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风和日丽,气温回升。 选手们在称重点码头检查妥装备整装待发。 戴维今天还担任桑湉的比赛监督,甫一跳上老LOWE,就展一口白亮的牙,对桑湉笑着道M。 桑湉亦如昨日回了句M。不同的是,她眼底多了些许似待熟人的暖意。 引擎发动。褚轻红忽跑过来大声喊:“桑桑!” 桑湉回头。褚轻红对她更大声喊:“加油!” 桑湉点点头。褚轻红再喊:“桑桑,让我拍张照片好吗?”不待桑湉答,她又抬抬脚,“妳看,我有听话穿厚棉鞋哦!” 周遭听得懂汉语的都爆笑。 桑湉也不禁一莞尔,然后摘下面罩和偏光镜。 褚轻红急火火掏手机。一旁陈凯和其他媒体也赶紧架起大单反。傅衍缩在人群中,亦激动地用手机忙不迭连拍。 斯时,太阳刚升起一小半,朝霞却已如万千花蕊烂漫了无垠碧波。 霞光中,镜头下,桑湉带着未泯的、难得一丝浅笑的脸,不仅格外的夺目与鲜焕。 那两道飞扬秀挺的眉,那一双乌黑静邃的眼,尤其于无声中尽展她峭拔的气势,与飒飒凛冽的英姿。 几十艘路亚艇争先恐后驶出去。老LOWE落在了最末。 戴维眼巴巴盯着前头翻卷的水浪,叹:“昨天那个赞助商要借妳一艘Skeeter,妳怎么没接受?接受了多好,就不用开这笨家伙了。” “我会因此被挤出十强么?”桑湉淡淡反问道。 戴维眨眨蓝眼睛:“那倒是不会。” “所以,开LOWE还是开Skeeter,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LOWE以100迈的时速前进着,桑湉今日倒没一味地往深水区扎。 气温回暖得太多,水温就算仅升不丁点儿,敏感的鱼儿们也能确切感受到。 这样若还去深水区作钓,未免太过恃强托大了。所以桑湉也希望能找到一处相宜的浅水区,可惜,称重台码头出来一路向北,老LOWE途经的所有目测适合作钓的水域,都让人捷足先登。 坐在副驾驶位,戴维频频惋惜,桑湉倒不慌不忙的始终镇定模样。 再行得里许,前方有一小岛,岛南侧礁岩滩是小早川在作钓。 小早川很热情,大老远看到桑湉直摆手。 桑湉打开大灯遥遥对他闪了闪,算作是回应。 绕岛多半圈,桑湉瞟了瞟经纬仪,调整船头向东笔直蹿出去。 又行一刻钟,隔着偏光镜桑湉遥遥眺到前方有片壁立千仞的石崖,老LOWE加速至120,风驰电掣毫不迟疑驶向那片背阴的水域。 十分钟后,桑湉关掉引擎。 戴维伸着脖子探头四下里张望—— 此处水质混浊,并呈一种奇特的浅青灰色,方圆大概几里,无滩无岸。三面斗绝,唯艇旁一片悬崖突兀绵延冲天高耸。近崖处隐约可见嶙峋的岩底,再远就看不出水下深浅。又因日光被陡峭山体遮挡阻截了多半,周遭暗黢黢颇显阴森可怖。 宁静水面望久了,戴维甚至生出疑惑:“桑,等下不会有鱼怪突然蹿出吧?” 解开安全带,桑湉撑身跃出驾驶位:“放心,这里不是尼斯湖。” “可这儿的水颜色好诡异……”戴维搓了搓手臂,架起摄像机。 “那是因为这片湖底有沉积的矿物质。”桑湉嘴里说着话,手上动作却不停,竿包拉开,她挑了支枪柄H硬度快调竿,配水滴轮。 “可为什么别处的水色不这样,独独此处是这样?”戴维喃喃道。 从拟饵箱里选了组14克Rubber Jig,桑湉敷衍地解释了句:“可能是火山喷发留下的遗迹吧?我看文献里有说过。” 戴维喔了声:“看来妳没少做准备。” 桑湉组装好钓具凌空抖了抖:“自然——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 戴维还在絮叨:“桑,妳确定这里会有鱼?要不妳开探鱼器测一测?”其实他更想提议:要不咱撤吧? 桑湉抡竿抛饵:“试试便知咯。” 二十分钟后,第一条鱼咬口,是一条4.69磅的大嘴鲈。 戴维很惊奇,凑近了直打量——钓上的这鱼有没有哪里长得不一样。 桑湉则恍然忆起她上一次随父亲的科考团来贝诺勒尔湖,勘测间隙父亲带她几乎钓遍了每一处湖湾与滩汊,独独这一处,她死活不让父亲钓。 彼时父亲说: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真有基因突变的异形,也早潜到火山喷发后形成的大断裂带里猫着了,才不会轻易出来博眼球。 说着父亲还探手到船下撩了撩水。她见了吓得哇哇叫,唯恐父亲的手被水腐蚀掉。 父亲却微笑着告诉她,这一片的水质历经上千年的岁月更迭早对生物生长无影响…… 那会儿的她可真是个胆小鬼啊!这样想着面罩下的桑湉不由微微一哂。 而她的恍惚亦只是一刹那,旋即回神拈起路亚钳。 趁她用路亚钳熟练摘掉鱼嘴里的三本钩之际,戴维替全球钓友发问了:“妳是早就打算来此处作钓么,桑?” “不,我的理想钓场是小早川作钓的那个岛——南端。” 抛鱼入活鱼舱,桑湉说得是实话。小早川作钓那座岛,确乎是她之前即瞄好:“可惜,我的路亚艇跑得不如小早川的快,没法子,只好找到哪儿算哪儿了。” “但妳可以选择在那个岛另几端作钓啊?”戴维继续问。 “呃,我看了,那座岛只有南端是礁岩浅水滩,另几端水深且无鳗草和砂砾。鱼们又不傻,有适合产卵的南端谁还会扎别处?我又何必白白浪费时间呢?” “……好吧。”望着桑湉远远投出的饵,戴维又问道:“那妳之前来过此处么?又为何到这儿后,妳想都不想就决定用Rubber Jig?” ……他还真是执著啊。桑湉默默腹诽道。可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她也不例外。 右手迅速回轮,桑湉左手托起Rubber Jig,态度很配合地冲镜头晃了晃:“初赛第一天,我曾途经过此地——这里临崖,水浊,背光,若有鲈鱼来产卵,用颜色鲜艳的粗胶丝Rubber Jig,应该会有效。” “咻”地再一次投饵,桑湉语调似笑非笑:“其实成熟的钓手只一眼,就能根据水情迅速判断出——该用什么饵作钓。” 这话可谓是相当的臭屁。戴维几乎能预见到晚间视频上传后,一众钓手们斑斓的面色。 然而有什么办法呢?牛叉人自有牛叉的本领!不过几分钟,第二条鱼咬口。 一上午,桑湉共钓获大小鲈鱼二十七尾,总重112.44磅。 这成绩,即便小早川发力重夺第一名,桑湉在分站排名赛拿下亚军也是妥妥滴。 钓到后来,桑湉不耐烦:“太没挑战性了。”她跟戴维吐槽。 戴维试探着问:“那妳的意思是……?” “走吧。不钓了。”她父亲说得对,动物们只知本能和繁衍,才不管水的颜色瘆不瘆。此处就自然环境而言,的确很适合鱼类产卵,以致鱼情活跃密度大,但,钓技发挥不出来,未免太乏味。 桑湉说不钓就不钓,当下果断收钓具。 戴维挠挠头,有点愣愣的。 他是觉得吧,虽说这嘎瘩的水shi儿怪怪的,让他打心底里地膈应,不过鱼是真多啊,噼里啪啦就是咬咬咬。 愣了半晌,戴维嘀咕:“桑,这可是排名赛最后一天啊……” 桑湉无谓地挑挑眉:“相信我,明年总决赛,我会坚持奋战到最后半小时。” 回程桑湉不疾不徐仍走得原路。老LOWE开过那座岛,不见小早川,倒看到苍海骚包惹眼的TRITON。 不过TRITON上并没有苍海的身影。他和范晓光都在岛南端沙石滩杵着呢。 “HELLO!”隔老远,苍海又这样痞里痞气地招呼她。 桑湉晃了晃大灯,老LOWE都快绕开小岛开走了,忽而一拐弯儿,先减速,继而奔着岛西南角就过去了。 戴维很讶异:“妳这是要干嘛?”难不成要去抢钓场? 桑湉神色淡淡的:“过去瞅一瞅。” 依着AOTW的规矩,比赛过程中只要选手之间不替钓,随便交流、卖呆儿或陪钓。由此戴维一怔过后也没说啥。 老LOWE慢慢靠近岛,范晓光瞧见也顾不上拍苍海了,举着摄像机撒丫子冲过来——艾玛,这可是未来路亚界注定闪闪夺目的明星啊,拍她,可比单独拍苍海有噱头有看点多了! 范晓光激动坏了! 桑湉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憋咋呼”。否则她何至于绕着弯儿上岛,就是怕把岛南端的鱼惊跑。 范晓光得令噤声。桑湉熄火,解安全带。 老LOWE停泊的这一处,所谓岸边是一层天然形成的石台,离水面约有两米多。范晓光刚要问桑湉“妳怎么上来啊?”,就见桑湉跃出驾驶位,站在船舷边,戴着手套的手攀住石台的边缘,眨眼工夫已翻上来。 范晓光有点傻——傅衍他偶这身手也忒矫捷了吧! 戴维自忖没有桑湉那灵巧劲儿,瞥一眼范晓光,戴维对其压着嗓子道:“拉我上去!” 范晓光“啊”了声,一脸懵逼用英语回:“咋拉啊?拿啥拉?” 他俩怎么neng,桑湉才不管。 从石台这儿距苍海大概有一百多米远。 晴天朗日,湖光潋滟。恰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整。 桑湉大步流星朝着苍海的钓点就过去了。 苍海也一早扭回头望着她,嘴里吊儿郎当叼根烟,漫不经心轻嘲着问: “怎么,来亲自看看我钓技到底有多烂?还是要在我一旁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