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萧央的询问,沈灵犀怔住,然后拼命回忆起那个在百花里忙忙碌碌,却依然举止翩然,一颦一笑全都婉约美好到极致的女子,和今日张扬而且荒唐的姑娘,的的确确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是,难道世间真的有如此相像的容颜吗? “刚刚那个女孩,和云梦晚很像?”兰亭的话打断了萧央与沈灵犀的沉思。 二人看着兰亭,一起点了点头,然后,又一起摇了摇头。 兰亭眉尖微蹙,他问萧央:“她是谁?你什么时候认识了她,还把人带到浮云山庄?” 顿了一下,兰亭又问:“皇上他,知道此事吗?” 萧央的眼角惊跳了一下,他急切道:“你们不要告诉皇上,没什么好说的,顾念她,她和云梦晚没有任何关系。” “顾念?”沈灵犀的心头一涩,和“云梦晚”一样,都不是她喜欢的名字。 “顾念?”兰亭轻声念着,凤眸的流光滑过萧央的脸庞,捕捉萧央刹那的紧张,更添了几分玩味的心思。他的鼻尖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清香,那香,与萧央衣襟下的花魄若有似无地呼应。只是这细腻的味道,在场的,只有兰亭可以分辨。 看了看向晚的天色,萧央道:“兰兄,请你护送灵犀回府,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顾念此人,只当从未见过。”他后半句话却是向着沈灵犀说的。 “偏不!”沈灵犀抬起下巴轻笑,“小爷累了,要在此处歇息。”她行了几步,忽然回头,看之前与云梦晚“争执”的锦鸡,依然高傲地立在枝头,歪着脑袋,一副看热闹的闲情,也微微有了些恼意,身形一动,转眼间已经把锦鸡抓在自己手中。 兰亭问:“你要吃鸡?交给我来料理,煮汤还是烤了。” 沈灵犀并不理会,洋洋得意带着鸡离去,只扔下一句莫名的话:“吃了可惜,我要带着它,换那个死丫头一句道歉。” …… 待顾念回到山庄的落霞苑,顾况正精心修剪几株“月贵人”,听见动静,头也不回,问:“该吃饭了吗?我一会儿就好。” 顾念怔住,蓦然想起厨房里狼藉满地的菜叶,还有树梢那只可恶的锦鸡,以及萧央眼底的戏谑,锦衣公子的孟浪无礼,还有再次被人唤作“云梦晚”的尴尬! 该死,又被人错认!该死,谁是云梦晚,她又去了哪里?! 没有听见回答,顾况忍不住回头来看。看见顾念,他吃惊地举起手中的铁剪,问:“顾念,你,你怎么把自己弄出了这副模样?” 顾念捂着脸,低吼:“转过身去,不许看!” 顾况当真听话地转过身去,只是忍不住问:“顾念,你是去抓鸡了吗?” “该死的鸡!”顾念向着屋里走去,一面不忘记吩咐,“哥,有只该死的鸡飞了出来,你等下抓来给我。” 顾况答应着,放下了手中的铁剪,抓了抓头,问:“顾念,抓了不放进圈里吗?” “不,今日我要喝鸡汤!”顾念恨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怎么晚上竟想起喝鸡汤?”顾况更觉得莫名,“你的胃不大好,晚上不宜用油腻的东西。” “让你去就赶紧去,啰嗦什么?!”顾念的声音更是怨怼,莫名带了些哭腔似的。 顾况不敢再问,讷讷道:“好,我就去找来。” “找什么?” 惫懒而且陌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况忙回头去看,却见一个俊俏的锦衣“公子”噙着笑站在门外,手中还提着一只挣扎尖叫的锦鸡。那“公子”有些不耐烦地伸手去弹锦鸡的鸡冠,训斥着:“不许聒噪。” 尔后,“他”笑盈盈抬头问顾况:“顾念是住在这里吗?请你告诉她,我把她的‘仇人’带来了,让她出来道个谢。” “仇人?”顾况呆愣愣看着锦衣的“公子”,不知他的话从何说起。 “是啊,仇人。”沈灵犀把手中的鸡高高举起。 顾况皱了皱眉,不大确定地询问:“这只鸡吗?” 听见了动静的顾念从屋子走了出来,她已经净了面,重新挽起了青丝,衣裙未及更换,只是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落日的余晖如胭脂似的洒在顾念的脸上、身上。 沈灵犀看向她,看她纤秀的眉毛,潋滟的双眸;看她娇俏的鼻尖,柔嫩的嘴唇;看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还有绞在一起的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记忆里真的是这样的手指吗?在袅绕的烟雾里翻飞,炼制着让人沉醉的花魄…… 如此肆无忌惮的视线,惹怒了顾况,他挡在了沈灵犀的身前,问:“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因为被遮挡了视线,沈灵犀也感到不悦,她的杏眸略略闪过一丝晦暗,却又重新明媚起来,如碎金闪烁的斜晖。她伸手地推开了顾况,欺身在顾念一侧。 她问:“顾念,你不要把这只鸡拔光了毛,炖成一锅汤吗?” 顾念看了看沈灵犀,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鸡,忽然道:“我怎么看,你和它一样的讨厌。” 沈灵犀有些得意顾念的愤怒,她笑得更加肆意:“是吗?那你准备怎么对待我?将我也煮了汤吗?” 一边说着话,沈灵犀欺身更近,她蓦然把顾念的一双手都抓紧放在眼前,嬉笑着道:“当真粗糙了些,我真的很想看看,这双纤纤玉手拔鸡毛做羹汤是什么样子。” 顾念猝不及防,挣扎尖叫:“放手!你这个登徒子!” 顾况发了疯似的抓了之前丢下的铁剪,如猛兽般向着沈灵犀扑了过去。 沈灵犀觑着顾况的身影,脚步向右侧略去,顺便将顾念也带到了怀里,然后任由顾况把铁剪扎在门框之上,再拔了出来,立在一旁伺机而动。 顾念羞愤难当,她更加拼命地挣扎,沈灵犀却勒得更紧。于是顾念只好故伎重演,抬脚要踩在沈灵犀的脚上。沈灵犀退步开身,却把锦鸡的一双利爪搁在顾念眼前,冷冷喝道:“你们再敢胡闹,我就让鸡爪子,抓破了你的脸,抓瞎了你的眼睛。” 她手中的锦鸡竟在此时,恰当地叫了一声,尖利的声音震慑了顾念,也震慑了正伺机而动的顾况。 沈灵犀不禁哑然,哭笑不得夸赞着手中的锦鸡:“实在伶俐得紧,小爷定要留你一条命,以后专拿捏这死丫头。” 话音未落,手中的锦鸡更加应景地叫了起来,似乎是狐假虎威的得意,又似好像因为恐惧在虚张声势一般。 伴着一声声尖利的鸡叫声,落霞苑里的气氛诡异到紧张。 当萧央与兰亭赶到,就看到了院里如此荒唐可笑的一幕。 “灵犀,放手!”萧央看着顾念涨红了的脸,与惶惶而且愤怒的眼眸,心被攥紧了似的痛。 沈灵犀大为得意,她看了看手中的锦鸡,再看看怀里顾念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笑道:“放手不难,只是这死丫头性子太烈,初见面就得罪了小爷,不好好道个歉,小爷怎能咽下这口气?” 顾念紧抿了双唇。或许是看透了灵犀的戏弄,或许是因为萧央的赶来让她莫名觉得安稳。她只是恨恨然瞪着沈灵犀,却不愿开口。 沈灵犀看着顾念渐渐笃定的神色,不禁有些恼火,她咬牙切齿道:“你不肯道歉是吗?那就让小爷香一下,也抵得过了。” 顾况大怒,他气萧央不肯立刻动手把顾念解救出来,也恨自己不能一剪子把眼前的恶人扎死,只好怒喝:“你敢!” 沈灵犀笑意渐浓,移开了顾念面前的锦鸡,却把自己的脸凑近。 看着顾念与顾况的怒火,萧央的嘴角抽了抽,他喝道:“顾念别怕,灵犀是个女孩儿。” 剑拔弩张的气氛宛若被扎爆了的鱼泡似的懈怠下来。 顾况与顾念面面相觑,然后看向沈灵犀。 沈灵犀正玩得开心,乍闻萧央喝破自己的身份,凑近了的面庞紧紧盯着顾念,忽然无措起来。 顾念趁机推开了她,晦气地跳在一旁,恨恨然往一边呸了一口。 空了怀抱的灵犀,可笑地提着一只鸡。顿时觉得院子里弥漫着满满的恶意。 萧央有些尴尬地擦掉鼻尖上渗出的汗滴,轻声问顾念:“姑娘,你还好吗?” “不好!”顾念好容易喘过来的气息,又开始不平静了起来。 明明知道自己不会是他心上的云梦晚,顾念还是希望能在萧央眼前保持着美好一点,骄傲一点的模样。可今天的一幕幕,匪夷所思地一幕幕,简直是把自己的形象摔倒了尘土里。不,简直是堕入了地狱! 都怪那只该死的鸡! 还有拿着鸡的,那个不男不女的“变态”! 顾念看了看沈灵犀,她想,自己好像拿这个“变态”没什么好办法,她打不过她,顾况也打不过她。 那么,她手中的锦鸡呢? 顾念不知自己眼中的火焰,能不能点燃那只鸡的翎羽。 许是察觉了顾念眼眸里的不善,锦鸡再次尖锐地叫。灵犀把锦鸡抱在自己的怀里,道:“你休想再打它的主意。现在,即便是你想道歉,小爷也不能把它交给你。” 顾念冷哼:“这只鸡不是你的,是萧吉养着的,我也喂过它。现在你想护着它,嗯?可凭什么啊?” 灵犀嬉笑:“你的?浮云山庄是谁的?山庄里的一切是谁的?” 顾念有些泄气地看向萧央,她有些犹豫,要向萧央求情吗?他看起来和眼前的“变态”十分熟稔,如果自己开口,他会向着谁呢? 凭谁问: 却原来竹马青梅,抵不过一个眼神? 只一次擦肩而过,难不成此生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