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落下时,熟悉的乐声响起,凤凰身处游乐场,一个她从来只是路过而不敢进去的地方。 突然一个小男孩撞在了她身上,跌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很快引来了他的父母。 凤凰看着小孩妈妈熟悉的脸,对方却完全没有认出她来。 “这个坏蛋!把我弄疼了!”小男孩恶人先告状,他的爸妈也生气地用眼刀剜着凤凰。 凤凰突然蹲下身子,捏起了男孩脸颊,恶狠狠地说:“我是你姐姐,不是坏蛋!” 男孩愣了愣,生气大叫:“你骗人!我家只有我一个小孩,哪有什么姐姐!” “我是你妈妈和另一个男人生的,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你抢了我的妈妈,你才是小坏蛋!”凤凰说得情真意切,丝毫不像跟小孩恶作剧的模样。 “你骗人!你就是骗人!妈妈从来没和我说过!” 凤凰站起来,看着女人惊慌而又尴尬的脸,说:“她不承认,不代表不存在。我是你的姐姐,也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 不等“母亲”反应,凤凰手一挥,幻境立马碎成无数片,她又重新回到了那黏稠的,让人不舒服的欲海之中。就像突然有了能量,她控制自己的意志,开始潜入其他人的梦境。 凤凰潜入为情所困女子的梦,问那被书生抛弃的风尘女子,“你爱过他吗?” 女子便回忆起来两人曾经度过的日子,那时候他还年轻,满腔赤忱,完全不是他后来奸诈猥琐的模样。原来,人生若只如初见,她曾天真烂漫,他亦曾一往情深。 凤凰问散尽家财,卖妻卖儿的赌鬼,“你最初为何想要钱?” 赌鬼于是回忆起来,当初不过想给刚出生的孩子打个长命锁才第一次赌博,不料后来竟不知觉中越陷越深,反而把夫人孩子都卖了填补赌债。原来,他本可以拥有幸福美满的人生,可恨自己一步错,步步错。 凤凰问为祸百姓的贪官,“你为何选择做官?” 贪官于是回忆起来,只为了摆脱下顿不接上顿的苦日子,只为了给自家老娘一个安乐的晚年,他寒窗苦读三十余载,终于踏进仕途。当初的愿望实现后,他想要的却越来越多,在官场也越陷越深。原来,少年时困于贫穷,入仕后困于财欲,他的一生是被钱银驱使的一生,竟从未有过一日安生日子。 凤凰问着许许多多的灵魂,人生怎么可能非黑即白?曾经的蜜糖可能酿成后来的恶果,而一切轮回其实都有迹可循。放不放下是一个选择,又不是一个选择,看透了之后,又何来选不选择一说?一切只是存在过,发生过,经历过,如此而已…… 渐渐地,一些集聚多年的怨恨开始消解,越来越多作茧自缚的灵魂得到解脱,而这时,凤凰也终于听到远处微弱的呼唤,“凤凰……”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了。 陈君砚非常气急败坏,幻境没有了,师姐也变得奇怪起来!不断有白色的光从她头顶溢出,而师姐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偏生又嘴角含笑,满脸慈祥!这……这样诡异的妙云,陈君砚都快要不认识了! “凤凰!凤凰你给我出来!你到底对我的师姐干了什么!?” 陈君砚骂咧声中,凤凰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刀“唰”一下飞向陈君砚。 陈君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凤凰此时的眼神,似乎有点凶,但又不是凶,似乎带点悲悯,但又异常冷清,似乎有点戏谑,但又澄澈而真诚…… 幸亏让人陌生的眼神并没有维持很久,很快凤凰就笑了起来,“怎么?小两口亲密够了?” 陈君砚记忆瞬间被点亮,生气道:“你还好说!你到底对妙云师姐做了什么?刚刚还杀气腾腾的,突然又这副……慈悲为怀的模样……” 凤凰扭头看去,果然是一副老母亲般的微笑。凤凰意志力比陈君砚强,和妙云也更心意相通一些,知道妙云此时在复盘自己的人生,不免觉得少年的坚持有点可笑,又有点可爱,对于天山上遭遇的不幸,居然也慢慢释怀了。 终于妙云呼出一口长气,睁开了双眼,她说:“如果有下一辈子,就让我做一棵树,无忧无虑,无知无觉。” 凤凰笑笑,“你怎么知道树就无知无觉了?” 妙云点头,“也对,树有树的忧思喜悦,都是修行。” 她看向虚空,仿佛那里有什么神圣的东西,“从前我修道是因为不服输,是为了争,如今才明白,修道是为了不争,是为了空,只有放空了,才看得清真正的自己。” 陈君砚急了,这可不是他印象中事事要强的师姐啊! “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妙云看向陈君砚,“君砚,我都看开了?” “啊?”陈君砚转而瞪着凤凰,“你干的好事!” 凤凰马上缩脖子,“我啥都没干啊!” 妙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想明白了。争抢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服气,想要过普通日子企图抓住点什么,但其实,该得到的我早得到的,那些得不到的,不要也没有什么。” 妙云看向凤凰,“谢谢你让我懂得,也让他们懂得。” 凤凰知道妙云说的是那些阴差阳错被她净化了的灵魂,她苦笑道:“别别别,我自己还作茧自缚中呢!哪里值得你这声谢。” “你早就释怀了,你只是更坚定,要去做点什么。”妙云长叹一声,“我却觉得够了。” 妙云看向陈君砚,笑道:“陈君砚,你明明只是个傻子,却比我更接近道。” 陈君砚“啊?”一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我现在要离开了,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陈君砚立马端正了模样,诚恳道:“我愿意,从一开始就是愿意的。” 妙云点了点头,又和凤凰说:“你说得对,哪里有什么下意识争抢,不过是还有欲望驱使,才尽力留在人世。现在我就要解脱了,不需要再争抢,也不会再感到不甘。临走前,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最后一次,希望你能够完成你的愿望。” 凤凰缓缓点头,看着妙云和陈君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合进她的身体里。不舍当然是有的,但凤凰强忍住了失去朋友的悲伤,她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失去,他们只是去了他们想去的地方……只是不能够再见面罢了,不代表凤凰会忘记他们。 “你将获得我的能力,凤凰。”妙云最后留给凤凰的话,一点也不浪漫。 “师姐,不管阴曹地府还是极乐世界,一定要等我一起走啊!”陈君砚甚至不留话给凤凰…… 凤凰仰起头,觉得自己大可不必落泪,但眼泪还是不要钱一样掉下来。从幻境挣脱出来之后,她反而眼皮子浅了许多。 凤凰最终恢复了正常模样,左右肩膀没有了奇怪的头颅。本该高兴的,但这一刻的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送走了她的朋友,平静地。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这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 还没等凤凰平复好心情,突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唤起了凤凰的名字。 凤凰惊讶地循着声源找去,看到声音主人的一刹那,甚至忘记了呼吸。 “安吉……娜?” 声音的主人点点头,她还是那娇小可爱的样子,但却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你……你难道一直在安吉体内?” “安吉?哦……你说火舌草。”安吉娜顿了顿,“火舌草是塔塔族世代守护的圣物,遇到了你,才忽然有了灵性,可见你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天命之人。” 凤凰不懂安吉娜说的这些关于塔塔族的事情,她现在更关心安吉娜的情况,“你受伤了吗?” 安吉娜摇了摇头,“我早就死了……” 凤凰也跟着摇头,“不对啊……现在你……” “现在的我只是残存的意识。之前我的意识太弱,不得已才等到现在,只为了能够和你说上话。” 好不容易重遇朋友,却被告知早已死去,凤凰处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只是为了和你说……找到母神之力,让火舌草助你一臂之力,完成母神的嘱托,这就是塔塔族存在的全部意义。” 凤凰愣愣地点头,换来安吉娜灿烂的笑容,“我也终于完成了我的使命,能够安心地离开了。” 凤凰一时之间要失去三个朋友,冲击太大,反而不知道能和安吉娜再说点什么!电光火石间,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连……连生……那……那个被我埋了的人,变成骨头回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沁出泪来,一颗颗砸在安吉娜身边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