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周淮若笑道:“鲜花赠美人,自然不能千篇一律。”说完带着三人出了这间,走进旁边一座稍小的温棚。一进门,便有淡香传来,放眼望去,只看到丛丛绿叶,不知这香气从何而来。 只见周淮若走到温棚尽头,搬出一个不大的陶盆折返回来,芩玉觉得那香气由远及近,仔细一看,那陶盆中伸着稀疏几枝绿叶,两三朵拇指大的白色花瓣点缀其中,十分素雅。 如意见了撇嘴:“还以为是什么珍贵品种,原来是白玫瑰,淮若哥哥未免太小气了。”周淮若习惯了她直言直语,听了也不生气,笑道:“如意,你可知这白玫瑰乃是我自己培育,世上仅此一株。” 芩玉一听,忙推辞道:“小女子哪敢收如此贵重之物,公子万万不可。” 周淮若冲她一笑,说道:“这花去年才入得盆,本以为花期是过两日,没想到今日一早竟然开了,也是跟姑娘有缘,还请姑娘笑纳。”说着,招呼下人将花搬到车上。芩玉见推辞不过,只好道了谢。 几人又赏了几个温棚中的名贵花卉树木,秦文綦选了几盆茶花,说要拿回去摆在大堂。转眼到了中午,三人这才告辞离开了园子。 路上,芩玉问如意,周淮若是何许人也。如意听了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他究竟是做什么营生,只知道他家中世代经商,哥哥也从不提他的事。”她听完若有所思,抱着那盆白玫瑰不知想着什么。 三人去了城中逛了半日,天色渐暗才返回家中。如意进了大门便喊累,直接回了自己院中。芩玉抱着那盆花进了屋,轻轻摆在窗台,又怕寒风吹落了花瓣,思忖片刻,将花盆移到梳妆台。 这几朵花虽不大,香气却甚是浓郁,她想起他说这花世上仅此一盆,心里一甜,脸上不自觉的带了笑。 小翠进门时刚好看到这一幕,笑道:“姑娘今日出去可是开心?许久未见姑娘笑了呢。”她一听,摸了摸自己的脸,对镜一照,镜中那人嘴角弯弯,连眼中都带着笑意。忙正了正脸色,问起母亲可回来了。 小翠忙着给她换上便服,没注意她神色的变化,只说两位夫人上山还未回来,老爷们去了铺子,估摸晚膳要晚些。 芩玉听了,放下心来,说要躺下歇会,小翠将衣裙仔细收了,轻轻从外面将门带上,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窗外天色还未黑,屋内却晦暗不明,此时,玫瑰花香飘飘袅袅的散开,一丝甜甜的味道充盈屋内,渗进她的心中。看着不远处那朦胧的花影,觉得心中似乎被那香气充满,有种陌生的奇异感觉。眼前浮现那人的样子,他冲她一笑,她便忘了如何淡定自若,呆呆的被他牵着走。 她摇了摇头,想将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中清出去,可那张脸却好像满屋的淡淡香气,萦绕在周围不肯散去。她闭上眼,轻叹了口气,累了一般放弃了抵抗。 接下来几天她拧了性子不再出门,即便如意来叫也推说头疼,待她走了又有些后悔,在屋中看着那盆花发呆。觉得自己似乎着了魔,竟然如那些话本子中的怀春少女一般整日胡思乱想,辗转反侧。 秦氏见她郁郁寡欢,担心她身体不适,她却明白自己得了心病,药石难医。终是情窦初开的花样少女,想要揣测那人的心思,却越想越惴惴不安,想眼不见心不烦,又断不开那思绪。纠结中,眼见归期将至。 这日用过晚膳,芩玉回了屋依旧坐在梳妆台前,这时如意进了门,见她那副模样,以为她又在为老宅那些事烦心,说道:“姐姐明日就要回去,这一别又要大半年,今晚哥哥说要给你践行。” 芩玉本不想去,拗不过如意软磨硬泡,只好答应下来。她换了身素蓝袄裙,跟着如意出了门。两人依然从后门溜出,小巷口有一辆马车等候。 她最后一个上了车,才发现秦文綦和周淮若也在车上,如意一上车便坐到哥哥身旁,车厢不大,她犹豫了下,只好贴着如意,坐到周淮若旁边。 还未坐下,马车启动,她往旁边一歪,正跌到周淮若怀中,一股淡淡的男子气息传来,她一慌挣扎着要起来,才发现自己双手正放在那人胸前,一抬头,周淮若那明亮的眸子正看着自己,里面带着一丝笑意。 她一慌忙抽了手,窘迫的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周淮若伸手轻轻将她扶起,坐到旁边。她一张脸通红,轻声道了谢,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如意问起他们为何要过来挤一辆车,文綦说今夜城南花灯甚好,走路太远,再找一辆马车甚是麻烦,只好四个人挤一辆了。芩玉听他们说着话,脑中却不断闪现方才那尴尬场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感觉得出周淮若偶尔飘过来的目光,心中带着点慌张,也掺杂着一丝欢喜,一想到明日就要离开,又有些忧伤。 马车停在街市口,四人依次下车,她最后一个走出车厢,一只修长的手伸到她面前,不用看也知是那人,她轻轻按住那双手,慢慢下了车。不过瞬间的功夫,心中却百转千回,落了地,她轻声道了谢,未敢抬头,快走几步与如意并排走。 四人沿着街市向前逛着,街上人比寻常多了不少,芩玉见到街上卖浮元子①,才想起今日是上元节,这几日心神不定,竟忘了这回事。 此时天刚暗,灯会尚未开始,却已亮起不少花灯,添了些喜庆气。如意是喜欢热闹的小孩子心性,兴高采烈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倒让她暂时忘了那些心绪,顿时轻松起来,显露出女孩子的活泼。 文綦在后面唤着:“花灯一会儿在看,今日淮若做东,带你们去听曲。”如意听了噘嘴:“曲儿有什么好听的,你们准是去看好看的小娘子。” 周淮若一笑,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们要去的那家云英面和糕粥都有名哦。”如意一听,立马眉开眼笑,催着快些去。四人左拐右转,绕到一条远离闹市的小巷,隐约有丝竹声传来。没走几步,一座古朴大门出现在眼前,那门虽只涂了一层清漆,却显出原本的木色纹理,颇为雅致。 门前小仆见了周淮若,忙行了一礼,将他们带入院中。没想到这园子外面看起来素雅,里面却是精雕细彻的一栋小楼,不仅雕梁画柱,连窗扇都细细的雕了纹路。她在姑苏时,已觉得自家老宅建的精细,来到这,才发现天外有天。 四人上了楼,那丝竹声愈发近了。旁边文綦悄声说,这雅舍寻常人花大价钱也是进不得的,因着周淮若是熟客,才能进的来。她听了,好奇周淮若究竟何等人,会常来这销金之地。 上了二层,自有年轻婢子将他们领进雅间。室内被屏风分成两半,他们这边早已摆好桌案,上面备了瓜果和几样糕点。如意和芩玉居中坐了,文綦他俩各坐一边。 稍待片刻,只听那屏风后传来调弦之声,不知何时那里已坐了一人。芩玉好奇那人相貌,隔着屏风却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出是名女子。旁边如意悄声问哥哥这人是谁,只听文綦轻笑说:“那是你淮若哥哥的红颜知己林芝儿。” 如意听了轻呼:“莫非是那个有名的歌伎林芝儿?” “正是,这林芝儿诗词曲皆通,眼光甚高,若不懂音律的客人,就算奉上千金,她是不会接的。即便如此,求见她的人仍趋之若鹜。”他突然一笑:“唯独你淮若哥哥出面,我们才能沾光见到。” 文綦虽是调侃,话入了芩玉耳中,却泛起阵阵酸意。她看着不远处屏风里的曼妙身影,余光一扫身旁那人,暗暗的叹了口气。 只听那人轻拨琴弦,仿若珠落玉盘,清脆有声却又婉转悠长,即便如意不懂乐律,也听得入了迷。一曲终了,余声袅袅不绝,周淮若拍手赞道:“林姑娘的琴艺愈发精湛,这曲高深流水怕是到了汴梁,也无人能及。” 屏风后一声轻笑,温柔娇媚的声音传来:“周公子过奖了。” 旁边有婢女轻轻撤去屏风,只见一明艳女子坐在琴旁。与芩玉所想不同,那女子薄施粉黛,却将那天生丽质极好的衬托出来。 林芝儿浅笑躬身,算是一拜,嫣然一笑淡淡的恰到好处,未见俗媚却又不卑不亢。这等女子,连芩玉都无法不喜欢,何况男子。她原本心中的嫉妒顿时烟消云散,化作深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