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如此多湿透或伤痕累累的红薯,村人们心窝里疼,一个个抱怨起来。急脾气已经开始大嗓门土话骂人。
后面来的刘俩人,隐藏在人群最后放,一步一步往后移动,心里砰砰砰跳个不停,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个球,直接骨碌骨碌滚走,可惜饥饿的肚子没给他们这个勇气。
红薯对面的厨房,窗外凉风一吹,香喷喷的薯肉味、麻辣蒜泥味、鲜嫩玉米味、甜滋滋的南瓜味……飞入村人们的鼻子,诱得村人猛吞咽口水。
尽管暴雨,大食堂的炊事员们,无一人迟到,准备准时做早饭。只是这食材不是昨天的,而是眼前这些受潮的红薯、脏兮兮红薯藤,破残红薯叶。
白老太太瞅村人们一眼,坐在厨房门口,不快不慢着掐一簇簇新鲜的红薯藤,里头会有浓白的乳汁涌出来,乳汁很容易留在指甲缝,结成浓重的黑色。
叶妈妈则在一点点清洗红薯残叶,叶的茎半透明的似乎能滴出水。撕开筋膜,大火烧热锅,将红薯叶与辣椒蒜蓉翻炒,洒些水,加点盐巴,盖锅盖焖上。
一旁的姜汤咕噜咕噜冒着气泡儿。
村人们这才发现食堂里竟无处下脚。
他们本来还想移动红薯,强行踏入,却被守在门口的小干部挡住,并听到告诫:
“再等十多分钟,村人们全都到,咱们再说事儿。”
事情似乎很严重,村民们议论纷纷。
距离平坝有近有远,但乡村人都十分守时,果然不到二十分钟,几乎所有村人都来到大食堂。
时候一到,神出鬼没的张队长,清清嗓子,开始罕见的训话:
“这几天大家都吃红薯,粮食本来就不够,你们去打听打听,碧水村昨夜开始,成人一碗红薯稀饭,两个红薯玉米饼……咱们队的人倒是大方,竟然浪费粮食……”
听到刘家姐弟的偷懒,让接近两百斤红薯在暴雨下淋个透心凉,还有许多红薯藤红薯叶被雨水冲走。
此刻,村民们吃人的心都有啦,这可是队里的人人都有一份的粮食。
刘婆婆腿一软,正想下跪喊冤枉,却被村里的老辈们强势瞪回去,两腿颤抖着。
刘家大戏才开场。
“二癞子就是不靠谱,游手好闲,晒点粮食都收不好,家里头要你有啥用?”刘桂花最先开口。
刘东亮贼眼一眯,一巴掌打在他姐脸上,怼道:“我就算没用,也比你这赔钱货强!大姐还能换点粮食,你呢?媳妇儿都给我换不成一个。”
你一巴掌,我揍一拳。
俩姐弟当着村人们的面掐起架来。
而刘婆婆也不去管,对天长嚎,哭诉自己的身世有多么坎坷、又有多么曲折。至于刘家其他人,缩在人群装哑巴。
有心软的村民们,念叨着都是一个村的人,正想上前劝阻。
这是,听见张队长宣布:
“从今天开始,跟碧水村碧土村一样,咱们村的饭菜也是定量的,具体根据饭菜来定。请大家放心,大食堂一定竭尽全力让饭菜到达最好……”
村民们安静一刻钟,立即闹哄哄起来,基本都是一片反对的声音。
吃饱肚的日子太幸福,人人都不想回到饿肚子的过去。
“大家想要随意吃也行,都赶去队部粮仓,把里面的肉粮米粮薯粮菜粮,统统吃掉,然后我们全村人一起饿肚子。”
“反正昨天你们也见过碧水村仓库,知道粮食够吃几顿。我这生产队长也不用当,反正都是饿死,一起饿死算啦!”
张队长掷地有声的话语,传遍全部人的耳朵,村人们陆陆续续安静下来,只听见呼呼风声与大雨滂沱的声音。
“粮仓的粮食蔬菜就那么多,你们想敞开肚皮吃饱喝足,可以去看看碧水村的大食堂,看看他们现在吃的什么!我同意张队长的话,不然再过一个月,咱村红薯稀饭都吃不起。”
“我也同意,张队长从来都是一心替村民着想。”
以白老爷子、张老爷子为首,村里最有权威的大夫与匠人,最先表示自己的态度。
得到张队长感激不尽的目光。
毕竟,要是没有建立大食堂,张家白家说不定能过得更好!
然后是叶家、熊家、赵家、黄家……长辈们纷纷同意,在以孝为先的碧山村,他们可以代表整个家庭。而那些少数反对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里。
至于刘家姐弟,各迎来扣除五十工分,并且干三日白活的惩罚,尽管这样,大部分村人们都觉得张队长心善手软。
刘家姐弟松一口气,反正都吃食堂,工分他们不怎么在意。只要不被告到大队,进笼子改造就好。
张队长心里偷偷抹汗。
要是没有刘家姐弟的错误,此事不一定能进行如此顺利,集合所有村民。其实,他们得到的最大惩罚是,部分村人们的迁怒。
因为限量问题,村人们可以将食堂饭菜,学者镇上大食堂一样,用公共碗筷打饭菜回家吃,也可以在食堂里吃。
早饭的分量不多不少,一斗碗红薯玉米稀饭,一小份麻辣红薯叶与粉蒸南瓜,一大碗姜汤。
饱肚主食,大人三块红薯杂粮饼,十岁以下娃娃们一块半红薯杂粮饼。
今日以前,敞开肚皮吃的大食堂,有肉粮有菜有汤,汉子们吃四、五红薯米饭才舒坦,也不会吃撑。
今早,尽管菜里有少部分荤油,但没肉、菜少、饭量不足,一时间的落差,也让部分村人在后面嘀嘀咕咕。
直到去碧水村、碧土村打探消息的毛头小子,回来告知,碧水村的早饭是“成人几块红薯干,一碗红薯杂粮稀饭,红薯梗凉菜”,他们比咱村的小娃娃们还不如。
张队长笑道:
“大队长不止一次夸碧水村,咱们是不是也要向他们学习?”
村人们不敢再抱怨。
万一张队长一减再减咋整?
甜妹儿小口小口喝着香甜软绵的稀饭,忽而抬头,望一眼食堂外。
大风还在呼呼吹着,暴雨拍打地面,激起一朵朵泥水花。