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困难,暂时不能得罪徐忠,那位姑奶奶肯定是要留下的,只她确实影响不好,又不是能受气的主,这要个个学她未婚先孕,咱徐氏一门就完了。”
“族长若是信得过我,这事且交给我吧。”
“好好,承枝呀,咱们徐氏一门的兴旺就靠你了……”
族长又叮嘱许多才离去,徐承枝回到家中。简单用完暮食,他又拿了卷书在窗下看。
四月里天气渐暖,日头也长了。阿鹞不喜欢困在屋子里,逢早晚饭后都要在院子里走一圈。乡下房屋简陋,篱笆围一圈就是院子,里头栽满各种各样的花草,外人走过,看里头清清爽爽没有鸡鸭争鸣,小妇人恬不知耻地仰着肚子,呸呸几声,酸话一箩筐。
这几个长舌妇正和阿鹞斗得起劲,每天经过都要停下来啰嗦几句。她们也聪明,不指名道姓,就含沙射影说些坏话。
阿鹞初听听算了,时间一长就不能忍耐,吵了几次也摸透她们的脾性,趁她们中场休息时,大声对丫鬟说:“前儿个家里是不是买了一堆肉?我最近胃口不佳,天气逐渐热起来,那些肉吃不掉恐怕要坏,明儿个你去左右四邻瞧瞧,谁家寻常安静不闹腾,就把肉分给他们。”
这话一出,几个妇人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写着分明的贪婪。
这年头谁不想吃肉?不年不节的,吃口肉全家省心几个月。
为首的一看队友动摇,就要倒戈,二话不说撩起袖子冲进院里,同阿鹞讲起女子贞操云云,还说放在她们这儿,未婚先孕,暗地里苟合都要浸猪笼。
阿鹞气得不轻,偏讲不通道理,两人都起了脾气,谁也不让,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混乱中一脚踹到肚子,阿鹞脚下一滑,往后仰翻。
她知道这一下肯定要摔狠,孩子恐怕不保,整个人又慌又急,泪水夺眶而出。可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双手臂及时兜住了她,并伴随一声怒吼:“你们在做什么?”
对方也吓得不轻,见来人是未来官老爷,忙赔笑几句,匆匆跑远。
徐承枝扶阿鹞到屋里,丫鬟点了灯过来察看伤势,隔着衣服什么都看不着,徐承枝要出门,阿鹞一把抓住他。
他们有数年没有见过,彼此乍一看都有些陌生,可陌生之余,却有些旁人插不进的默契。徐承枝踟蹰了一会儿,让丫鬟先出去,轻轻抚过阿鹞的肚子,问她:“疼吗?”
阿鹞泪水涟涟,满肚子的委屈,不肯说话。
徐承枝见状松了口气。
“你现在有孕在身,凡事都得注意,何必同她们置气?”
“谁让她们说话难听。”
“你先前没料到吗?”
阿鹞抽噎着,不看他,低声说:“料到了,但还是不能忍。”
徐承枝不由一笑。
阿鹞抬头看他,嘟囔着说:“笑什么?”就着烛火打量他,他又长高了些许,整个人气质变样,较之当年的锋芒毕露,如今平添几分沉稳内敛,剑眉星目依旧迫人,只目光柔和,染着笑意时也会让人期待他骨子里的温柔。
她指了指一旁的矮凳:“站着干什么?你挡着我光了。”
徐承枝便坐下,离她几步远。
“我听说你在县学读书,怎么突然回来?”
“叔伯过身,我回来祭拜。”
村上有老人去世这事阿鹞是知道的,只没想到会再次遇见他,还让他撞见自己撒泼的场面。她回想刚才他的手轻轻抚过肚子时异样的触觉,越发坐立难安。
“那你何时走?”
“就这一两日。”
“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转念一想,她闹得这么大,谁不知道?她又问他,“你为什么来?”
“我想来看看你。”
“哦,我如何?”
“挺好。”
“那你看完就走吧。”
徐承枝点点头,让她注意身体,说着就要走。丫鬟没敢走远,就在门口等着,听到动静忙过来开门,一地月光洒下来。
徐承枝恍惚了一下,想起几年前在山巅看到的月色,心口团缩,忽而涌起一股震颤。
“阿鹞。”
阿鹞才要捶桌子,忽然一顿:“你叫我什么?”
“你愿意嫁给我吗?”
阿鹞没忍住,泪水又往下掉。她恨自己铁打的脊骨,却有个不争气的泪腺。她抽噎了几声,努力平静下来问他:“你不想知道孩子的来历吗?”
徐承枝这才转过身来。
她瞪着眼睛,脸蛋红红的,噘着嘴欲语还休,还跟从前一样可爱迷人。意识到这一点,就够了。
“我相信你。”
无情哪懂有情人?徐承枝想,以后他会懂她,懂他们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