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姆族长的屋子里出来,安黎的视线就对上了屋外翘首以盼的几双眼睛。 她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人,问:“你们昨天都跟族长说了些什么?” 尼亚一咧嘴:“当然都是你的好话了!” 安黎用目光询问栎木。 栎木脸上带着一些克制的笑意:“我们把你教的造屋之法告诉族长了。她知道你这么厉害,一定会留下你的!” 然也接着说:“还有你的小刀!那么锋利的刀我以前从没有见过,是用什么做的?” 安黎默然,又转移视线看赫莽。 赫莽被她看得一麻,犹豫地吐出一个字:“我——”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知道他是难以开口,也不想逼他,对其他人说:“既然没事了,你们大家都先回吧,让赫莽送我回去就行。” 几个人虽然有满腔的疑问和话要说,在这个时候都默契地没有追问,点了点头,散开了。 阿妮仰着头问她:“安黎,族长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的,很天真,很可爱。安黎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族长跟我说,让我留下来,继续陪你和艾木一起玩,开心吗?” 阿妮听了,立刻笑成了一朵太阳花:“太好了!我超级开心的!” 安黎忍俊不禁:“那你先回去找弟弟玩吧,等我放好了东西,再来找你?” “好!”阿妮甜甜地回答,迈着小步子跑开了。 看着她渐渐跑远了,安黎才收回了视线,一时只剩下赫莽和她两个人,安黎看了他一眼,紧了紧肩上的背包带子往回走。刚走了两步,肩上就一轻,她抬头看,是赫莽接过了她的背包,背在了身上。他一身原始的装扮,背着她时尚的野外背包,怎么看怎么有种滑稽的效果。 安黎的嘴唇浅浅一弯,跟上了他的步子。 两人一度相顾无言。 走了好一段路,安黎才开口说:“带我去看看你捡到我的地方吧。” 赫莽的脚步停顿了片刻,说:“好。” 穿过密密的林子,两个人来到了长满了芦苇和香蒲的夜河之泮,长长的芦苇在河风的吹拂之下,就像是一帧桢荒凉却又美极了的动画,深深地印刻在了安黎的脑子。 赫莽指了指前面的树林说:“快到了,就在那片林子里。” 安黎循着他指的地方望去,一种奇异的感觉升上心头,似乎有一种近乡情怯的踌躇。 赫莽低头看了看沉默远眺的安黎,轻声道:“走吧?” 安黎回神,点点头,继续前进。 树林原始而茂密,置身其中,安黎觉得自己仿佛是误闯了某个神秘世界的外来客。 赫莽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就是这里了。” 安黎的脚步停了下来,放出视线环视四周,这里古树参天,植被茂密,地上草木葳蕤,想要在这里找那半块星盘,无异于大海捞针,何况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是偶然,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自己,还能回去吗? 赫莽站在她的背后,凝视着她沉默的背影,脑海里回放着那一晚初见的情景:奇异的天象,从天而降的女人,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那么虚幻,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了他的眼前。此刻,这样凝视她的背影,就像是梦中无数次梦到的一样,梦见她离开时的样子,而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这样注视,眼看她离开。 “安黎,你想家了,是吗?” 家?他是说孤儿院还是后来自己买的小公寓? “我不知道。”安黎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她想家吗?应该是想的,在那个世界,自己虽然没有血缘牵绊的亲人,可是那里有她熟悉的文明,有她喜欢的工作,有她收集的古董文物,阅读过的书,还有关心她的何妈妈和杜老师,怎么能不想呢?可是,他们对于安黎来说是唯一的,安黎对于他们而言却只是其中之一,似乎也不存在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赫莽以为肯定会听到安黎说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不知道”。 “族长昨天问我,你的来历,我告诉她了。” “什么?”安黎吃惊,回过身来看他。 视线相对,赫莽答:“我没有告诉她你来自己另外一个世界,来自未来,而是来自天上。” 安黎瞪大了眼睛:“你骗她?” “以前我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你,可以让你开心地住在这里,把这里当成家......可是经过了昨天,我就知道,我错了。人心是难以经得起考验的,人会被欲望和恐惧所左右,做出许多违背善良本心的事情,我的朋友如此,奥拉也是这样,他们虽然本性不坏,但他们都是人,会有私心、会恐惧、也会伤害人......” “所以你就骗他们?” “只有说你是神女,他们才会敬畏,才不敢伤害你。” “他们的确不会伤害我了,可是你想过我的心里会不安和内疚吗?”安黎问,以神秘体验去蒙昧他人心智,虽初心不坏,也和迷信没有什么两样,若是误会便也罢了,有意为之,难道不是自身罪孽? 赫莽看着她:“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每见一个人就跟他们解释说你不是神女,而是来自未来世界的普通人?且不说他们相信不相信,就算相信,那时,你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 “安黎,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坚持,不过在这一件事上,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 赫莽眼里的认真和沉重使她一怔,或许赫莽把她的命看得比她自己看得更重,这样被人太过认真关心的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安黎想要逃避。 “不要试图用一己之力跟这个残酷的世界抗衡,有很多事情,你解释不清的。安黎,你会受伤的。”赫莽深邃的眼眸里是深沉如海的情谊,安黎被他的眼神灼伤,慌乱地逃离。 “在你回家之前,让我来保护你,以我的方式,好吗?”赫莽握住她的双肩,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赫莽——”安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喊他的名字。 赫莽微笑:“相信我。” 情理上,她不该承受他这么重的恩情,因为她无以为报,可是现实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因为他不要她的回报,他只需要她相信他。 想到今天在拉姆族长的屋里,她对自己说的话,安黎的眼神坚定起来,就让他们两个用彼此的方式守护对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