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于石柱的少年缩起了身子,似乎知道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并不是善茬。 “你也有……父神……传承……”少年白色的瞳孔紧缩成核桃仁一般,如蛇般的身体慢慢融入到石柱中。 风行烈眯起了眼睛,“你是谁?为何知道父神传承?” 少年开裂的嘴巴也如身子般,慢慢融合,长出新的皮肤,变回本来的样子,“你……假的……”恢复平整的苍白嘴唇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风行烈倒是收起了嘴角吊儿郎当的笑意,冷冷地望向奇怪的少年,向鬼七勾了勾手指。 不过一刹那,鬼七便消失在原地,下一秒,少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世界在他眼前翻滚,但很快他便知道,翻滚的不是世界,而是他自己。 鬼七不过轻轻挥臂,他便断作了两截,幸好吞纳有凤凰的那一段已经融入了石柱,他总算完成了使命。 少年守护石柱上万年,从来没想过,死亡的一瞬间,居然如此轻巧,如此快速,但是—— “晚了……”少年再次勾起嘴角,这次的笑容如孩童般纯粹。他的双眼渐渐失去了焦点,天空还泛着红,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少年已经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行烈咬牙,马上就明白“晚了”的意思。 “把他撕开。”他再次对鬼七下令,鬼七自然照办。漫天的血肉中,并不见凤凰的身影。 “你的原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风行烈摸了摸下巴,思索着把目光转移到少年寄生的石柱上,再次下令,“劈开!” 鬼七手刀对准了石柱,巨大的响声后,石柱居然只裂开了一条寸许来宽的缝。 风行烈笑意更甚,“哦,这倒有点意思。继续。” 鬼七于是面无表情地一次次下劈,就算受伤皮开肉绽,森森白骨外露,也无知无觉地继续机械地劈砍。 —————————— 凤凰被吞食入腹后便晕了过去,意识混沌间,是被一把冷冽的女声叫醒的。 凤凰迷茫地张开眼睛,身周一片虚无,睁不睁眼根本没差别,反正啥都看不见。 不过,让她迷茫的并不是这虚无的环境,而是那呼唤她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叫着让她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肖琳。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凰才颤着声开口,“谁?” 那声音终于随之戛然而止。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凤凰站起了身,尽管看不见,感官也不灵敏,但意识中,她站起了身,努力寻找着声源。 “肖琳,你是……穿越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激起凤凰一身鸡皮疙瘩。 “你……你说什么!?” “你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吧?神仙、神迹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和技术……” 凤凰咽了口唾沫,想起了离岛海底轮胎质地的球,想起了陈君砚义肢上的弹簧。 “你想说什么?”凤凰尝试着朝身前踏出一步,却仿佛向四面八方都迈出了一步,她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那些物质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所谓的神迹、神仙也并不属于这里。穿越者把不该存在的东西带来,改变了这世界本来的命运,让一切都乱了套,也唯有穿越者,才能把本不该存在的一切带回它们本该在的地方。” 那女声深深叹了一口气,“肖琳,我已经等了你太久了。” “不……不不不,这没头没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我是上一辈子病死了,这一生投胎到这个世界,不是什么穿越!再说什么带来又带走的,我难道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我都死了啊,回去难不成做鬼?” “别急,我会将这个世界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 虚空中凤凰的额头好像被轻轻点了一下,意识很快像醉酒一般飘飘然起来,四周的虚无也慢慢泛起了亮光,一幅幅画面在凤凰面前掠过,像是很快速,又像是很漫长。 她看见一个女子乘坐着“飞船”掉落在冰山上。看见她运用各种先进的器材,适应着完全陌生的环境,也摸索记录着一个全新的世界。 终于有一天,跋涉过无数山河之后,女子遇见了拥有着金黄色瞳孔的少年,尽管下半身是鱼尾,但上身却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而这个少年的样子,竟然和石柱少年一模一样! 经过漫长的试验,少年成长为男人,他的尾巴变成了双腿,两人也终于成为了夫妇,成功孕育下一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两人孕育的下一代,既没有男子的天生神力和聪敏,也没有女子的高科技加持,只是孱弱而寿命短暂的劣等品。 下一代的残缺让男子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愤懑之中,他不允许任何人嘲笑他的后代,于是开始征战四方;他想要和女子对等的力量和寿命,于是开始操控“神力”,寿命、天气、地貌都随他心意而改变,他终于成为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神。 但他仍然不满足,他想要到女子的家乡去,他坚信那里才是真正的仙境。 女子看着染血的战场,终于意识到自己培养出了一个怎样的怪物,而她宁死不愿意让男子祸害她的家乡。 她回到了冰山之上,找到了她的“飞船”想要返回家乡,却不料男子一直暗中跟踪,想把“飞船”据为己有。无奈之下,女子只能和“飞船”一起,跳下了冰冷的河流,沉入深深的河底之中。 凤凰犹如观影者,看了一出悲伤的戏,不禁长叹一声。瞬息间,日转星移,山河变迁,画面快速转移到多年后风国左相府中,一个女婴诞生了,她不哭不闹,两眼机灵地睁着,眸中居然五彩流转,惊得刚生产完的白彩衣颤着声喊:“这是……是母神传承!” 凤凰知道,这是傅双桦出生的场景,她只是不知道,这些和这个世界的秘密有什么关系? 眨眼间,凤凰也出生了,傅长柏和白彩衣待凤凰如珠如宝,却只是在人前,双桦被送到偏院,不久又被送到了天山学艺。一切都和凤凰的记忆差不多,不同的只是从旁看,更清楚突显父母人前人后对她的不同态度来。 奇怪的是之后的发展,傅枫桦骄奢跋扈,刁蛮任性,完全和如今的凤凰不同。傅枫桦为了司徒莲,多次陷害傅双桦,甚至不惜和太后勾结,把傅双桦逼入后宫为妃。傅双桦不得不和傅枫桦明争暗斗,最终设计让傅枫桦死于鞭笞,而傅双桦也没能撑过多久,很快风都沦陷,号称是先皇遗腹子的风行烈闯进宫,傅双桦未及一言,便被砍于马下。 而那风行烈居然和二蛋长得一模一样! 凤凰可以肯定,眼前所见的傅枫桦绝对不是她,但如果不是,又该是谁呢?凤凰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傅双桦的灵魂在黑暗中飘荡,光明再次降临之时,她居然又出现在了风国左相府,又成了婴儿的形态。傅双桦……重生了。 而这一世的傅枫桦,外在还是傅枫桦,内里,却变成了肖琳。 凤凰惊呆了,就像故障的钟摆突然接上了齿轮,一直以来的困惑都渐渐有了答案。 傅双桦重生了,为了阻止凤凰如第一世般走错路,傅双桦才会变态般地控制她的生活、行为和交友。而她对司徒莲充满违和感的爱恋,说不定也是上一个灵魂留下的痴念。也就是说,她如那冷冰冰的女声所说的一般,是一个穿越者,而非重新投胎做人。 场景散去,凤凰又回归到虚无之中。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冰冷的女声再次响起。 “明白什么?你到底是谁?想让我做什么?” “我就是你一开始看见的那名女子,后世之人称我为母神。” 凤凰并不惊讶,其实她多多少少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一直以来说的父神母神,归根结底是科技的力量…… “你说我是穿越者,这个我已经明白了。但我大概和你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我原来世界的科技水平并没有那么发达。” “不,我们是同源的,不过是时间维度上的不同。我比你晚出生了几千年。”那个声音总算有了点戏谑的情绪。 “哈哈哈……”凤凰尴尬地笑笑,“这辈分可算扯不清楚了,照你说的,穿越前我大你几千岁,穿越后你又大我几万岁……咳咳……不开玩笑了,话说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实说,我在那边已经没什么留恋的人了,并不需要回去啊。” 那边难得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一声叹息,“就是要找不想回去的!我从前也是因为留恋这个世界,又不舍放弃回去的机会,迟迟不做决定,才会酿成大错。肖琳,这个世界,已经不能安安稳稳地生活了,各方势力都在寻找着仙器,以求成仙,风国岌岌可危,雪国虎视眈眈,天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视万物如刍狗……” 不等母神说完,凤凰便截住了话头,“那难道说,单凭我一个人,就能有所改变?” 看凤凰有所松动,母神语气中都带了欣喜,“只要你愿意!时空穿梭机……就是方才你看到的‘飞船’……只有真正的人类才能开启,也只有真正的人类,能够摧毁……,只要摧毁飞船,就能完全隔绝两个世界,以后像你这样的穿越者便不会存在,而妄想成仙的人,也会愿望落空。” “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摧毁?” 母神再次一声叹息,“当年沉河之前我的肉身便已经被销毁,只剩下一丝残存的意识,为了弥补我所犯下的错误,才一直飘荡在人间。我知道绝对不止我一人来到这个时空,于是便一直等待着,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个不想回去的。” 凤凰心中还是有很多疑问,但没等她问出口,脑袋便如遭了一记重重的拳击,立马痛不欲生。 “哼!父神的后裔来了。那混蛋以为他的后人能开启机器,简直痴心妄想!” 凤凰痛苦中不忘吐槽,“那也是您老的后裔!” 母神像没听见一般,“你的身上有父神的意志,他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你要小心,他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把机器据为己……” 话没说完,凤凰便像突然被重力砸飞,失重感过后,与地面的撞击让凤凰全身发麻,口吐鲜血。 而原本坚硬的石柱,在鬼七的疯狂劈砍下,也碎成了无数块儿。 凤凰在晕过去之前,隐约看见了熟悉的脸。她皱眉轻呼一声“二蛋”,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风行烈的心居然也随着那声轻呼颤动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头,并不乐意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偏偏“杀了她”三个字如千斤重,压在他口舌上。 沉吟许久,风行烈最终也只微微抬了抬下巴,对鬼七吩咐:“带回去。” 而风行烈没有看见,在他身后的鬼七瞬间松一口气的表情,但很快,个人意识便被吞噬,鬼七又成了风行烈的傀儡杀手。 风行烈一行走后,陈君砚立马哆哆嗦嗦地从救了他一命的树上下来。 他干呕了许久,才艰难直起身,望向树上那具骷髅,骷髅已经被吹得七零八落,残缺的骨架上挂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黑曜石项链。 陈君砚颤颤巍巍地把项链取下来,几经哽咽,才艰难地□□出声,“这是……是妙云师姐的……”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仿佛在寻找着爱人的踪影,渐渐的,迷茫的眼神透出坚毅,“师姐,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话音刚落,一声巨响,树上挂着的骷髅全碎在了陈君砚脚边。陈君砚被吓得高八度尖叫,但更吓人的还在后头! 骷髅居然又慢慢搭起了人形,除了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完整的骨架很快就立了起来,两个空洞的眼眶阴森地对着陈君砚的驴脸,说:“这位……嗯……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刚刚那个石头里边蹦出来的人是叫凤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