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婆子和王俊良忽然没了动静,甚至变得老实。 事出反常即为妖,颜有溪不用掐指一算大概也推测出这两人带准备什么幺蛾子。 想了想的确是幺蛾子,印象里这个时期雨水多,土里的蚯蚓就跟冒竹笋似的往外冒,天然好条件,王可应该跑去挖蚯蚓了。 常做农活的人其实并不害怕蚯蚓这种益虫,可是胆子再大的人清早醒来转头发现自己就睡在一堆黑黑长长的虫子里也得崩溃,尤其是那些虫子还沾着雨水潮湿的气息,更让人浑身发麻。 再说李有溪本来就是孕妇,王家人苛待她对她不好,食物上也没尽心,吃得比平时还要糙了些。孕中多思胎象本来就不稳固,被这么一吓不仅没了孩子,身体也山河日下,回了村之后又被村民在背后横加指责,心里受不住就这么死了。 死的实在太不值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呢。 …… 颜有溪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等到这天王可回家,脸上表情不似从前自然,她心里立马有了底。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主动跟着个便宜女儿打了个招呼。 “妈……妈!” 王可被吓了一大跳,粗声粗气的掩饰自己的心虚:“我饿了,我要吃饭!” “好啊,你想吃些什么?我现在给你去做。” 难得的温柔和这几日的横眉冷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让王可简直受宠若惊,颜有溪毫不在意对方的反应,挺着肚子就去厨房。胡老婆子虽然抠但这几天是她掌厨,厨房里该有的菜还是不少。 犹豫了小会儿,王可亦步亦趋的跟进了厨房。 颜有溪摸了几个甜椒放在砧板:“可可啊,这两天受委屈了吧,妈也知道,现在就给你做个新鲜菜安慰安慰。” 王可故作冷漠:“你还记得我是你女儿!” “你不是我女儿,谁是?” 颜有溪回忆着菜的做法,说话随口不随心,一张嘴全是鬼话:“就算我之前骂你,那也是因为骂是爱。” 本来就是装出来的坚强,受了这几天的虐,这句体己话让王可的鼻头一酸:“妈,我受够奶奶了,你跟她说一下吧,她都不敢打你了,肯定听你的话。” 前几天那一场“宫变”,胡老婆子不敢去找继母的茬就把所有的怒火都朝向了她,王可这几天可谓是过得水深火热,从前继母为了她受奶奶的辱骂和厮打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真的放到自己身上来,王可简直一秒也忍受不了,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和这个恶毒奶奶打一场。 谁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女儿真是祖上倒了十八辈子霉,颜有溪心里吐槽,面上不显,温和劝说:“你和奶奶可是血亲啊,这祖孙之间又哪有过夜的仇呢。” 王可愤怒的大嚷:“她太恶毒了,根本就不是我奶奶!” 颜有溪从王可的话里摸到苗头,这胡老婆子折腾人的方法实在是层出不穷:半夜人睡的好好的,忽然在人腰间一掐,然后大早上的又扰人清梦,把人从床上踹下来。王可本来读书天天就要赶早起来,被这么一折腾白天的精力根本不足,上课的时候打瞌睡还被老师叫起来,狠狠的批评了一顿又被罚站到门外,丢尽了脸。 这胡老婆子简直是神助攻,颜有溪心里已经笑到快抽搐,稳住神色叹了口气:“妈也想帮你,可是妈妈很快就不是你妈了,我听说你奶奶寻思着再找个儿媳,很快我也在这家里待不下去了,我自身都难保,更别提插手你的事情。” 将甜椒飞快的切了,又把茄子切好,土豆被均匀的切成片,整整齐齐的码在砧板上。颜有溪不再给王可插嘴的机会,开火放锅烧热油。 一下子倒了不少油,看得王可又怕又期待。 费这么多油做出来的菜绝对不会难吃到哪里去,她咽口水:“要是被奶奶发现了,一定会生气的。” “你是妈妈唯一的女儿,又是奶奶唯一的孙女,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该你吃的,费点油又怎么舍不得了?” 要想毁灭一个人,必先放纵一个人,尝过佳肴美馔必定不会再那么轻易接受残羹剩饭。 王可流泪:“妈……” 听到这声感情充沛的呼唤,颜有溪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句,打从心底不屑一顾。 这种赞美有什么用,继母好心照顾了她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连这点是非都分不清楚,说害就害。 说到底王可无非就是在比较之下觉得这个继母对她好一点,要是一转头惹着这孩子生气,马上王可就会把她的好处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那些批评,然后把她这个继母骂的里外不是人,跟王家人一起作践她。 “我对你好不仅是因为同情你,更是因为你爸爸,我是说你叔叔,靠着你爸的铁饭碗上了位,如今吃好的,喝好的,我们过得和从前简直天差地别,这都是多亏了你爸的这份工作,一想到这个,我就想着要好好的照顾你……” 说的也是实打实的话,本来王俊良就是接了哥哥王俊友的工作才有现在的条件,吃水不忘挖井人,他却连侄女都没照顾好。 王可说起来也算可怜,颜有溪并不想对这个孩子出手,可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王可,不然何以慰平李有溪肚子里失去的那个孩子?她可怜了难道就要把别人也变得可怜么? 听完这番话王可眼里露出了仇恨的光,颜有溪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身上的母性光辉简直要亮瞎了自己的眼睛。 “可可,我现在一天是你的妈妈,就一天不会放任你不管,如果有一天我不是你妈妈,换成了其他的女人,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其他的女人…… 再怎么藏得住话王可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她张嘴想说点什么,颜有溪恰到好处的把菜装进盘子端到面前堵她的嘴:“好了,尝尝妈给你做的地三鲜味道怎么样。” 浸满了油饱满发亮的茄子一口咬下去,一本满足,糯糯的土豆片儿粘牙,还有红红的椒,断生的时机掐得很准,又脆又甜。 王可摸着筷子,一边吃一边泪流满面:“妈……你不要走……” “可是,”颜有溪叹气:“你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没什么地位,上回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才让你奶奶稍微放过我一点,只要她还是这个家里的大家长,我就没办法长久留下去……” “我要是走了,以后你一定不要惹奶奶生气啊……” 腰上被掐出来的痕还在,现在仿佛正在发热,王可腮帮子被食物撑满,眼泪刷刷往下流。 颜有溪全程以母爱的眼光注视着王可把一盘子菜吃完:“行了,去玩吧,这里给我收拾,你难得休息休息。” 王可没动,默默的收拾碗盘:“妈,我来吧。” 颜有溪感动的抚摸王可头顶:“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想用孩子使坏,也不怕举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县城里的夜和农村的夜没二样,有的只是一样安静,颜有溪在床上躺着,没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她也不担心会突然出现什么惊吓,就算王可没有改变主意,有保胎丸的存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决计不会出事。 翻了个身,没过多久颜有溪从一场梦中醒过来,她很久都没做过梦,这次在梦里又遇见了久违的战友,也不知道在她死之后末世怎么样了。不过要说多担心也不至于,能在末世活下去的个个都是人精子,活不下去……就得认命了。 隔壁的房间忽然传来异响,颜有溪在黑暗中睁开眼,胡老婆子的尖叫声吓跑了窗外栖息在树上的鸟。 不慌不忙的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以免着凉,颜有溪捂住嘴先笑三声,等到内心的幸灾乐祸平息才装作被吵醒的样子走进客厅。 打开灯,睡在客厅沙发上跟死猪似的王俊良终于醒了。 “大半夜的你要做什么?” 他疲惫的揉了揉眼睛,这几天为了避风头也不好去另一个女人那里,自己的房间不能进,床也不让上,王俊良只能委屈的在窄小的沙发上将就着睡,心里对颜有溪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致。 颜有溪嗤笑:“你耳朵是不是聋了?你妈这么大的尖叫声也没听见?” 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王俊良一肚子窝火,又一心以为这个女人故意恶心他,犹豫再三,还是被这非同寻常的气氛所感染,迟疑着脚步迈进了胡老婆子房间。 他试探着张嘴:“妈?” 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之后王俊良终于慌张起来,也不顾方不方便就按开灯,登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数不清的黑色爬虫霸占了床的每一个角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竞相扭动,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一旁的地上就倒着一个桶子,桶子边缘还粘了几只虫。 而胡老婆子就躺在这些爬虫的正中央,眼睛瞪得溜圆,嘴角有白沫不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