌了一口。  “少喝些。”  “许久未喝了,今晚不许唠叨。”  瑹瑀瑄温和一笑,也学她的模样喝了一大口,却被呛到了。  “真是富贵身子,只能喝喝花酒,到不了三杯就会醉得不省人事。”  “你怎知我喜欢喝花酒?”  “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才子佳人,你侬我侬,纨绔子弟都好这个。”  “你怎知我爱流连风月场所?”  “你若不喜,岂不是辜负了这一身好皮囊?如我有你这潘安之貌,早就佳人在侧了。”  “既然你对我的相貌如此喜爱,那就做我身畔的佳人可好?”他栖身上前,嘴里呼出淡淡的酒气。月光从云缝中洒出,映着他的紫眸多情如水。  林蝶衣心中一跳,等到月圆之夜,他会不会真的化成一只玉兔回到广寒宫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又拍了拍他的头:“还好没有变,若你真回去了,我必会想念你的。”他的头发真软,就像自己养过的猫,心情徒的大好。  “你觉得我会变成什么?又会到哪里去?”他挑眉问,看着一双乌黑的眼睛已经笑弯成月牙形状,两只手在自己的头上揉来揉去,那表情就像在摸一只小狗。  一声闷响从厢房传来,“果然来了。”林蝶衣拿起酒坛砸在一个黑影的头上,意犹未尽的又揉了揉他的头发,提剑纵身而下。  瑹瑀瑄随手掀起屋顶的瓦片,一掌落下将其击成碎块,朝墙头的人影打去,落在院外的再也爬不起来,落于院内的,护院前去查看,皆已断气。  前厅内,冷文卿持刀守在门口,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砍一双。两侧窗子由顾硕和关月荷守着,关月荷从未见过真正的杀手,开始时有些手软,幸好有顾硕屡屡为她解围,又有关老将军在旁边指点,慢慢进入状态,一条鞭子舞的虎虎生风,无人能靠得上前。  林蝶衣一人于院内拼杀,祭天剑所到之处绝无活口。  “乌鸦果然不负盛名。”王鹏手持双刀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翻入院中的黑衣人尽数丧命,大家紧张的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关月山怕表妹不敌,对才落在身旁的瑹瑀瑄说:“你怎么不去帮她?”  “她想要自己解决。”  林蝶衣一招游龙出水把王鹏击倒在脚下,“龙扬镖局的人已经全都知道你的身份,明天开始,你将面对无数仇敌,看你能躲的过几次。”王鹏看着自己眼前闪着寒光的剑尖咆哮道。  “我保证他们都活不过天明。”祭天剑又一次穿透了敌人的喉咙。  瑹瑀瑄第一个走下台阶,却俯身在王鹏的身上翻找。  林蝶衣擦干血迹还剑入鞘:“外祖父,余党我可自己解决,请您不要挂心,天亮前我一定回来,这里的事还请七殿下善后,这些人必然都已在衙门内挂了名,兴许能得个几十两赏银。”  “玉公子……”关月山见他仍是对着尸体,没有同行之意,着急的提醒。  “他身上没有解药,应该在书房或卧室内。”他起身嘱咐。  “你怎么不与她同去?”关月山看着表妹离开,心急如焚。  “如果连那些无名之辈都对付不了,她早就死了。”  关老将军让大家去休息,派了两个人守在后门,等着林蝶衣回来。  瑹瑀瑄没有进自己的院子,反而坐在了明月阁的廊下。  天初破晓,林蝶衣回来时看到他在自己院内并不吃惊。见他双目紧闭,将一个盒子轻轻放在他身边便进屋去了,沐浴完毕换回女装后再开门,却见他正在摆弄木盒里的瓶瓶罐罐。  “这是在他床头的暗格里找到的,我不知道哪个是,就都拿回来了。”  “可是受伤了?”瑹瑀瑄拉着她坐到自己旁边。  林蝶衣拉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伤:“我都已经包好了。”  “这是你认为的包好了?”伤口上照样是一团一团已经凝结成块儿的药粉。  “包的好看又能怎么样?不流血就好了。”  瑹瑀瑄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她拿来了药和白布,重新包扎,林蝶衣随他摆弄,只是伸出手揉着他的头发。  “小姐,老将军有请。”关老将军惦记外孙女,几乎一夜没合眼,知道她回来了就忙命人去请。  看着伤口被包扎好,林蝶衣站起身来。  “你就这样走了?”瑹瑀瑄坐着没动。  林蝶衣见他一头银发被自己弄得乱蓬蓬的,笑着扯开他的发带,用手指随便扒拉了两下,“可以了。”  丫鬟见到这一幕吓傻了,未出阁的女子竟和男子有如此暧昧的动作,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禀报老将军?等她回过神儿来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不只关老将军,家里的其他人都很担心。看见林蝶衣,七殿下跑了过去,却停在了离她不远处,犹豫着不敢上前。  “现在知道害怕我了?”林蝶衣故意板着脸问。  七殿下人小鬼大,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亲昵的拉着她的手说:“顾硕把那些尸体都扔在了衙门口,说他们都是夜闯将军府的强盗,师爷对照着花名册,竟给了顾硕一百三十两银子。”  “一百三十两?”林蝶衣不满的说:“我险些丧命才得了几十两银子,真是亏大了。”  闲谈了几句,冷文卿强拉着关月莲回去补眠。关月荷因为杀人后的紧张感一直不觉得累,现在完全放松,便觉困意席卷而来,跑回房间倒头就睡。关月山虽也疲惫,但无奈马上还要去照顾生意,在吩咐下人补好房顶瓦片之后,强忍着困意去了铺子。七殿下却是精力最旺盛的一个,嘴上不停的拉着林蝶衣问东问西。  “老将军,县令大人求见。”  “外祖父,既然来了客,蝶儿先行告退。”  老将军点头道:“好生歇着吧。”  “本殿下也不适合露面,顾硕,你留在这里应付县令吧。”  林蝶衣回了后院找寻瑹瑀瑄,只见他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手拿一颗黑色的药丸思索,一头银发仍然披散着。  “怎么不把头发束上?”  “你解开的,自然应由你把它束好。”  才不呢,这样岂不更好。  林蝶衣顺了顺他的头发,如同安抚不老实的小动物,坐到他的旁边问道:“你找着什么了?”瓶子被分成了两堆。  “这一边的是各类解药,那边的有的只是普通的迷香,有的却可令人肝肠寸断。”见林蝶衣把解药统统揽在身前,“那些你不需要吗?可杀人于无形,能让你省下不少力气。”  林蝶衣不屑的说:“宵小之辈才用这些暗地里害人的伎俩,乌鸦从来都是真刀真枪的。”  “黑风堂的解药便在我手里,可是你却不宜服用。”  “为什么?”  “这药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你体内的余毒不够压制解药的毒性,若是服下,解毒的同时还会再中毒。”  林蝶衣见他眉头紧锁,不在意的挥挥手说:“昨晚运功也不见有何不适,想必这毒已经无碍了,到是你,有没有找到什么疗伤圣药,把你的伤治好。”他身上的乌青仍在。  “已恢复了七七八八,不急于一时。”  “原来你们在这里,让本殿下好找。”  见到七殿下,瑹瑀瑄突然眼前一亮:“七殿下身上是否有救命的灵药?”  七殿下拿出一个小瓶:“你怎么知道本殿下有灵药?”  “你说过银发番王觐见过皇帝,而这药可是上贡的首选。”  “怎么讲?”林蝶衣好奇。  “银发番王是珞珈国的国主,此国盛产各类仙药灵草,都是别的地方寻不到的。”一边说着,一边从瓶里倒出一颗银色的小丸,捏了一半放在碗里加了少许清水化开,又用指甲从黑色的解药上挑下米粒般大小化与一处,对林蝶衣说:“把这碗放到熏香的炉子里,将冒出的烟吸入后运功让其遍行经络,等到燃尽,你体内的毒就全解了。”  “既是救命的灵药,干脆吃下去算了,何苦这样麻烦?”七殿下不解。  “临危之时此药可以续命,正常情况下若服了此药,只会让人心动过快、血脉上涌,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这药果然不能乱吃。”七殿下将药收好。  顾硕上前回话道:“县令已走,他此番前来是为了给关老将军压惊。他说近日城里不太平,早上有人报案称龙扬镖局内无一活口,他已加派了人手巡逻,会尽快抓住凶手。”  七殿下大笑说:“本殿下料定他一辈子也抓不住凶手。”随后便打了个大哈欠,“本殿下要去补眠,林姐姐也歇歇吧。”  虽说是一夜激战,但林蝶衣却不觉得累,对瑹瑀瑄说:“你休息吧,我出去转转。”  “我陪你。”  今天的大街分外热闹,听了行人议论才知道,洪福寺的主持天弘大师在闭关整整一年后即将于今日出关,各地的高僧信徒纷纷来此祝贺朝拜。商铺小贩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赚钱机会,这才使得沧州城比过年还要热闹。  林蝶衣兴致勃勃的左瞧右看,随着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一股股淡淡的却很刺激的气味。  “这边……”瑹瑀瑄也闻到了,拉着林蝶衣循着味道找了过去。  “你知道这种味道?”  “还记得你一路追到齐伦的人?”  “袁北?这味道与他有关?”  “他随身携带的鼻烟就是这个味道。”  “独家秘方……只需十个铜钱……快来看快来买呀……”一个路边小贩脖子上挂着一个牌子,看见瑹瑀瑄站到自己面前,热情的招呼着,“公子买一个吧,包你满意。”  瑹瑀瑄拿起一个闻了闻:“你卖的鼻烟,味道很是特别。”  “这可是小的家传的配方,保证只此一家。”  “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公子这话就不对了,小的要是把配方告诉了你,那还叫什么独家?”  “你说的有理,是我问错了。我只是好奇,那些大铺子里的最便宜也要一百个铜钱,你怎么卖的这么便宜?你不会是往里加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大铺子里的鼻烟用料名贵,小的是小本生意,那些什么冰片麝香檀木之类的材料,卖了小的全家也买不起,所以小的祖上就用了便宜的东西来代替。谁知竟是误打误撞,倒是有不少人喜欢。”  瑹瑀瑄指着鼻烟瓶上的特殊标记问:“这是什么意思?”  小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的姓樊,本是想把姓氏刻在上面,但是小的只上过几天学堂,而樊字又太过难写。小的曾向村里的教书先生请教,可他却是个贪财的,非要五十个铜板才肯告诉小的怎么写。小的不愿意出钱,便凭着记忆刻了这么个鬼画符似的在上面。”  “倒是很有特色,”瑹瑀瑄扔给他一块碎银子:“这些我都买了。”  “谢谢……谢谢公子……”小贩喜笑颜开的包了一个很大的纸包递过来。  “你为什么买了这么多?”林蝶衣见他只能双手才抱的住,不禁笑出声。  “既然卖家不肯说,只得自己分析成分了。我在山洞中发现的药渣表明图蒙大王受了重伤,而我猜测是有人破了他的操控之术,那洞中除了袁北全是图蒙大王的亲信,而袁北上唯一特别的就是这种鼻烟,自然要详细研究一番。”  “但你要怎么才能知道里面含有什么?”  “就是因为要慢慢尝试,所以才需大量购买。”  “这种事想一想就觉得好麻烦,我可做不来。快些回去吧,要是弄洒了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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