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泽来已经十一岁,在他的心里,他知道那个被他称为娘得人并非自己得生母,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人世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从记事得那天起,就出现在魏府,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身在何处,从前他从未劳烦去问,直到有一天,自己的玩伴,和他一起在南市练摊的白卫聂,要离开洛川,回老家猇国,泽来前去送行,他看到,在深宅大院中,白卫聂的父亲白崭指挥佣人忙前忙后,当一切收拾妥当,白崭将自己的独生子抱上马车,
城外,每天上万名吉尔格勒人轮番攻城,宅子靠近西面城墙,经常能够听见着舍人心魄的喊杀声,白卫聂还是个孩子,本就胆小,吓得用手捂起耳朵,抽泣着,父亲白崭的大手摸着儿子的头,不停安抚受到惊吓的白卫聂,从兜里掏出一个湛黄色的糖人,在儿子面前摇晃,白卫聂终于不哭了,两只手接过糖人,含在嘴里吸吮着,此刻吉尔格勒人的投石器投来一颗巨石,在人们头顶呼啸而过,砸向不远处一栋民宅,一阵土石崩溃的声音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哀嚎,白崭赶紧捂住儿子的耳朵,将那哀嚎同他隔绝,白卫聂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吸吮着糖人。
临行时,白卫聂朝魏泽来挥了挥手。
“放心,魏兄,我回錿国,过几日就回来,到时候带我们猇国的天兵天将帮你们解围”
一大帮子人随着车马直奔东门而去,远远的将血与火裹挟的洛川甩在身后。
老白在从前一直是他所奚落的对象,老白的离去缺让他小小的心,感到些许的伤感,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惆怅,他回到了魏府,并没用像从前一样去慧临阁同上官静彤和宋景华厮闹。
戎人围城已经是第七天,高洪和宋景华全被征调到了城墙上,亲临战场,景章也被父帅安排到了武元军勤务营,负责军中的往来文案,男孩子中,唯独他一人还想从前那样闲适,想逃课便逃课,想上房玩耍便上房玩耍,只是周围的空气愈加沉重,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
他来到正阳殿,连续几日灯火通明,赵文君和手下将帅在此不眠不休,研究城防策略,泽来知道此刻进去并不是时机,可心中旷日持久的谜团始终未解: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此刻身在何处,为何在这样的危机关头不像白卫聂的父亲一样出现在他身边,在门外踌躇了许久,终于下定觉新,走进正阳殿,把门的内卫瞧了他一眼,并未拦他,赵文君一帮人正在后殿议事,泽来走到屏风后,忽然听见一阵玉碎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赵氏一声震怒。
“迁都!坚决不可能,我是魏府的人,洛川乃是大晋西境之魂魄!凉国国都!魏家祖灵所在,就是死也要在魏府的大殿上死,绝不可能被草原的劣等野种们像狗一样驱使!今后无须多言,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及迁都二字,无论是什么官职,什么辈分,一律诛九族!”
屋内一片死寂,泽来从未见自己的娘亲有这样愤怒的时刻,吓得大气不敢喘,呆呆的立在屏风后,不一会,将军们满面沮丧,鱼贯而出,宋子龙也随人流出来,与泽来四目相对,面色难看,未发一言便离开了。
泽来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回身想走,一直手搭载了他的肩膀上,将他叫住。
“你娘在找你!”司徒锦对泽来说道,泽来望着他的脸,一连几日陪着赵氏点灯熬油,对于一个年近半百的老管家来说,已经成了一种折磨,司徒锦面容惨白,从前的红润不再,额上多了几根青丝,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
“哦”泽来应付了一声,挪步进了内室
他看到自己的娘亲一身戎装,双手杵在一张牛皮纸做成的城防图前,神色沮丧,形销骨立,往日的刚强不见,用温婉哀怨的眼神望着泽来
“你去哪了?”赵文君对儿子问道,语气却不见往日的刚硬。
“哦!我那个我就是去门口坐了坐,看看高大哥那有啥需要帮忙的”每次应对母亲的质问,泽来都会习惯性的气短三分。
但这一次,母亲并未生气,而是对着泽来莞尔一笑。
“呵呵,你一个小孩子,能帮上什么忙,来,坐下吧”
赵氏拉着儿子的手,来到桌旁的矮凳,母子二人面对面促膝而坐。
“饿了吗?我叫管家拿些糕点过来”
“娘,我不饿,娘你有事?”
赵文君抚摸着儿子的头
“娘没事,就是想看看你”
“哦”
“泽来,其实娘想嘱咐你件事”
“哦”
“以后,如果娘不在了,你是家里的男人,一定要照顾好你静彤姐姐”
泽来一听,急了,腾的一下站起来
“娘!你这是何意!啥叫不在了,这就是咱们家,不在这了,你要去哪!”
赵文君拉着儿子的手让他坐下
“孩子,你别急,听娘和你说,你知道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你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丁,你的事就是要在将来照顾好这个家,这是逃不掉的,这就是你的命数,就像娘的命数就是撑起咱们整个大凉国,为朝廷效力,保境安民,还要撑起魏家,照顾好你们姐弟俩,但是娘知道,娘并没有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