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这几日心情很不好,日日里酒场买醉。公子圈里面最近流传了一个八卦,“苏南军阀头目褚珩宗居然是楚公馆的大少爷,还闹话本子里写的失忆,绝对一手消息”。 沈阳得了兄弟这消息顿时酒醒,跟打了鸡血似的,长笑三声,褚珩宗是楚公馆大少爷,那姜凝就是他小妈,隔着辈分呢,这不□□呢吗? 褚珩宗的亲娘能让他乱来吗,再说褚珩宗的义夫弃笔从戎前是个教书先生,礼义廉耻最是紧要,海市之所以能在动荡时期维持表面的平静,关键在与褚军行得正坐得端。褚云金怎么会容忍干儿子行乱/伦之事。 沈阳通体舒畅地多给酒保五块大洋小费,上了小汽车直奔楚公馆,车远远地停下,他戴上麻灰色小西帽,今日的皮鞋也擦得格外锃亮。 路边卖薄荷水的大妈跟卖丝巾的大妈说,“诶,你听说没有,楚公馆的大少爷回来啦。” “看到啦,楚公馆门口好几个大兵哩,走旁边多看一眼都要瞪你,浓个赫人的呀。” 合着全海市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还什么一手消息。楚公馆门口的确来来回回的大兵,得,要是姜凝不出来,他也进不去。 郁闷地上了小汽车。司机问,“少爷,上哪儿去?” “歌舞厅。” 姜凝喜欢跳舞,他就不信在歌舞厅堵不到她。 司机开到最繁华的地界儿,突然一个急刹车,“哎呦,浓个急投胎的死人!” 车轱辘下躺着个被打成猪头的男人,鼻孔哗啦啦冒血。 春明站在大饭店门口破口大骂,“臭不要脸的癞□□,没钱还来装大款,死癞□□成精招摇撞骗来了,欺负到楚公馆头上,也不问问我们楚家大少爷是谁。奶奶我今日心情好,饶你癞□□精一条狗命,还不快滚。” 车轱辘底下五短三粗的男人爬起来,连滚带爬地跑了。 沈阳赧然,春明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憨憨的,骂起人来不带重样。春明在这里,那姜凝也在,他心情也跟着好起来,探出头一看,“楚氏食府”。 这半年前闹鬼的那家饭店吗?楚家大太太一直想把这家饭店卖出去,但买得起的人不敢买,买不起的人只能望洋兴叹。 饭店的地段着实好,在Y字交叉路口边上,车水马龙,旁边有歌舞厅,酒店,成衣店,卖场等一应俱全,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唯独这三层楼高的“楚家饭店”像是一个被时间定格的灰□□,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 人们经过这家饭店都要远远地避开,生怕沾了晦气。半年前这里闹鬼,饭店里的伙计半夜在水缸里淹死,上吊死,各种死法,一时间人心惶惶,饭店便开不下去了,关了半年的门。 姜凝可不信。 怕是人心有鬼吧,凡事讲究因果循环,好端端的闹市出鬼,她可从未见过这么无惧人间阳气的厉鬼,多半是人为。姜凝冷笑,楚老爷可是得罪了人,半年前仇家就开始搞垮他。今日有人打电话来要买这处店铺,姜凝收拾了一番,坐上黄包车,跟在大太太身后过来了。 被轰出去的五短三粗,五十多岁年纪的男人,半个小时前还伸出五根又粗又短的五根手指谈价格,妄想着五千银元盘下这块店面,还说四太太改嫁给他,定能让她吃香喝辣,还有楚家二小姐云音,可以嫁给他智障儿子,算是有个归宿,大太太也是风韵犹存,他可以介绍个鳏夫给她。 大太太听他不要脸的说辞气的发抖,捏着帕子按胸口,气喘不上来。姜凝拍桌直接怒了,“张叔,把这杂种打出去!” 张叔看了看大太太,大太太没个主见,姜凝气笑了,“大太太,您儿子是苏南军阀褚珩宗,还怕这几个骑在他亲娘头上的杂种不成。咱么不嫌丢脸,大少爷还怕跌面呢。” 张叔一想也是,不过他四十多岁了,身子骨不好,有些不敢打,姜凝又喊了春明,“春明,上!” 春明丫头吃的多,长得敦实有福气,对姜凝的话说一不二,当下“诶”了一声,冲上前去锤人,打不过就咬,“打死你个狗杂/种,欺负我家四太太,打死你个狗杂/种不要脸的癞□□。” 人家春明小丫头都打了,张叔老脸挂不住,上前就是一脚踹他屁股上,“给脸不要脸的丑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玩意儿”,饭店的伙计也加入战局,一对三,那人很快招架不住,抱着被打肿的头,被扔出门外。 人被打跑了,张叔正准备锁门,不料又来了一个买家,给出的价格是“五万银元”,是大太太的理想价格,张叔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阳风流倜傥地从小汽车上走下来,进了饭馆,对里面的大太太和姜凝说,“两位太太好,我是沈阳,沈家公子,有意盘下这块店面,不知两位太太意下如何?” 姜凝摇摇团扇压火气,沈阳就是来找茬的,“不卖。” 沈阳几日没见着心上人了,能跟她说上一句话心里也快活得很,他皱眉道,“四太太,楚家不是你做主吧?” 果然,姜凝鼓起嘴,尤为可爱,拉了拉大太太的手腕,“太太,这几日大少爷在外头忙,没来得急回家,大饭店说来也是大少爷的产业,我们不能替他做主,不如问问他的意思?” 大太太心想也是,今日早上一通电话,一听有人想买,她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没想到是个不要脸的老骗子,还是等云深过几日回家再说。她跟沈阳说抱歉,暂时她们都做不了主,如果有意,下次再联系。 沈阳一乐,桌子底下皮鞋的尖头若有若无地一下下踢姜凝的小腿,“嗯,一定联系。” 楚家食府落了锁。 沈阳恋恋不舍地盯着姜凝的背影上了黄包车。从前只是觉得她长得再好看也只是个院栏子的人尽可夫的小姐,这几次怎么给他的感觉就是那么不同呢,像是陡然从一朵只要有权有势都可以上前嗅那么一口的娇花,变成一朵人人都够不着高山之巅的娇花,浑身媚里间冒着丝丝寒气。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公子,杵这干嘛呢?跳舞去啊。” “那谁?楚家四太,那身段,隔条街都让哥几个想入非非了。” 沈阳甩开兄弟的胳膊,“你他妈少意/淫人家了,人现在是褚珩宗的四娘。” “你说褚珩宗会不会看上他四娘,这么个绝色尤物在家里头,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肥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很忌讳褚军的势力,压低声音在沈阳耳边说。 车水马龙的嘈杂,沈阳越听越烦,“你闭嘴。” 他兄弟笑话他,“呦,还真看上了,小心你爹抽你。不过看你害相思病害的苦,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褚珩宗有个未婚妻,是褚云金的掌上明珠。这次兄弟保证一手消息。” 沈阳惊喜道,“真的?” “真的假不了,请我喝酒!” *** 上古神回到楚公馆,手心都冒汗了。他手下的人告诉她,褚小姐去楚公馆了,他没有解决这个未婚妻的事情,尽力瞒着姜凝那边,两人的感情才刚刚升温,他可不想一下回到解放前。 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才敢进去,没办法,叱咤风云的上古神在姜凝面前就是这么没信心。 中堂的沙发上几个女人笑语嫣然,姜凝笑容还凝在俏脸上,“哎呀,大少爷回来了。” 大太太拉过儿子坐到她身边,埋怨他怎么不告诉家里人,他还有个未婚妻,刚刚差点闹笑话,幸好四太太反应快,招呼人坐下吃点心聊天。大太太所说的闹笑话,是云音差点和褚小姐杠上,现在两人还有气呢。 褚珩宗心虚地摸摸鼻子,“刚才在说什么呢?” 褚小姐笑着说,“我刚才在和妈妈说,你第一次穿军装,扣子都扣错了,还是我帮你一粒粒重扣的呢。” 完了。 姜凝说,“褚小姐对大少爷真是体贴,大少爷好福气呢,能有这么个善良可爱的未婚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我们几个做娘的替你高兴。” 上古神心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一下子落到谷底,真是刺激,他偷偷地撇了一眼姜凝,喝了口凉茶压惊,吃不准姜凝什么意思。 大太太又说了今日卖饭店的事情,问儿子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卖。上古神很机智地说,“娘,二娘和四太太有什么意见?” 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说卖了清净,楚老爷在世的时候尚且没办法,她们几个也经营不好。 姜凝摇了摇团扇,“这饭店不能就这么卖了,什么都卖了我们楚公馆只能坐吃山空了,需知鸡生蛋的道理呀,若把唯一的财路断了,再难生财。云音,你是读过书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云音坐在二太太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当下被点名,一反常态地附和姜凝,“对,四太太说的是。” 上古神点头,“那就先这么办,四太太先把饭店经营着,几个月后看看盈亏,再作定夺。”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姜凝求表扬跟肯定,他知道比起靠他养着,姜凝更愿意自食其力。 姜凝低头喝茶,茶盏间印上她犹如花瓣似的口红印。她对大太太和褚小姐说,“今晚褚小姐要住寒舍么,我们楚公馆虽小,但吃住还算不错。” 褚小姐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巧的梨涡,“宗宗,我今晚住你的房间。” 上古神手一抖,差些没托住杯子,姜凝目光放空不理他,只好求助大太太,娘,您儿子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