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论起来钓鱼虽说是运动,正儿八经的赛事奖金也很高,但它较之其它体育项目又有很大的不同,即——你无论打个什么球,都能找到教练教,好点儿的还能请到专业人士做陪练;想学跆拳道武术剑道围棋啥啥的,也有对应的培训机构可选择;想搞田径类的呢,则有体育老师和体校。 但你看钓鱼,压根儿、从来、就木有钓鱼培训班! 大家都是凭兴趣开始,寄己瞎琢磨着玩儿。 当然,你可以买杂志、买教材、向所谓的老手们取经。网络资讯发达后,还有各种鱼友交流论坛、贴吧、Q群、微信群,能咨询讨教。 然而那些就都权威吗?unnecessarily! 亦不会有谁,在你入门之初,手把手地一点点带你上道。 由此面对苍海的调侃,桑湉没言声。她是觉得前一天她刺他钓技烂,话有点重了。毕竟他不像她,自小就有人点拨,且一早就确定了,要走职业钓手这条路。 一支烟吸尽,苍海“噗”地吐掉烟蒂:“吃不吃巧克力?吃的话自个儿到我竿包侧袋里去拿。” 他语气极随意,仿佛她还是多年前那个屁大点的小怪孩儿,炎炎夏日他后来总爱拈一支冰逗她:吃不?今儿个是香橙口味哟! 桑湉没接他的茬儿,默默观望片刻后问:“你钓多少了?” 苍海闻言立马痞痞地笑:“艾玛,大神这是要给我现场指导吗?” 正午日光磅礴,饶是不怕晒的苍海也老老实实戴上了厚面罩。面罩牌子桑湉是认得的,国际钓鱼用品一线大牌,号称能百分之百阻隔紫外线,是职业钓手必选。 不过,丑也是真丑! 颜色一水儿的五红大绿,款式嘛,呃,请自行脑补抢劫犯最爱的丝袜套。眼窝儿处俩小圆洞,再美的明眸也立变猥琐。偏苍海为着便于吸烟和喝水,又在嘴巴处绞了个长口子。 而他不笑也便罢,一笑但见靛青绚紫的大花里兀地亮出两排齐崭崭白闪闪的牙…… 桑湉只瞥了他一霎,即刻收回视线扭过头,嗯,她嫌辣眼睛。 这反应蓦地勾起苍海久远的记忆,彼时内小怪兽也总是这样表达她嫌弃。他却非要逗逗她,故意抻着脖子凑近她:“我这面罩好看吧?妳喜欢我可以送妳个,我买了好几个。” 桑湉退后一步冷淡回了句:“谢了。不用。” 她自上岸即摘掉了偏光镜,脸上面罩从脖颈刚好遮到下眼睑,头上防风帽,盖住了饱满的额头,单露一双长眉斜似刃,眼尾飞振拢微芒。 苍海不由在心里叹了下:这小孩儿轮廓眉眼还内样。 初到驻地报到时,乌泱泱人堆儿里他一下就认出了她,却并没过去打招呼。后头他冷眼旁观见她脾气也没变,依然那么又臭又硬让人没奈何。以致傅衍主动请缨要跟她套近乎,他几乎是满怀期待地怂恿道:去吧去吧——她能给你好脸儿才奇怪。 范晓光和戴维还没有过来。苍海闹够了如实报数道:“从早上到现在一共六条鱼,都不大,加一块儿十几磅。” “到这儿是换得第几个钓场?”桑湉问。 “第三个。”苍海答。 “全是浅水区?” “深水区我会钓?” 他承认得一点负担都没有,他也不觉得跟个女的讨教有啥丢面子:“喂,小怪兽,瞅瞅我这钓组配得怎么样。” 于他这副逗小孩儿的口吻和称谓,桑湉选择无视掉:“我要是你,就换MH调7尺微导环直柄竿,配重装备无铅Wacky钓组,PE线也换成20磅的,再加15磅碳线做前导。” 控轮收饵,苍海懒洋洋自哂道:“合着我这全错了?” 桑湉摇摇头,指指他刚收上来的饵:“至少这软虫没用错。” 一片姹紫嫣红的大面罩,冷不丁又亮一口大白牙,苍海笑得哈哈的,边笑边将竿柄塞到桑湉手里头:“帮我收拾下。我去组新钓组。” 说完他也不管桑湉的反应,果真掉头去他支在一旁的钓具堆里忙去了。 要说苍海的竿包,打开来怎一个“壕”字了得,各种品牌各种型号的路亚竿,全部是顶级高档货。 不过——“不是最贵的就是最适合你的。”桑湉瞟了一眼苍海的竿包后,不冷不热来了句,“我建议,你还是用SIMAYKU吧。与其他牌子的MH调竿比,它的后腰更强劲,竿尖也柔韧,你比较好驾驭。” 苍海简直气乐了。她咋不直接说他是简单粗暴的二五手呢?但技不如人就得服,他也是听劝。 挑起一支SIMAYKU直柄竿,苍海随口问桑湉:“昨儿个妳在视频里说妳从小就钓鱼——从小是几岁?” 桑湉埋头拆钓具:“五岁。或许还早点儿。” 五岁?“这么说妳那年就会钓鱼喽?” 桑湉嗯了声,把拆下来的纺车轮安置在苍海的轮包里:“所以我一见有人用‘枯法师’挂蚯蚓拽葫芦片子和小白鱼,就觉得那片水塘还不如干脆给我打水漂。” “嘿妳个臭小孩儿!”苍海又被气乐了,“我那是台钓!台钓?懂不懂?!” 远远的范晓光和戴维过来了。戴维不知怎么竟然还瘸了一条腿。 范晓光左手搀着他,右手举着摄像机,正对住这头录影呢。 桑湉将钓竿插|进竿包站起身,指间拈着深蓝荧光的软虫:“‘枯法师’、‘荒法师’的正确玩儿法有空我可以教教你——如果你想学。” 软虫“嗒”地掷到苍海脚底下,她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目光要多跩有多跩。 苍海捡起软虫想都不想用力向她掷回去,又气又笑地骂:“妳这讨厌鬼咋镇烦人捏?我当初就不该借给妳电话!” 一句玩笑话,让桑湉静下来,乌幽幽眸子刹那有光如冷电青锋般掠过。 苍海也有点儿后悔,这都十年了他咋还爱跟一小屁孩儿置气? 下意识站起身,苍海没拿竿的左手忽地薅下了面罩,对桑湉绽一个全然哄娃儿似的笑:“诶,我不是那意思啊,妳可别误会……” 瞥一眼愈走愈近的戴维和范晓光,桑湉摇摇头抓紧道:“不,是我始终欠你句——那年,谢谢你。” 新钓组组好了。戴维和范晓光亦走到跟前儿了。 桑湉接过新钓组,一扬竿斜斜抛出饵,静静地望着水面道:“此处水下鳗草多,属重障碍浅水区,所以要用重装备无铅Wacky钓组,不然打不到障碍物下方。” 戴维疑惑脸:“桑妳这是要替钓?” 范晓光惊吓脸:“这样你俩都会被取消资格吧?” 由于有戴维在,大家都说得是英文。 苍海神色很淡定:“那妳现在打到什么泳层了?” “2.5米左右。竿尖下压。finesse钓法慢慢磨,同时配合反射作钓法。” 桑湉边说边示范,苍海紧紧盯住她持竿控轮的手。 不出五分钟,有鱼咬口。好肥一尾大家伙。桑湉气定神闲把鱼扯上来。 范晓光:“桑小姐妳考虑好……” 戴维:“桑妳真的要这样?” 桑湉懒得理他俩,用腰间路亚钳解下鱼嘴里的三本钩,旋即噗嗵一声把鱼扔回到水里。 然后,她把钓竿塞还给苍海,掀掀眉头示意他:该你了。 范晓光拍胸口:“哎哟可吓死宝宝了~” 戴维咧嘴笑着道:“原来是交流啊~” 桑湉睃了他一眼:“你腿怎么了?” 范晓光一旁嗫嚅答:“我用藤枝拽他上岛时,不小心磕到了……” 桑湉叹口气,对戴维道了声Sorry。 戴维表现很大度:“不关妳的事,是我不爱在艇上等。” 抬腕看了看表,桑湉原打算上岛瞅瞅即撤退。可戴维腿都这样了,明显不能再从原路返回去。 “要不……”桑湉望着戴维指了指苍海又指了指范晓光,“你跟他一起回去,他跟我先走?” 范晓光举起摄像机:“我有任务在身的!” 桑湉淡淡回:“把摄像机给戴维,他不会拍得比你差。” 范晓光被噎得滞了滞:“桑小姐妳不钓了么?” 戴维欠儿欠儿接嘴道:“她钓了一百一十多磅,说累了不钓了。” 范晓光惊呆了。 始终专注抛饵的苍海这时用汉语低低啐了句:“真.变态!” 桑湉亦用汉语悠然回:“你这样抛饵易挂底——” 话音刚落苍海一声“操”,真就挂底了。 “所以我刚才抛饵你都没看是不是?角度,角度很重要。” 苍海没好气:“妳滚边儿呆着去!”手上加力收钓线。 范晓光又一次惊呆了:他家海哥居然敢如此不客气地跟桑小姐说话? 戴维听不懂,问范晓光他俩说啥嘞。 范晓光竖起右手食指摇了摇,他有点儿担心,桑湉会翻脸拂袖而去。若那样……他拉不拉劝不劝呢?哎呀呀,海哥好冲动! 未料桑湉丝毫没动怒,戴上偏光镜她不紧不慢提醒着苍海:“DAKA的PE线固然很结实,但它家碳线做得略次些……我要是你就不要那软虫了,直接一剪刀剪断换新的。” 苍海一咬牙:他都被这讨厌鬼给气糊涂了! 可惜,还没等他拿剪刀,竿梢一松复一弹,得,又被她说中——断碳线了。 苍海那叫一个心塞啊。桑湉却轻轻笑起来。 苍海恨恨转过头,“小怪兽”仨字险险冲出口,所幸在瞄到范晓光和戴维后及时刹车,暗闷一口老血。 不过苍海底子和悟性还是有的,否则他也冲不进排名赛。之后俩小时,他共钓获五尾大嘴鲈两尾小嘴鲈,总算扳回点儿面子。 桑湉也没提前走,亦未再气他。 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半,戴维一瘸一拐上了苍海的TRITON路亚艇,范晓光则跟桑湉去岛西南角同乘老LOWE。 回程中按捺了小半天儿的戴维和范晓光不约而同爆发了,各自向驾驶位上的人发问。 戴维:“她为什么要特意上岛看你钓鱼呢?” 苍海大言不惭答:“因为我长得好看呗!” 同一时间范晓光:“桑小姐,为什么您会上岛看海哥钓鱼呀?” 桑湉目视前方语调平平的:“我闲的,恰好又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