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来对这沉闷的气氛有些不适应,在他眼里,家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对于母亲身上的重担也只是一知半解,但他能看得出,母亲更像是在和她倾诉心底忧愁,谈话如同诀别,搞得泽来坐立不安。
“娘,你不要这么讲”
“你先不要说话,答应娘,以后不管发生任何事,一定要担起这个责任,照顾好静彤!”赵氏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好的,娘,我答应你”泽来回答道。
赵氏将儿子抱起,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泽来有些害臊,咯咯地傻笑,用手背抹去脸颊上的唇印。
斜阳照进屋内,地毯上投下一块金黄,城外吉尔格勒人依旧如潮水般涌向城头,母子俩忘却了流逝的时光,沉浸在短暂的天伦之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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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敌人来的突然,洛川对这次围城毫无准备,城外大批屯粮来不及转移,便落入敌手,就在白崭一家逃离不久,乌力派出凶残的萨克拔部行进至东侧城门,至此,对洛川的合围全部完成,一些豪族富户想要逃走,被堵在了城内动弹不得,宋子龙所强烈坚持的迁都计划成了泡影,城内的局面越来越糟糕,打砸抢频发,本就疲于奔命的武元军不得不派出一个大队维持城内治安,围城进行到第十天,余粮出现短缺,赵氏决定暂行配给。
而对宋子龙来说,一个更不好的消息在等待这他,对军粮贪腐的调查有了结果,此刻战事正酣,郡主不能拿出什么实际惩戒措施,但自上一次例会上,对宋的态度似乎起了些微妙变化。
先前大事小情都要听取宋的建议,而今赵氏却对迁都的提案大加斥责,立场之强硬让他没有回旋的余地,郡主的态度让老谋深算的宋有所算计:当下一劫,若能挺住,难保郡主不会秋后算账,若挺不住,洛川十几万人口,包括他自己都会是乌力可汗的刀下鬼,一切皆成乌有。
宋子龙暗暗悔恨,自己为魏家呕心沥血,竟让两栋临湖美宅给毁了晚节,他不曾对自己的忠心做任何猜测,却是蔡瑁的一番心计,让他看清了自己压抑已久的本心。人生这步棋已经走死,他只能寄希望于战后,郡主能念及他一朝老臣的身份,功过相抵,如果他们都能活过战后的话。
围城持续到第十八天,戎人昼夜不停的轮番攻城,遭到宋子龙部队的顽强抵抗,他将儿子宋景华亲自委派到洛川正门协防,武元军击溃戎人大小十余次冲击,中午时分,天上黑云压城,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乌力被迫下令停止攻城,回到营帐寻摸城防的破绽,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傍晚,乌力根据线人来报,破绽终于出现:被宋子龙派遣守卫北门的虞世基竟趁大雨,擅自离岗。
虞世基本是洛水边的一渔民,早年不甘忍受渔家生活的清苦,跑到洛川投奔自己的本家姐姐虞倩,虞倩时年二十六,是宋子龙二房姨太太,借着沾亲带故的关系,宋子龙便在武元军里给虞世基谋了闲职,虞虽说出身贫寒人家,却十分聪慧,对官场谄媚奉迎的一套领悟颇深,靠着宋家背景,三十岁就已经成了武元军中的骠骑校尉,此次戎人来袭,宋子龙更是予以重任,让他带兵守卫北门,可惜虽身居高位,虞缺没有统御兵马的本事,时间全部用在花天酒地的享乐上,虞天生一副色相,对男女之事十分在心,自从当上镖旗校尉,便休了和他同床共枕八年的原配夫人,又接连娶了八房姨太,由于房事无度,身乏体虚,三十岁便谢了顶。
虞生活优渥,久居城楼数日,对营中生活,叫苦不迭,此时一股倾盆大雨终于给了虞开小差的机会,他趁着攻城停止的空档偷偷溜回了家,一家之主连续几日不在,家里的几个姨太太因为一点小事闹开了锅,叫嚷着要分家,虞不得不回去处理。驱车回府的路上,正好被乌力可汗在城内的线人看到,直到大雨结束都没有返岗。
草原狼嗅到了血腥的气息,乌力当机立断,命令手下猛将萨克拔,率精锐倾巢而出,猛攻北门。守将不在,守城的军士们人心浮动,大家以为虞为求自保,已经弃城而逃,戎人很可能已经进入洛川。
平日里,虞世基动不动克扣军饷挪作他用,已成常态,搞得麾下军士人心浮动,无心恋战。萨克拔单枪匹马冲在最前面,带兵顶着箭雨架起云梯,历经一个时辰的苦战,死伤无数。但戎人最终登上北门的城墙。萨克拔身形魁梧,通体银灰色甲胄,肩披九尾狐皮,年方二七,阔面箭眉,神似传说中的巨兽望天犼,腰挎西域竂铜弯刀。背靠着如狼似虎的百万雄师,两眼如熊熊燃烧的火苗,他顺着云梯,蹬上城门楼,挥动手中的巨斧,在守城军士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戎人来势凶猛,武元军将士没有主帅镇守,各自为战,很快被萨克拔打得七零八落,卸甲而逃,嗜血成性的戎人见人便砍,城门楼上冷血涂壁,断肢横飞,场面十分惨烈,士兵们被逼到角落,逃跑无望,跪地求饶,确终逃不过戎人凶残的利刃,北门城门楼下聚集了数千吉尔格勒轻骑,手握柳月钢刀,严正以待,等着萨克拔打开城门的那一刻。
眼看北门即将失守,正在城内做调度的高洪见状,于拥挤的人群中振臂一呼:戎人要破城了,大家跟我上,把他们打出去!说完,跃马横刀直奔北门而去,周围军士听罢,士气高涨,调转矛头奔向北门。
戎人杀入城内,北门洞开,无数骑兵顷刻间如滚滚铁流涌入,刚一入城就被高洪带领的长枪队堵在门口,骑兵行进飞快,直接撞向高洪布下的枪阵,顿时人仰马翻,枪阵将吉尔格勒人的骑兵严严实实的堵在门口,高洪两脚蹬鞍,在马肚上一夹,勒起缰绳,马蹄腾空跃起,骑上了城门台阶,高洪左劈右砍,斩杀戎兵无数。冲到城门楼上,已经战成血人血马,吉尔格勒人晓得晋人只会龟缩在高墙内打防御战,从未想到晋人中竟有如此猛将,武元军将士见高将军只身冲入敌群,军心大振,紧随其后杀向城门楼,同吉尔格勒人在城门楼上展开凶狠的撕咬,双方都无法将对方赶下城去。
混战之中,萨克拔和高洪正面相撞,两人刀剑相向,鏖战十来个汇合不分伯仲,萨克拔发力凶猛,体力惊人,高洪渐渐被逼入下风。
千钧一发之际,赵氏身披金盔金甲,出现在城墙下,肩头扛着一面魏字大旗,在如同松涛林海一般的铁甲阵列之中,踏波而行,抽出宝剑,直指城头,藩王府亲兵卫队得令,一拥而上,涌向城头,杀生震天,魏府卫队经过魏恒亲手调教,为武元军中之最精锐,战力非凡。
天平立刻被打破,吉尔格勒人眼看对方大队人马涌来,变得惶恐无措,锐气大减,且战且退,萨克拔恼羞成怒,挥刀砍死数名想要逃跑的手下,魏府卫队手持短矛,将吉尔格勒人逼向城墙边缘,敌军像潮水般涌来,又像潮水般退去,慌乱中,数名戎人失足跌落。
北门之围被解,攻城的戎人遭到迎头痛击,武元军的将士难以抑制亢奋的心情,激动得山呼万岁,西门东门得守城士兵遥相呼应,喊叫声震动整个洛川城。传到数里外的戎人大营。
直到这时,虞世基才匆匆骑马赶来,神色慌张衣冠不整,得到手下人得报告,说郡主亲自到北门督战,这才逼得他扔下家务事,急急忙忙往回跑。
“末将救驾来迟,请郡主赎罪”虞世基歪带着帽子,跪在赵氏脚下,不敢抬头,汗流如雨。
赵氏冷冷的俯视这跪在地上的虞世基,一言未发。
两名魏府内卫上前,将虞架起,压上囚车,直奔地牢而去。
高洪身中一百多刀,盔甲被砍烂,满脸是污血淤泥,从头到脚上下找不到一块干净得地方,用矛头勉强支撑着走到赵文君面前
“禀郡主,戎人今夜欲夺我北面城门,已被我军击退。”
说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